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赶紧过来做个低声的手势:“民有,这可不能去报,滦州城里有这许多剃鞑子头的,各官杀些人头假冒都是常例,大家都看着那三十两一个的人头赏,你以为孙承宗不知道,咱们一报会得罪多少人。这些将官就算在蓟州驻防,有时也抓些乞丐来杀了,孙大人带兵多年,真要是认死理,能镇得住这帮丘八才怪,只要不是全城大杀,他不会管也管不住,就他一个人,他能把全城丘八都盯着?”
刘民有嘴唇抖动了几下,终于没有再说,听着里面传来的伤兵惨叫声,刘民有站起来,卷起袖口道:“我帮不了啥忙,就帮你去护理一下伤兵好了。”
……
文登营乘着城中乱局,控制了州衙到书院的道路,周世发带着三百多士兵一起动手,把建奴存在州衙的贵重财物搬运一空,大街上到处剩下的空马也都拉住,全部往书院送去。周世发搬完财物后,又搬了一部分粮食,在关宁军入城之前,从州衙全部撤走。
关宁军磨磨蹭蹭的终于入城,他们的炮兵表现也不错,但负责工程的人对建奴十分惧怕,等他们上到城墙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几个文登营的士兵。
文登营控制了大路,许多建奴无路可逃,躲藏到了城中的民户家中或是街巷的角落,潮水般的关宁军大呼小叫着冲进城里,他们打顺风仗还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进城就意味着有了抢掠的机会。
南门的张春和尤世禄所部也将大旗立到了南墙,城中鼓号不绝,但所有队伍都失去了建制,谁也不知道是那个营的军号,士兵挨家挨户搜索建奴,也同时抢掠钱财。
文登营的部队分为小股,在建奴几个聚居地方扫荡后,又搜得部分财物,陈新的骑马亲兵一路吹着竹哨,慢慢回收部队。天黑前大多已经回到书院,周世发带着镇抚兵开始出门巡视,维持军纪并清查那些还没归队的人。
刘民有在一盆红色的水里面随便洗了洗手,走出书院东门,抬头看去,残阳如血,在东面城墙上染上一片红色,城中升起几股浓烟,北门大街上到处是破门而入的明军。
陈新已经点过战利品,过来对刘民有道:“州衙和几个主要地方,搜出近十万两金银,这还光是咱们在各处搜到的,他们前面还送走多少。人头又是好几百,人头赏又是一万多,还是打仗赚钱快。”
刘民有心不在焉的道:“今年可算是有钱了,民政这边也轻松一些。就是伤亡多了些。”
陈新满意的道:“伤亡有价值,总之打赢了。”
刘民有听着四处传来的士兵叫骂和百姓的哭喊声,愣愣的道:“真赢了么。”
第045章 心愿
孙承宗大旗出现在南门门楼,宣告滦州正式光复。
夜幕下的滦州到处火光闪动,无数的明军和百姓打着火把,成群结队在各处搜捕建奴,曾经在战场上不可一世的建奴东躲西藏,有如丧家之犬,有很多是被自带行粮的义民用棍棒锄头打死。
夜间刘民有就住在魁星楼下面的帐篷里,后面的儒学宅院和明伦堂是安置的伤兵,除了大成殿之外,其他地方都有士兵住宿,街道上用门板和粮袋搭了一些小型街垒,外面一侧的巷口都点起篝火或挂了灯笼,防止零散建奴偷袭。
外面的喊杀哭叫一直不停,周围其他帐篷鼾声如雷,刘民有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听到有马蹄声进来,隐约听到陈新说话的声音,干脆起来走去中军。
海狗子站在大帐门口打着哈欠,看到刘民有来了,高兴道:“刘大哥,陈大人刚回来,要不要我去通报。”
里面传来陈新的声音:“让刘先生进来。”
刘民有进去时,里面点着好几个灯笼,还算亮堂,几个千总和主官都在,他们都来跟刘民有见礼,除了知道刘民有是陈新的表弟外,他们对这位心地善良的民政主管也很尊敬。
陈新招呼刘民有坐了,对几名军官道:“咱们今日阵亡两百多,伤两百多,杀手队占了七成,加上固安的损失,能作战的只有一千五六,编制也不齐,明日每部整合出一个满编司,后日跟我去永平,其余人等在此照料伤员和物资。卢传宗把整合的队伍交副千总,留在滦州统领所有留守人员。”
众人也不多问,略微讨论几句就离开大帐,陈新要求他们安排好防御就早些休息,能在任何环境休息的军官才是好军官。
等他们出去,陈新才对刘民有道:“后天咱们护送三十门广东红夷炮去永平。”
刘民有有点不解道:“咱们今日主攻,为何不让咱们休整。”
陈新嘿嘿笑道:“晚间孙大人在南城楼召集大伙开会,马世龙和祖大寿吵得不可开交,祖大寿说我不给关宁军开门,又影射我抢了钱粮。曹文诏帮我说了一句话,还被祖大寿一顿好批,我当即就在孙大人的大堂跟祖大寿大吵一架。”
“你敢和上官吵架?吵赢没有?”
“当然敢,咱大明可是文官领军,他和我又不是一个军镇,我怕他什么,这祖大寿现在是靠着实力强,皇帝都不买账,文官不敢得罪他,也就孙承宗还能勉强镇得住。孙承宗也是不敢管得太过,心里怕是早不待见他呢。就凭祖大寿那模样,打架绝对能打我几个,但要说吵架,再借他三张嘴巴也吵不过咱,我给他吃瘪,文官和勤王军一大堆人高兴。祖大寿逼得没法,摆出官架子来压我。”
“然后马世龙帮你出头了?”
陈新洋洋得意道:“自然,他马世龙牢里放出来的,勤王军里面没有什么亲信,天一黑我就去他那里,送了三十个人头,还有三百两黄金。他自然要拉我作亲信,能不给我出头?而且祖大寿要他把州衙让出来给关宁军,马世龙要是让了,这帮勤王军谁还听他话,他两人从大堂开始吵,散会后一下城墙又开始骂起,直骂到十字街口才分路,一路无数士兵围观,把往年辽西的事都扯出来了。”
刘民有张张嘴,马世龙亲眼看了文登营的战力,无论如何是要拉拢陈新的,何况陈新还这么知情识趣,给足他面子,这次有了滦州的军功,马世龙说话也有底气,才能对关宁寸步不让。
“那孙大人咋说的?”
陈新摇头笑道:“孙大人早就修炼得水火不浸,摆明就两股大的人马,关宁力量更强,也更跋扈,他肯定是扶植马世龙作为牵制,没让马世龙把州衙让出来。不过也不太得罪祖大寿,人人都知道我先去了衙署,多半抢得最多,又没有给关宁军开门,所以嘛,肯定是矛盾焦点,孙大人就以护送红夷炮的名义,把我和曹文昭调走。”
“你就带三个司,才一千多人去永平?”
“够了,还有吴自勉的延绥镇,开会前吴自勉和关宁军在城东南争夺一处建奴巢穴的财物,两边打起来了,孙承宗压了吴自勉,让吴自勉也跟咱们去永平,他那里有几千人。”
刘民有道:“那就还是压了马世龙这边。”
陈新嘿嘿笑道:“咋一看如此,但有咱们文登营在,吴自勉曹文诏说不定跟着立功,到时更亲近马世龙这方,如此就算照顾了,现在曹文诏在关宁里边有些异类,看来孙大人有意提拔他,在辽镇再安个钉子,竖个榜样,也就是说,孙大人有可能再次督师辽东,现在已经在掺沙子。”
刘民有揉揉额头道:“你开个会能分析出这许多东西?你累不累你,或者孙大人只是随意的安排,你自做多情而已。”
陈新笑笑,叫进海狗子,帮着把山文甲脱了,全身一阵轻松,五月的天气穿这一身实在难受,里面的内衬都能挤出汗水来。
陈新不再跟刘民有解释,他这次故意针对关宁军,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祖大寿这帮人有地盘有人马,还有辽饷拿着,现在连朝廷也只得惯着他们,而文登营自力更生,连军饷都拿不到,却杀了那许多鞑子,必定会有人提议调动到辽镇,防备建奴,就像当年的浙兵和石柱兵。
陈新绝不愿与这帮不靠谱的人混在一起,关宁军七八万人,自己几千人进了这个大染缸,平常耳濡目染,战斗力还不定变成什么样,跟他们同流合污倒很简单,但对陈新毫无帮助,辽西地势狭窄众军云集,不利于他悄悄发展。所以他故意与关宁军把关系恶化,以后温体仁等人好找理由让陈新留在文登。
刘民有起来道:“那你早些睡,我也回去了。”
陈新揉揉发红的眼睛,“睡什么,还要再去巡视伤兵,然后到街垒查哨,你要不要去看看伤兵。”
刘民有情绪低落的沉声道:“我在伤兵那里呆了一下午,不想去看了,全军已经死了两百出头,重伤还有几十,轻伤上百,很多人我还认得,有一个东江来的,到麻子墩的时候奄奄一息了,愣是被他的同伴灌了三天米汤救回来,他今天重伤,死前让我转告你,他相信陈大人终有一天能收复辽东。”
……
第二日文登营休整一日,又有十多个重伤员死去,孙承宗的指挥部搬到了州衙,马世龙一晚上已经把那里搬得精光。陈新去开了一次会,回来后就忙着整编队伍。
第三天一早,睡眠严重不足的陈新挣扎着爬起来,海狗子打来冷水洗过脸,精神好了许多,刚把官服整理好,曹文诏和吴自勉就先后来了。
吴自勉前日与关宁军在城东大打一场,延绥镇有十多人受伤,晚上去开会又被孙承宗压了一下,昨日就被调出城,失去了捞油水的机会,此时一脸的闷闷不乐。陈新前日攻城是首功,广东红夷炮队才排在第二,所以陈新前途无量是必定的,吴自勉虽然是带队的总兵,也只得巴巴的先过来。
曹文诏的部队主要是骑兵,因为他有点异类,前日被留在城外,一点油水也没捞到,帮着陈新说了一句,还被祖大寿训斥,也被发配去永平。被排挤当然也有些不乐意。
两人看到陈新后还是挤出笑脸,陈新先跪着给吴自勉见礼,然后笑道:“能和吴军门、曹将军并肩作战,实乃下官荣幸,本该下官去见二位,只是昨晚巡夜太迟,起得晚了,失礼失礼。”
吴自勉看陈新不摆架子,放下心来,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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