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似梦非醒间只听得了个“粉官儿”的名字,便模模糊糊想到,粉官儿原被自做自聪明的王顺安排到了自己房里,后来教自己调到厨房去了,如今又来书房做什么?无奈委实困倦的厉害,转念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只见自己身上盖了条薄毯,不过想起来先前跟龙四说着话睡着了,连他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把迷糊中听见的事,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知几日,又有杨雄来给贾环送工匠们拆解从南洋带回来的例子研究后仿造的木轮版自行车,说起薛蟠的事,连连笑道,“先前还在荣府里的时候就知道这位不是个什么精明人物,好在还有几个老薛家那些忠心的管事帮衬,又家底着实敦厚些,尚经的起他胡造。你道怎得。咱们珠场里那些珠子,老程他们说反正也用不完,白放着又不能生小珠子,因捡了那些形状不大整齐,颜色又不正的,寻了个关系帮咱们出一出,咱们店里是只出精品不出次品的,所以那伙计也不许打咱们的旗号,结果那小半箱珠子竟叫薛大呆子一口气给收了,花了这个数儿…。”
杨雄笑着伸了五根手指一晃,“偏他还专门跑来跟我显摆,又问我要不要,我只说‘锦绣阁’有自己的采珠场,他才罢了。”
贾环听了便笑道,“这不很好么。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他们薛家钱多的是,又不怕赔,不如咱们拿了来,多开上几间荟萃分馆也好。”
杨雄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是那薛蟠还是不死想要入股的心,他原说要请你引荐,我只说你们一开始便签了死约不许再往股东里加人了,且你才有多少股,这事你也做不得主的,他只还混缠,大约想直接找人结交那位‘恭礼王妃内弟’。”
贾环嗤笑道,“尽管让他去找好了,不用理他。”
这位“恭礼王妃内弟”原本并无其人,但若真有人问到恭礼王妃跟前,王妃确实一想就知道说的是谁。这位王妃原先养在闺中时,就颇有几分充做男孩养的豪爽性子,与还是皇子的水瑯十分交好,两人原是五服之外的远亲姐弟,小时候也是姐姐弟弟叫过的。
这一节贾环虽不甚清楚,但龙四教他如此说,想来就是有万全的准备,因而贾环也不怕哪天穿帮,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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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布风云 。。。
贾环这边因试了试自家作坊里仿制的木轮自行车,一来没有橡胶轮胎,骑上去硌的浑身难受,而且还没车链子,靠踏脚带动两根木棍轴牵引,蹬起来十分的费力,木质的车把手又沉,需得两人一起使力才行。不过虽说如此,这件新鲜玩意儿在庭院里一摆弄,还是引得一家人探头探脑的往那里张望。
因众人都十分好奇,当时便有两三个小厮儿自告奋勇的上来帮贾环扶车子,还有人道,“好是好玩,只刮风下雨时可怎么办呢?人在上头岂不淋着?”
又有些丫环婆子在旁边笑道,“我的爷,何苦这么费力,在前面拴匹马牵着岂不省劲?”
贾环见一家人兴致极高,便将这辆最原始不过的自行车放置在花厅廊下,让刘大富派人看着,另又让众人集思广益,看用什么材料做车轮子才能不颠簸,又有什么好法子让骑车人省些力气,并特意为此挂了五两银子的花红,挑得山庄里的奴仆们顿时争先恐后的踊跃起来。
又次日到了十五,需得回荣国府去请安,贾环不得不挣扎着起了个大早,先至正房中去见贾母,到门口时,正遇邢王二位夫人给贾母请过安,两人各自回去。
贾环忙垂手见了邢夫人王夫人,邢氏尤可,王夫人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冷向贾环道,“环哥儿来请老太太安?难得哥儿是个孝顺的,老太太、老爷有福了,只恨宝玉那个孽障不中用,我如今不过求佛祖保佑,将来我们娘儿俩死一块儿,相互有个照应,也就罢了。”
她素来好做一幅慈眉善目的模样,如今竟顾不得好声好气,贾环因此倒十分奇怪,进了门又不见宝玉,因向贾母道,“二哥呢,怎么不见他来老太太跟前说话?”
贾母面上含笑,道,“他原也要来,因这几日身上正不自在,我就让他在屋里养着不必走动了。待会子你去看看他也使得。”
贾母说的也不甚含糊,贾环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谁知他出来正房便被探春截了去,缓缓的告诉了他,这才知道没了原著里那个不成器的“贾环”,宝玉竟还是被灯油烫了。
只这一回烫他的是赵姨娘房里一个小丫头叫佳梅的,自从贾环中探花后,身边伺候的人比了宝玉的例,因此新买的秀云、锦月,再加原王夫人名下、其实常在赵姨娘跟前照应的彩云、彩衣四个,把他的大丫环的名额全填满了,赵姨娘这边又添了两个小丫头佳梅、香雪,并随了以往的例,两人时常早晚也在王夫人跟前伺候照应。
前几日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那里原打发人来请贾母王夫人的,王夫人见贾母不自在,也便不去了。倒是薛姨妈同凤姐儿并贾家几个姊妹,宝钗,宝玉一齐都去了,至晚方回。”
待宝玉回来,进门见了王夫人,又因王夫人见他吃多了酒,“便叫人拿个枕头来.又叫佳梅来替他拍着。”宝玉便和佳梅说笑,佳梅知道赵姨娘厌恶王夫人宝玉,亦知王夫人最恨丫头子们狐媚宝玉,因此不大敢答理,“宝玉便拉她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她的手”佳梅夺手不肯,动作却不想大了些,把小炕桌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扫倒在榻上,热灯油泼了宝玉一脸。
“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
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佳梅。凤姐亦着急的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喝道:“你这丫头怎得这么粗手笨脚的上不了台面,竟不知赵姨娘时常都怎么教导的你们。”
宝玉原是王夫人的命根子,此时听了,哪里还顾得上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你不过一个姨娘,哥儿养在你身边就已经该感恩戴德了,如今竟愈发的上来了,难道还想凭着养了个探花,你就以为你翻身爬到主子头上了不成?!”
一面又喊人,“快把她跟这不知死活的小婢子打发到老爷跟前去,我和宝玉竟没法儿活了!”
赵姨娘原本因天长日久的宿怨,对宝玉凤姐心中不忿,正强自压着,又为了贾环孝顺、探春也肯亲近自己,倒因此把以前的性子改了好些,学会了戒急用忍,又恐让人看轻了探春贾环,克制着少生了许多是非。此时少不得受了这场恶气,不但吞声承受,而且还要上去替宝玉收拾。
宝玉只道,“并不管她们的事。况也不怎么疼,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
“凤姐笑道:‘便说是自己烫的,也要骂人为什么不小心看着,叫你烫了!横竖有一场气生的,到明儿凭你怎么说去罢。’”
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宝玉回房去,仍觉不解气,又把赵姨娘数落了一顿。
贾环原在贾母房中时不知此事,如今听了,肚子里的火气噌的冒了出来,面上虽看不出来怎样,探春却偏偏觉得眼前的小弟已十分怒不可遏。
两姐弟相对沉默了片刻,贾环因问,“这件事,老太太怎么说?”
探春想了想,道,“老太太倒没说什么,不过把佳梅和宝玉房里的袭人麝月两个骂了几句。”
贾环沉着脸辞了探春出来,也不去见王夫人,又至赵姨娘处,却听小丫头们说赵姨娘去找周姨娘去了,说约了一并去怡红院探望宝玉,今日随他进府的秀云见贾环脸色不虞,便陪小心问道,“宝二爷被烫着了,你但凡面上也应去走一趟的好。”
却听贾环冷笑一声,“凤凰蛋差点变成煎鸡蛋,可不是得去看望看望。”,信步便往怡红院走去。
进了宝玉的房里,却见李宫裁,凤姐,宝钗,黛玉都在这里,凤姐在里头笑的花枝乱颤,比划着黛玉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黛玉羞恼的抬身便走,见贾环进去,少不得站住了脚打个招呼,就听贾环笑道,“琏二嫂子惯爱管这样的事儿,头年就办了什么守备公子,又是府太爷小舅子衙内的,如今又推销谁呢?”
众人都不解这话,只听贾环说的有趣,便也笑,独凤姐眨眼间就明白了贾环说的什么,不免面色一变,但不知贾环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又不知他是何意,因而饶是“凤辣子”八面玲珑的一张嘴,一时竟也没接上话来,只把两只眼睛望着贾环。
贾环却不再看她,转了头向宝玉道,“二哥脸上养的怎么样了?还抹什么药膏子?我来时并不知道你伤着了,不然也该带些芦荟膏来才是。”
宝玉忙笑道,“哪里算什么伤呢,不过一星半点儿的破皮儿,要我说,竟连药也不用上,自己就长好了。”
又有李宫裁、宝钗等一起说了几句,忽然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众人都忙让座,连黛玉亦同李纨在一边站了起来,独凤姐儿还在凳子上喝茶。见贾环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一眼,眼底尽是冷意,倒让凤姐儿心里一颤,竟觉有几分像自己叔父王子腾在家时的气势,因想起自己娘家,便又暗地冷笑,心道且不说自己出身如何,只如今府里上有老太太、太太,宫中还有个贵妃娘娘,宝玉又是压他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