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口边又吞回去。
韩佩瑛道:“谷大哥,你在想着什么心事?”
谷啸风面上一红,说道:“没有呀!”
韩佩瑛微微一笑,说道:“你没有心事,我倒是有着心事呢!”
谷啸风怔了一怔道,“你有什么心事?”
韩佩瑛道:“我在想着玉瑾姐姐。”
谷啸风诧道:“无缘无故的你怎的忽然想起她来?”
韩佩瑛道:“一定是有什么缘故么,难道你就不惦记着她?谷大哥,说老实话,你想不
想见她?”
谷啸风叹了口气,说道:“事过情迁,何必多此一举,她以为我已死了,我若跑去见她,
反给她增加烦恼。”
韩佩瑛十分诚恳地说道:“人言未必是实,你不见她,焉能明白?”
谷啸风心里想道:“莫非她是在试我?但她一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呀!”踌躇片刻,说
道:“见是要见她的,但现在恐怕还不是适当的时机吧?”
韩佩瑛道:“不,正因为她以为你已死了,你才应该赶快见她。如果,如果……嗯,你
是聪明人,不必我说,人也是该明白的了!”
谷啸风听得懂她的童思,如果奚玉瑾还在爱他,那么他的出现就可以澄清误会;如果奚
玉瑾确已变心,那么在见她之后,也可以弄个明白,免得处于目前这种含混不清的局面。
“说不定佩瑛还有一层用镱,她是要在局面澄清之后,才能决定是否接受我的爱情?”
谷啸风想至此处,不觉心头怦然一跳,目光流露真情,抬起头来望着韩佩瑛道:“你当
真是这样想?可是——”
韩佩瑛道:“你是在想不能因私废公吧?好,那我告诉你吧,这正是一件公事呢!”
谷啸风诧道:“怎么扯上公事来了?”
韩佩瑛道:“柳盟主正要找一个人替她到江南去走一趟。”
当下韩佩瑛将蓬莱魔女的话告诉他,谷啸风听了,默然不语。
韩佩瑛道:“这是一件紧要的事情,我觉得你是最适当的人选,你若是为了怕见又玉瑾
而不敢去,这才是因私废公呢!”
谷啸风笑道:“你不必用激将之计,我还得仔细想想。”
韩佩瑛道:“你此次前往江南,路过扬州,还可以顺道探望玉帆大哥,他的伤不知好了
没有?谷大哥,你无须诸多顾虑了,于公于私,你都是应该去的!”
谷啸风其实已经给她说动,笑道:“这么说我是非去不可了。但你以为我是最适当的人
选,却不知柳女侠是不是这样想呢?”
韩佩瑛道:“只要你肯去,回去我就和柳女侠说,明天你再向她请令。”
蓬莱魔女本来也曾想到谷啸风的,只因他是客人身份,不便差遣他。如今他自动请缨,
当然是一说便成了。
谷啸风以北方义军使者的身份,兼程赶路,此时金国正忙于应付蒙古的入侵,对反金的
江湖人物倒是无暇兼顾。谷啸风一路行来,平安无事。
这一日到了百花谷,谷啸风满怀感慨地走进奚家,以为可以见着奚玉帆,不料只见着他
家的一个老仆。
那老仆人道:“谷少侠,怎的只是你一个人,我家小姐呢?”
谷啸风苦笑道:“战乱中失散了,我也正在找寻她呢!奚大哥未曾回家么?”
那老仆人叹气道:“回是回来了,但又出了事走了。唉,这样的乱世,当真是有许多意
想不到的事情!”
谷啸风惊道:“出了什么事?”
那老仆人道:“有几个人上门寻仇,幸亏后来得一位姑娘拔刀相助,这才救了他的性命。
他受了伤,如今正是兵荒马乱,在家里恐怕不能安心养病,那位姑娘带他走了。”
谷啸风诧道:“这位姑娘是淮?”
那老仆人道:“她说是我们少爷的朋友,姓厉名叫赛英。”
谷啸风大感奇怪。心想:“厉赛英?我可从来没有听他们兄妹说过有这位朋友,可别上
别人的当才好。”
那老仆似乎知道他的心事,说道:“谷少侠不必担心,这位姑娘对我们的少爷好得很,
我敢断定她不会是坏人的。”
谷啸风道:“这位厉姑娘家住何处?”那老仆道:“她没有说,我不知道。她说待我们
的少爷伤好了之后,就会送他回来的。”
谷啸风心想:“这位姑娘的行径倒是古怪。”当下说道:“但愿如此。”
离开百花谷,继续行程,一路平安无事,谷啸风终于到了南宋的首都临安,亦即是以风
景幽美,名闻天下的杭州了。
进得城来,正是傍晚时分,谷啸风找一间湖滨的客店投宿,经过西子湖边,只见湖光潋
滟,夕阳西下,微波耀金,小孤山倒影湖中,青翠欲滴。
谷啸风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诗:“湖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心道:“坡翁诗句,果然是一点不差。我有缘来此,今晚拼着不睡觉,
先来个月下游湖,这才不虚此行。明天我再去找文大侠。嘿,嘿,这也可算是‘偷得浮生半
日闲’吧?”
谷啸风开了房间,吃过晚饭之后,稍歇片刻,只见一轮明月,已现天心,心里大为高兴,
想道:“天公也会凑兴,若是阴天,可就大杀风景了。”
西湖岸边,泊有许多专载游客的“画舫”,谷啸风是在长江边长大的,懂得划舟,便去
租子一只画舫,言明租它一晚,不用舟子跟随。谷啸风是想随心所砍,这一晚游遍西湖,但
他可以不睡,舟子不能不睡,是以他要自己划船,不愿有个舟子在旁扰他稚兴。这样的客人
倒是少见,那舟子起初有点踌躇,谷啸风给他一锭大元宝当作押金,舟子这才答应。
谷啸风也是心急些,来得早了。此时不过将近二更时分,湖上游船来往,笙歌未歇,不
时有脂粉香、酒肉香从邻船吹送过来,谷啸风不禁皱了眉头,心道:“好好的西湖,倒给这
班人弄脏了。”
一艘挂着大红宫灯的官船在这只画舫的侧边缓缓划过,船卜有几个戴着乌纱帽的官儿正
在猜拳闹酒,有人叫道:“暂且别闹,听小玉儿唱曲。”
官船上珠帘半卷,谷啸风拍眼望去,可以看见舱中的两个歌女,一个抚琴,一个就轻启
珠喉,曼声地唱了起来。
歌道:“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酒眠。行云却在行舟下,
空水澄鲜,俯仰流连,疑是奇%^書*(网!&*收集整理湖中别有天。”
这是欧阳修所作的十首《西湖念语》之一,欧阳修是北宋神宗时代的一代文宗,曾在扬
州做过官,当时大江南北,都是大宋版图,不似如今之分处金宋两国,交通不便。欧阳修常
到西湖游玩,曾用《采桑子》的词牌,作了十首歌咏西湖的词,统名《西湖念语》。
谷啸风湖上听歌,心中不觉生了许多感触,想道:“欧阳修不愧是个贤臣,但他这首词
乃是写在将近百年之前的太平日子的,如今烽烟遍地,这些官儿们还在醉生梦死,却如何对
得住百姓?哼,画船载酒,玉盏催传,‘雅’则‘雅’矣,但可惜流亡的难民却连粗糠都没
得吃呢!”
一个附庸风雅的官儿击掌赞道:“好词!好词!可惜如今没有似六一学士这样的大手笔
了。”
有一个官儿炫耀他的见闻广博,接近内廷,说道:“年兄,这也不见得。前天有位俞学
士写了一首‘风入松’新词,当今皇卜也是很欣赏呢!”
先头那个官儿道:“哦,真的吗?你可还记得他这首词?”
那官儿道:“我只记得最后两句是‘明日重携残酒,来寻陌上花钿。’据说这首词是那
位俞学士在断桥附近的小酒店题的,皇上看了他这首词,说道:‘‘重携残酒’,未免大寒
酸了。’御笔一挥,给他改成‘明日重扶残醉’,哈哈,哈哈,天子的吐属果然是与酸丁不
同!”
先头那官儿道:“岂只不同,简直是相差天壤!哈哈,妙极,妙极!御笔改词章,风流
天下传!此事必将成为词林的佳话!”
谷啸风听了这些官儿对皇帝的拍马之言,心中甚为气闷,想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
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首诗才真是痛心人语!南宋小朝廷给
金虏迫迁江南,尚自不思振作,‘临安’简直即是‘苟安’!皇帝老儿甘心作‘儿皇帝’,
在国运如此危急的关头,居然还有闲心用在批风抹月的辞章上,真是可叹!”
谷啸风不想看那些官儿的丑态,将舟向外西湖划去,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没有轻舟画肪的
僻静湖面,此时亦已是将近三更了。
皓月澄波,浮光耀金,静影沉壁。轻舟过处,芦花探处,时不时有水鸟惊起,越过湖面。
谷啸风正在自得其乐,忽见有一只画舫,从对面顺流面下,划船的也是个少年。
游湖的人很少到“外西湖”的,尤其是在三更过后。谷啸风心道:“莫非这少年也是讨
厌尘俗的同道中人?”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年朗声吟道:“霜日明霄水蘸空,鸣鞘声里绣
旗红,淡烟衰草有无中。万里中原烽火北,一尊浊酒戍楼东,酒阑挥泪向悲风。”
这是南宋状元词人张孝祥的《浣溪沙》词,他写这首词的时候,正是抗金名将岳飞被秦
桧用作十二道金牌招回,中原大受胡骑践踏的时候,词中充满悲愤的心情,表现了满腔爱国
的情绪。
谷啸风大为欢喜,心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古人之言,信不我虚。在游湖的俗客
之中,竟也有这样一个人物!”
吟声未歇,芦苇中又摇出了一只小船,划船的却是个白衣老人,接着歌道:“问讯湖边
梆色,重来又是三年,东风吹我过湖船,杨柳丝丝拂面。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寒
光亭下水连天,飞起沙鸥一片。”
这首“西江月”也是张孝祥所作的词,但却是他晚年所作,词中表现的是老年人安详恬
静的心情。
谷啸风心里想道:“这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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