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了,张氏倒还给他涨了一等月钱,正好便宜了这小子出来倚红楼赏花赏景——这不,就正好给老十碰到了?
老十坐在倚红楼二层雅座,正举着杯盏无聊独酌,就听得楼下一阵喧哗,随即一群花红柳绿的姑娘们簇拥着一群少年从门口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赤色金线宽袖长袍的少年最是显眼,眉若剑削春山,眼如水浸桃花,顾盼间便是无意也似含情,虽略带稚气,却已经有无限风流。
老十不只眼力好,远远地就能看到那少年眼波婉转间,睫毛轻颤的频率,他的听力也极好,听到了那群桃红柳绿里最大红大紫的一个捂着嘴儿笑嗔的“琏二爷可好久没来了”,也听到了西面雅间里头传来的议论:
一个哼声:“琏二这小子就会招摇!不就纳了个监生吗?有何了不得?秋闱榜单都没出来,倒闹得已经连中三元似的!”
一个愤愤:“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去和那些寒酸子挤?谁家捐不起一个同知龙禁尉的?倒闹得满京城勋贵子弟只得他有出息了!就连红袖,都……”
又有一个嬉笑猥琐:“可别说,可琏二的模样儿还真是好,怪道能得那么多姑娘奶奶们满口称赞……看那小眼神飞的,偎翠馆的几个头牌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儿……”说着还吸溜了下口水,“若能得琏二一夜春宵,就是将红袖尽让了他也值得了!”
说着众人一阵大笑,老十听得挑了挑眉,比较一番前儿惊鸿一瞥的那位红袖和下头正缓步上楼的贾琏,眯着眼儿也是一笑,故作清高的妓子固然不值一提,那贾琏嘛,颜色虽好,爷却不爱桃花眼啊!
但这也是个机会。
谢氏当日在堂上引得丁家老太太竭斯底里的香很好用,老十笑眯眯看着那几个小子果然从口花花进展到想对再次得了花魁青眼的贾琏动手动脚,又等那边儿大混战起来,贾琏果然如他所料一般,虽略有点儿身手,却并不擅长和人逞凶斗狠,又吃不住那几个小子有意无意伸着爪子往他身上乱摸乱蹭,正急得耳红眼赤时,才走了过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不一会混战成一团的公子奴才们就分了开来,贾琏更是早就被他抛到一边儿——正好跌在红袖的软榻上,真真儿软玉温香撞了个正着!这时候老鸨才抹着汗两边赔笑:“哎呀我说各位爷,就是红袖今儿的妆梳得好,也犯不着这么不小心,看看这主子奴才都撞成一团了,回头京里头勋贵王爷们听说了,可不该笑话了么?”
两方人本还各有些愤愤,闻言才想起这倚红楼可不比别处,那可是南安王家的产业——虽说南安王近年不如开国时风光,到底也是跟着太祖太宗打天下的铁帽子郡王爷,可不是他们这些顶天了不过侯伯子男的人家招惹得起的。因此倒都默认了老鸨的说法,彼此到了个哈哈,那几个挑衅贾琏的边率先下了楼,不过转头时状似无意给了老十几个眼神,都颇为阴险。
老十却浑不在意,掸了掸衣袖,看着贾琏:“听说琏儿近日忙着准备来年春闱,可是忙得很,却不想在这儿巧遇了。”
贾琏刚从红袖身上坐了起来,听了老十这话很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正正经经做了个揖:“总是侄儿少年不羁,还请冯叔父莫怪。”
老十先前也曾有意请他带路熟悉京城,只是贾琏虽年幼爱玩,却也知道自己那大房和二婶之间的微妙,虽二叔很好,但二婶却每每好过头了,闹得贾琏对着老十这个二婶家外甥的老师,也是虽保持了足够的客气,但一道儿逛京城品花赏景的就敬谢不免了,尤其这个看着比他年岁相当的少年,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引得他那最是爱读书讲规矩的二叔,都和这么个未及弱冠又不过秀才功名的少年称兄道弟的时候——只冲这一点,哪怕没有薛家和王夫人的关系在,贾琏也实在不愿多和老十遇上。
因为一旦遇上了,例如现在,无论心里头怎么想,他都只有乖乖低头行子侄礼的份儿。
偏偏老十却是个大咧咧的,前世的身份又显赫,年岁说来也依然近百,对于贾琏给他行礼,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看着他在方才混闹中略微乱了的发顶,还很有长辈风范地拍了拍,惹得本来还因为他及时援手有些儿感激的贾琏暗自咬牙。
贾琏可不觉得方才少了这家伙自己就会吃亏,但被这家伙从混战中拉出来也是事实,这家伙又是他二叔亲口认下的“冯兄弟”,少不得也只得忍了,就是老十再次邀请他一道儿逛京城,贾琏也没好意思拒绝。
这事儿吧,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贾琏虽纨绔,义气规矩还是有的,不管是否真的需要老十救,总是被人救了,偏这人长得还很合贾琏胃口,又很是热情的三天两头邀请他出游,就是爱摆长辈架子了点,贾琏也没好意思和原先那样一口拒绝,这三五次的,总要有一次应邀,又要有一次还席,一来二去的,倒也混熟了,尤其佩服老十那手武功——是不是有八岁射虎的本事贾琏不知道,但上千斤发疯了的大水牛,他一手一只角,一把就能倒着拧过来——这可是贾琏亲眼所见的!
虽然据说自家大伯堂哥还有顾世叔也厉害得很,但贾琏生得晚,又有贾母张氏等宠爱着,不曾像他亲哥贾瑚那般认真练过武,自然也没得什么机会见识过那几位的英姿,传说也就只是传说,据说也就只是据说。
待见了老十这一手,贾琏心中那个英雄梦,就被彻底点燃了。
没几日,他看着老十的眼神,已经和小林岭的差不离了。
陪逛青楼陪踏青?
那是求之不得的啊!
连春闱都险些儿忘了。
42祖孙
对于这点,贾代善也头疼得很,偏生家里头除了他之外,也就是贾政还算看重诸子的学业,只是贾政也不知为何,对于那个近日尽带着贾琏四处闲逛的冯渊却推崇得很,虽得空了都爱问贾琏功课,但只要听说贾琏是个冯渊出去,就也多过问了。
至于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贾代善多说几句吧,贾母就拿先太夫人的话出来说,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原也不必在号舍里和那些寒门子弟一般苦熬”啦,什么“我们家子弟何惧纨绔?只要纨绔得有格调就是了。何况琏儿又不是小姑娘,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才好出仕处世”啦……
贾代善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那话是他亲娘说过的,他也没得反驳,只好转身去找贾赦。
张氏也罢了,虽是宠爱儿女,倒还很重视他们的学习修养。可不说张氏本也是个不认为自家儿子非得靠科举晋身的,就是贾代善,也没有特特却和儿媳妇说话的。
但贾赦这人,本就是被祖母用高级纨绔标准教养的,如今安安稳稳袭了爵,更不觉得有什么“惟有读书高”的,贾琏愿意读书自然更好,若不愿,也没什么,武功商事农家庶务,只要有心,哪样不能成才啊?何况冯渊又是他那二弟赞了又赞的,说是虽诗书上头不甚精通,但对于地理气候兵法战略却颇为精通,就连贾政说起各地农事营生,那冯渊虽有时候显得有些不通庶务,却因对于在各地如何在荒野艰难环境里寻找可入口的食物用水等很有一番见解……贾赦对于贾政看人的目光不太相信,不过那种不信任仅限于人品方面,这种才学方面的考察,贾赦还是挺相信自家弟弟的,因此也不觉得贾琏和冯渊走得近有什么不好……
当然,贾代善特特来说了,贾赦倒还受教,不过他自己身边还带了个小贾琮教着——三个儿子里头,也就是这个小儿子和贾赦一般儿爱好金石古玩,贾赦正享受着教导小儿子的乐趣,哪里愿意去“虐待”二儿子?
不能阻止贾代善“虐待”贾琏已经是贾赦迫于孝道不得不为的让步了,要让贾赦“助纣为虐”……
那是开玩笑呢还是开玩笑呢?
贾赦大义凛然地表示欢迎他爹教孙子打孙子,但要让他帮忙教导,不好意思,一来他目前业务繁忙,要教小儿子要应酬要玩乐……不,是要为贾家开枝散……这老二嘛,为了避免像贾代善刚刚斥骂那般儿,被他彻底教坏了,他还是远着点好了……
贾代善看着这个滚刀肉似的大儿子,堪堪忍住一句“你三子一女都是嫡妻所出,满院子通房都灌了药的——开枝散叶个屁”!
不是贾代善想着给贾赦留面子,实在是他拿这个儿子越发没办法了。贾赦忤逆是绝对不至于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还颇孝顺,例如他自己好上俊俏清秀的小厮也会顺便给他老爹备两个最出色的一样——可这些贾代善都不稀罕啊!可对上贾赦那张越来越像自己的脸,再想想老母亲临终前都不忘拉着自己的手殷殷嘱咐……就算被贾赦噎过不只一次“孩儿正是响应朝廷号召,以嫡为先”,贾代善顶多瞪他两眼,到底没指责他不为繁衍子嗣却偏要弄一院子美姬狡童实在好色荒淫——那些美姬狡童是先太夫人默许了的,是现在的老夫人准备的……
唉!要不怎么说慈母多败儿呢?
贾代善叹着气回了梨香院,回头贾琏果然乖乖来请罪——还唱做俱佳地背着藤条来了一出负荆请罪,偏偏说唱念打一通后却眨巴着贾家特色的桃花眼,无辜又可怜地表示:爷爷,您生啥气啊?孙儿实在不知道哪里惹着您,不过我是好孩子,不管您气得有没有道理,我都愿意任您修理,只要您高兴~
还未束冠的半大少年,顶着一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做出一副老气横秋宠溺异常的“不管你有没有道理,我都愿意纵容你”的小模样,让贾代善气了个倒仰——你知道我生啥气?那刚刚说什么最近忙着陪亲戚视察京城了解民生物价的话儿,感情都是无意间放的臭屁啊?
可气恼之余,却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贴心,到底贾代善这一辈子几十年,眼看着都要抱重孙子的人了,偏亲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