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蛇类早已不复春夏时的活跃,在渐渐转凉的夜间变得懒洋洋的,动也不想动,只在白日太阳出来时才觅食。此时 在夜间尚有余力伤人的,只会是已修炼成妖的蛇精。
蛇精放出的毒瘴寻常人不易解,却难不倒欧阳。他取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和药粉,挑挑捡捡,最后配出一剂药来,送到尹千觞面前:“千觞,吃了它。”
一语未了,却被尹千觞捉住手腕。欧阳眉头一皱,手指反在他溜达电子书腕上虚点几下,迫得尹千觞放开自己。想到蛇瘴可能有的某种反应,欧阳无心再慢慢劝他吃药,索性一手捉起他下巴,迫使他开口,一手将药丸和着药粉抖进他嘴里。
尹千觞被他粗鲁之举呛得咳嗽起来,边咳边问:“少恭,你给我吃了什么?”
解药没那么快,看来,他是没中毒?那为何神情又不太对?
欧阳目光掠过他忽现潮红的脸,正思索之际,忽然被尹千觞一把抱住。
两人身高差了近一个头,欧阳被尹千觞一揽,整个人埋在他胸前。听到对方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和越升越高的体温。温热的气息扑在欧阳耳朵上,声音微喘:“我、我想要……”
一语未了,尹千觞的身体忽然僵住,他猛然一把推开欧阳,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对不住,我、我……”
“蛇毒而已,千觞不必介怀。”看来是解药生效了。
看着欧阳秀雅面容一派平静无波,尹千觞本已渐渐平缓的心跳复又加快。鬼使神差一般,他做了一件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低下头,迅速在欧阳唇角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般的接触,一人冰冷,一人炽热。尹千觞方才从骨子里生出的那种冲动,悄然又有了抬头的趋势。脑中轰腾而过的那些影像,原本只是面目模糊的人形,刹那间,忽然都有了生气。
铺天盖地,全是他,全是面前的少年。
尹千觞愣了半晌,忽然松开手,转身逃也似的飞奔下山,片刻之间,便走得不见踪影。
欧阳独留原地,手指从唇角滑过,若有所思。
肆
次日,欧阳诸事已毕,准备回青玉坛。
他问尹千觞可要一同回去,对方斜眼望着窗外,摇头不语。
从昨夜开始这人就没直视过自己,欧阳自然晓得是为什么缘故,却偏要为难他:“千觞,你从昨晚一直脸红到现在,可是毒气未清?我来替你瞧瞧。”说着,作势要过去。
尹千觞果然被惊得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少恭不必担心。”
“是么,可千觞的脸色看上去很古怪,真的不要紧?”欧阳哪里这么容易放过他,笑眯眯又凑上去。不得不说,看到这当初清冷自持的青年被自己逗弄得手忙脚乱,颇能令他心情愉悦。
尹千觞避之不及,一直刻意回避的视线终是落在欧阳脸上。在看到他关切的神情后,脸上更红了。
昨夜的解药解得了毒,却解不开心结。
他自从清醒过来后,待他和颜悦色,且诸般替他着想,甚至还救了他性命的,只得欧阳一个。兼之欧阳虽是少年,言谈举止却颇为不俗。通身气度,更是一等一的温文尔雅。使得本已倾服于他的尹千觞,忍不住愈发对他敬慕。
溜达电子书
他昨夜中了蛇瘴,一时被欧阳容色所迷,做下逾矩之事。清醒之后后悔不已,大骂自己唐突了欧阳。今早本来是想给他道歉的,但见到一派淡然,浑若无事的欧阳后,搜肠刮肚想了一晚上的歉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似乎心底里也觉得,如此唐突之举,只一声抱歉,实在太过轻忽。但是,他却连这一声道歉,也不好意思说出。
见他满面窘迫,面上已红到无以复加,欧阳这才罢手,悠然说道:“余毒虽有,却也不大碍事。我留几剂药,千觞留着平日防身解毒。”犹豫一下,又拿出一只瓶子,“这是迷药,只需一点,无论人或异兽,皆可立即昏迷,千觞且收起,以待不备之需。”
他说一声,尹千觞应一声。最后连送他出去的勇气也没有,胡乱道了别。看到满桌的药瓶,尹千觞忍不住又自责:“居然对恩公生出如此龌龊心思,实在不该。”
他着实自愧了几日,直到踏上旅途,结识新的朋友,才渐渐淡忘。
他搭上行商的货车,帮忙搬货看守,以劳力换取食宿,不动声色地融入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予他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许多事情,他知道该怎么做。但等真的上手,却总有几分疏离感。起初他以为是自己不复记忆所致,但时间一长,他渐渐能分辨出,目下所经事物,哪些是自己全然不知,哪些是自己知道、但却又感觉生疏的。
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也许,与他丧失的记忆有关。但不知为什么,他内心深处,似乎并不愿碰触以前的事情。甚至连想也不会多想。
某次,他借着酒意问侍酒的歌伶:“如果你忘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你会不会想法子去找回来?”
“当然会。”
行令的竹枝传到他手旁,他却不肯接,只絮絮追问那歌伶:“为什么?”
“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是自己的,为什么不去找——哎哟尹爷,别只顾着说话,你听,鼓声停了,该你罚酒了。”歌伶显然无心纠缠其他事情,吃吃笑着,推了他一把。
尹千觞这才恍然。接过那枝犹带着露珠的竹枝,但见竹叶青青,修致鲜润。不知怎的,他一下子想起某个人来。一时之间,竟然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同来的人见他又在走神,纷纷起哄,说千杯不醉的家伙今天终于喝高了,难得难得,正该趁机把他灌醉才对。
提议的人话音未落,便有人过来向他灌酒。这个头一开,所有人都拍手叫好,争相持壶劝觞。
原本冰凉的酒液,一入喉却有奇异的灼热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全身。在渐渐沸腾的血液中,一并丧失的除了理智,还有那些时不时跳出来,压得他胸口沉闷的阴影。
既能解脱,一醉又何妨?尹千觞大笑着丢开杯子,抓起酒坛仰头便灌。
但是,这夜他却未能如愿一醉。
第二天尹千觞起来,对着屋外湖光发了许久的呆,然后砚墨铺纸。犹豫半晌,终是未将心中不安说出,只写道“倚棹太湖畔,踏月上垂虹。银涛万顷无际,渺渺欲浮空。读前人词,看今日景,甚妙。唯惜君不在身侧,难以尽欢。”
傍晚,符使飞回,带来欧阳的回信:“五湖佳景举世同赞之,今君止游一太湖耳。他日必得把臂同游,共倾金荷之机,何患之有。”
何患之有。
虽然明知这话不是针对他的心事所答,尹千觞依然觉得心中宁定不少。许多人聚在一处,高歌痛饮也不能令他忘却的烦恼,却在这薄薄一页书间,消淡不少。
自从别后,二人再未见过,往来书信也只得一两封。原因无他,尹千觞仍然介怀别前之事。而且,也不知是否越要刻意忘记,就越是记得牢固。许多个清晨醒来,对着揉皱的床铺,想起昨夜的梦境,他都会自我厌弃。
他不是孩子,自然明白这是天性所致,本该是无所谓。但若每溜达电子书次都梦到同一个人,谁还能一笑置之?
他想这多半是蛇毒未清之故,但遍访名医,却没一个人解得了这古怪的毒瘴。唯一有把握的欧阳,他又怕见面尴尬,连想也不敢想。
但现下看罢信,他忽然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个人。
游历近一年来,他走过许多地方,经历过许多事,也有一帮交情不浅的兄弟。但却再没有谁,能像欧阳那样,令他能全心信任,再无顾忌。
在外游荡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也许,这个世间,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人只有他。
他要去见他,只求一份安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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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坛。
虽已得到弟子通报,真正见到来客时,欧阳仍不免微有惊异:“许久不见,千觞怎会突然造访?”
捉到双生鸟后,欧阳便回到青玉坛。此后虽也有零星几次下过山,二人却再未见过,平日只靠书信往来。
一年不见,尹千觞整个人已晒成小麦色,身形也精壮不少。言谈举止间,更见随意:“我得到一件东西,想来送给少恭。”
说着,他将背上扛的包袱解开,露出一只人面虎足,长尾犬毛的异兽。只看了一眼,欧阳便惊呼道:“梼杌?”
他近来致力搜集各种异兽,自然知道想要捕捉此种凶兽是何等艰难。他原先打算再亲去一趟,后却因玉横之事搁置下来。
他千算万算,也万万没有想到,尹千觞竟会先他一步,替他去捉了这凶兽回来。面前这只梼杌虽然还未长成,尚在幼年期,但亦不易与。尹千觞为将它活捉回来,费却多少功夫心力,可想而知。
他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梼杌,神情复杂。尹千觞只当他担心,忙解释道:“放心,它只是因药物昏迷过去,没受伤也没死。说起来,这药还是去年你走前留给我的,效用如何,你最清楚。”
“……多谢。”沉默半晌,欧阳只说出这两个字来。
尹千觞却已觉得心满意足,千里奔波,捕捉凶兽的辛苦,尽在这一句多谢中变得无谓:“说来还未恭喜你,想不到一年未见,你竟已升任长老。”
“浮名虚衔而已,千觞莫要取笑我了。”欧阳微笑道,“久别重逢,莫溜达电子书要说这些让人扫兴之事。今日便由我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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