“前面还有更令你意想不到的存在,要不要去看看?”他抬头望著前方,微微抬起下巴。
我是做不来蓝憧的坦荡,好久……好久都没见过那麽多人了,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最後只得低著头看自己的脚,还是能感觉到很多双眼睛看过来。
这真是个好地方,左边的商店我看不清楚,右边的商店也看不清楚,什麽都看不清楚,除了前面隔了大老远有个喷泉,而身後的假山已经看不见了。
真是个……散步的好地方。我猜这里是给他们体罚的,只要一犯错,不用往监狱里关,而是让他们在这里逛上一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保管爽。
“我不想走路了,我刚才在麦田里逛了好大一圈。我……啊!!!”背部传来尖锐刺骨的疼痛,脊梁瞬间爆破出粉碎的开裂声。
“小心!”蓝憧揽住我的肩闪开。
胃中开始翻涌,脑浆似乎要崩裂出来,似有什麽重物在挤压著我的胸腔,我喘不过起来,我推开和我贴近的蓝憧,头重脚轻的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胃部翻腾的趴在地上干呕。
脑袋越来越昏沈,视力变得模糊……想吐,恶心,却什麽都吐不出来,四肢变得无力,脊椎骨一点点的裂开,咯吱咯吱的断裂声刺的我耳朵泛疼。我勉强睁开眼睛,只看到两团光点在远方闪烁,像是黑夜里快要消失的两点星迹。火光四周闪烁,地面上下左右无规则的剧烈波动著,我已经来不及思考又跌入了昏暗。迷蒙间唯一记得的就是……灾难的预感。
焦灼的黄土冒著尘烟,贫瘠的只剩下奄奄的几根黄绿色的野草耷拉在地上。一个女孩蹲坐在地上,抬头望著地平线上的半轮夕阳。宽大的衣袍裹住瘦小的身体,从背後看,里面空荡荡的似乎什麽也没有似的。唯剩下漆黑如夜的发丝,如水草般无规则蔓延。
“请问?”我靠近她,双脚有点发软,沙砾似是刺入了脚底板。
女孩怔了一下,将头埋在膝肩,肩膀轻微的颤抖。
“唉?”莫不是哭了?我蹲下来伸出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我没哄小孩的经验,看著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在眼前哭成……这样,手足无措。
小女孩逐渐发出嘤嘤的哭声,似是说不尽的委屈,我坐在她的身旁。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阻止她悲伤,但是……坐在她身旁,我突然觉得安心。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也只有这麽一点点,瘦瘦小小的,腕子细细的,在最该被父母宠爱的年龄。她有没有想过她会有怎样一个母亲,有没有幻想过母亲的样子?会不会……有恨……
当她该骑在爸爸的脖颈,指著街上的玩具点说要去买最喜欢的娃娃,要再多吃一刻糖的时候,当她像母亲撒娇要母亲多抱一下的时候,她却被一群穿著最圣洁的白色衣服的人推进来……让人欲死不能的实验室,对意志与肉体做最冷酷的实验,当冰冷的手术刀划破她的皮肤的时候,当针管刺入静脉的时候……她,会想些什麽呢?
女孩的低泣声逐渐消失,也停止了颤抖,她慢慢抬起头,目送著快要消失的夕阳,晚霞染到了天的尽头。
“为什麽哭呢?”
“妈妈不要我。”女孩带著哭腔转过头来,盈盈的绿眸浸泡在含著的眼泪中,像水中模糊的字迹。
“怎麽会呢?是不是和她走散了?”我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她受伤的目光,刺伤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呜呜呜呜……”小女孩扑到我的怀里,紧紧的抓著我後背的衣服,连同我的头发。我环抱住这小小的身躯,轻轻的拍著她的背,哄著不哭。
“告诉姐姐……阿姨和妈妈在哪里走散了好不好?阿……姨带你去找好不好?”
“呜呜呜呜……”女孩在我的怀里摇了摇头,锁骨间传来温热的湿意。
“唉!”我叹了口气,回抱著女孩,瘦骨如柴的身躯抱在怀里仍然空空的,怎麽……瘦成这个样子。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头脑清醒的时候,怀里的女孩已经不省人事,我不知道她是睡著了还是哭昏过去了。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看到她,我一时想到我那个可怜的孩子,就忍不住……潸然泪下,再没思考的能力,却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孩子。
帮帮她,不管怎样都要帮帮她,她一定要幸福,代替我,代替我的女儿,要幸福。
女孩紧闭著眼,嘴却不安的开开合合,喃喃著什麽,我凑近去听,隐约间听到“妈妈,不要丢下我……”女孩固执的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眼角的泪水不再滴下。
紧紧的搂住女孩,也许我当时真的想寄托思念,也许我什麽也没有想,我只是搂住她,一动也不敢动,星辉撒在她苍白的脸上,即使是布满泪痕与赃物,却是我见过最美的脸。
手臂酸麻的似乎已经脱离了我的身体,但是我不想放手,群星隐去,睁开眼也看不清楚怀中的女孩,但我固执的盯著怀中,直到天渐渐变亮,黎明到来了。
女孩不安的睁开眼,看到我眼泪又开始汹涌。
“别哭了,再哭就变丑了。”我掐著她的脸安慰她,谁知她哭的更大声了。
“谷言!谷言!你在哪里?”附近传来蓝憧的声音,我回头,可是周围除了漫无边际的黄土和杂草再没有什麽,是我的幻觉?
“谷言!听到没有!听到了回答我!谷言!”没错,不是我的幻觉!
“蓝憧!我在这!”
桥梁
“太好了,终於找到你了。”一双手扶著肩将我扶起,我回过头,手臂仍保持著拥抱的姿势,可是怀里却空无一物,而蓝憧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似是非常疲倦微微弓著背,肤色变得发黄发暗,连发丝都变得脱水。
“怎麽了?”我询问,“昨天……”
“你这里发生了什麽吗?”他避而不答。
“我……”我低头看了看空落落的手,“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有没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人,跟你说什麽奇怪的话。”蓝憧四周打量了下,目光定格在快要落下的夕阳。
“怎麽会?明明才天亮!!!”我抓紧蓝憧的衣袖,惊恐的盯著接近地平线的夕阳。明明……天才亮……
“没事。我们先回去吧。”他焦躁的收回视线,那夕阳红的诡异。
四周景物变幻,消融,又回到了广场,入夜,周围已经几乎没有什麽行人,从喷泉的底部发著蓝绿的幽光,时明时隐。两边的街道也皆是黑暗,只在遥远的前方,似是聚集了本该散步在城中各个角落的灯火,通透的像是在隧道中看到的曙光。
那麽遥远的看著,就只想靠近……
蓝憧拉住我,“天黑了,蝶羽会担心。”
我回过身,点点头。
“你还知道回来。”她一袭玄衣,端坐在沙发上,并未抬眼看我,翻了一页书。
“对不起蝶羽,是我怕她太闷了,想带她出去走走的。”蓝憧以为是玄蝶羽因为我出去才生气,忙帮我辩解。不过事实上我也不打算跟她解释什麽。
玄蝶羽不再说话,又翻了一页。蓝憧尴尬的看著我,撇了下嘴,小声说:“我们进去吧。”
“恩?”我睁大眼。鬼知道是怎麽回去的,我今天第一次出门。
蓝憧走在左前方,刚好挡住蝶羽和我,小心翼翼的领著我往前走。上不著天际,左右无垠的全是飘渺的云雾与沙曼,我只好数著步子跟在蓝憧後面。先向前走了七十步,像左走了五十步,向右拐,走了八十步,朝左拐,二十步,向左拐,到了。我的大床出现了。
混乱了混乱了,刚才是怎麽走的来著?我路痴啊……
“好好休息吧,一会我跟蝶羽好好说,她不会为难你的。”蓝憧拍拍我的肩,转过身消失不见。
“喂,”我喊住,以後……我想出去的话怎麽走?要想回来怎麽办?
大概是隔声效果太好了,所以他听不到?
那他什麽时候回来带我一起出去玩?一个人的话……真的会很无聊。
空荡荡的,只有白色的房间,唯一带点色彩的就是窗子。我想,其实这个应该是这个房间的真正的窗户吧,也许这座房子是坐落在一片花海之上的,我试想著如果这只是一栋普通的房子,我推开窗子,可以触摸柔软的花瓣,或者搬著小板凳坐在门前看花海。
或许这的确是一栋普通的房子,对於蓝憧他们来说来去自如,对我来说,与囚牢无异。
镜子中的花海沈浸在黑夜里,我什麽也看不到。突然想到那个诡异的夕阳,寒意从脊背遍布全身。我从床上扯下被子蒙到窗子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看不到心里才觉得踏实。
我无法把遇到的那个女孩与恐怖的东西联想起来,可是……她出现在那种地方,在哭泣……看夕阳……我还一直抱著她……
蓝憧出现时她又突然消失了……
没了被子,我不知道再听到什麽可怕的声音该怎麽办,我顺著刚才过来的地方,往右拐了一下,床桅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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