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望斗中的士兵大声报告,说有几艘文登营的船过来,吕直走到船舷边,看到对面船头站的是陈新,连忙吩咐人将陈新接上来。
张焘羡慕又嫉妒的目光注视下,陈新上船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吕直大声道:“禀报监军大人,赖皇上洪福眷佑,大人运筹帷幄,文登营一战击溃岛上建奴,斩首数百,现正追击之中,待士兵清理完北岸,下官敢请大人登岛指挥追歼残敌。”
“好,好!”吕直笑得眯起眼,双手抬着陈新的手臂让他站起,上下打量一番,发现陈新身上满是血迹,锁子甲还破了两处,不由担心的道:“陈参将可是又受伤了?”
陈新一脸黯淡低声回道:“大人,建奴穷鼠噬猫,我大阵曾被冲破,下官不得不亲自上阵,击退正白旗固山额真亲领之白甲,身上多处被刀,好在都未伤及要害,所以下官才说,此战全赖皇上和监军大人洪福眷佑。”
吕直把马屁照单全收,嘘气叹道:“催锋于正锐,方显英雄本色,但陈参将乃吾皇栋梁,日后上阵之际,还应多多顾及自身安危,即便建奴之固山额真,亦比不过陈参将的安危要紧。”
“大人抬爱,末将没齿难忘,那建奴的固山额真从战场逃脱,战兵正在追杀之中。”
吕直其实最关心那个固山额真,毕竟明军从来没有擒杀过如此高档的后金将领,此时听了也不便追问,转而接着关心文登营的情况,陈新声音低沉,“末将所领军将损伤惨重,伤亡已有数百之多,战场上尸横遍野,一时还没有计出,他们大多是文登军户和流民,家中尚有老小,如今为国战死沙场,下官却没有余力让其家人衣食无忧,心中……有愧。”
陈新说着说着语带哽咽,他现在看多了苦难,要憋出泪来还是不容易,以他的演技,也只能到这个样子,吕直大功在握,拉起陈新的手义不容辞的道:“陈将军尽管放心,文登营乃我大明强军,军中皆是尽心为国的忠勇之士,咱家必定禀明皇上,绝不会让他们家小吃亏。”
“下官先代那些军户谢过大人。”陈新忍住手被太监抓住的恶心,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陈将军可还有其他难处,一并说与本官知晓。”
“大人,属下所带粮食不多,此战又伤亡颇重,还需在此岛休整一些时日,要请东江镇补些粮草,或末将出银购买亦可。再者,下官此次所带兵将乃从全营挑选而出之精锐,此战之后元气大伤,今年之内只怕不堪调遣,这并非是末将胆怯或推脱,实在是戚少保的练兵法需时良久。”
吕直听了满不在乎道:“粮草之事陈将军无需担忧,至于调遣,咱家自会在捷报中向皇上禀明此事,建奴咋受此重创,谅他们也没胆子今年再犯我大明。”
……
文登营一个旗队出现在北面海岸,登州水师派出几首渔船靠过去,得知溃散的建奴大部被歼,吕直才坐上脚船,带着陈新一起上岛,同行的还有一些东江镇将领。
刚刚登岛,陈新就叫过附近两个杀手队,在两侧护卫着吕直,一行人越过岸边的岩石,来到北岸一处山头。
不远处是一块较大的平野,南边就是青色的山脉,山脚下有不少快完工的船只,平野中间散布着建奴的尸体,东北边是一群蹲得密密麻麻的俘虏,周围有一些红色军装的文登营士兵。更远的几处丘陵还爆出一些零落的枪声。
吕直急切的走过去查看俘虏,俘虏被分作三群,一群是朝鲜人,在岛上共有五百多,登州水师炮击时,他们大多跑散,此时有近三百人被文登营战兵赶到这里,还不断有后续的押过来,第二群则是后金的包衣,他们在岛上只有不到一百人,抓到此处的大概三十多人。
最后便是后金的余丁和甲兵,由几个战斗组看押着,残余的后金兵从战场逃脱之时已经精疲力尽,最先一段亡命奔逃之后,大部分体力不支,被身着轻甲的明军火枪兵在追击中杀伤大半,投降的都被看押在这里,大概百人上下。
一贯在汉民面前趾高气扬的建奴,在周围战兵看押下垂头丧气,目光呆滞的纷纷低头坐在地上,他们身上的头盔甲衣全部被脱下,甲衣在另外一处堆积起来,衣服则被用来捆绑他们的手脚,露出光溜溜的头顶。吕直上去牵起一辫子,在手中抖动两下,颇觉有趣,那名余丁露出害怕的神情,根本不敢动弹。
跟随上岛的一群东江镇将官对满地的建奴首级十分眼馋,但文登营就在旁边,刚刚从战场下来的战兵们杀气未散,始终带着一种凶狠,让他们不敢起念头。
文登营的中军旗已经来到平地,刘破军迎过来,先把一面旗帜递给陈新,然后向吕直和陈新跪下大声道:“见过监军大人。”
吕直一看到那面旗帜,激动的抖落开来,正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旗帜,吕直不由哈哈大笑,周围的尚可义等东江镇将领目瞪口呆,没想到文登营竟然能夺得此旗,这是只从建奴兴起一来从未有过的,他们看向陈新的目光已经大为不同。
吕直笑罢让刘破军起身,然后问道:“那固山额真抓到否?”
刘破军小心的回道:“还没有,不知是否已逃往南边,此地山高林密,眼下天色也快暗了,一时怕是不好寻……”
听刘破军光说困难,吕直脸露不悦,若不是看陈新面上,他就要呵斥于这个小军官,陈新赶紧打断刘破军,和颜悦色的吩咐道:“再难也得抓到,通知卢传宗继续搜寻,建奴丢了所有辎重和粮食,咱们疲惫,建奴更疲惫,一定要抓到。”
对刘破军说完后,陈新又转头对吕直赔笑道:“监军大人,那些建奴都是出身山林,有股子蛮劲,不过他们无船无食,必定无以为继,即便急切之间抓获有些难处,末将会想方设法,最多过一两日应能逮到。”
吕直脸色稍缓,陈新如此说,他倒是能接受,当下一路往主战场走去,陈新对刘破军低声道:“天快黑了,晚上在这块平地扎营,优先把伤兵安置好,然后是脑袋和铠甲,办完后尽快部署防御。”安排完后追到吕直身边,殷勤的扶着吕直的手臂。
一路上后金军的尸体不绝于途,有水兵正在收割人头,当他们爬上刚才激战的斜坡顶端,不由都看呆了,长长的缓坡上,摆满了密集的无头尸体、断裂的兵刃和残肢,许多文登营的水手在战场上走动,将一批批的人头和铠甲运往海边的脚船,另外有一些人在用担架运送伤兵。
他们越往坡下走,尸体越密集,最后到了开始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层层叠叠的尸体、兵器、旗帜堆叠在一起,四周插满弓箭,地上地面在吸收了大量血液之后,变成了一种略带红色的深黑,空气中充满浓重的血腥味。
离这里十多步的地方,则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明军尸体,他们后面是上百名各种伤员,白衣的救护兵正在忙碌,一些重伤者不时发出惨叫。
吕直盯着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语,东江镇的将领们不停的长吁短叹,他们长期与建奴作战,东江军中不乏敢死之人,但这样激烈的战场却也从未见过,他们此时已经知道文登营只来了一千出头,他们实在想象不出,双方能在拼杀中死伤如此之多。
好半响之后,吕直终于叹道:“陈将军所练文登营,真乃天下第一强军。”
陈新此时倒真有些伤感,他在前面的明军尸体中看到了一个最先跟随他的纤夫,是农兵的连长,一个强壮而本分的人,去年底成亲时陈新还曾亲自去道贺。那个连长的颈子几乎被大刀砍断,只剩下小部分皮肉还连着,一个脸色苍白的水手正要把他的头扶正,但已经忍不住恶心,跑到一边吐起来。
远处的太阳正在慢慢落下,阳光不再刺眼,变成了一种温暖的昏黄,轻轻洒在那一排尸体上,陈新略有些走神的回道:“还是大人指挥得当,若不是大人定下欲擒故纵之计,如何能得此大胜。”
吕直点点头正要开口,山那边突然响起一阵欢呼,而且越来越响亮,众人面面相觑,不一会,一个亲兵出现在坡顶,他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连军礼都没敬,远远就大声喊道:“抓到了,抓到那个固山额真了!”
吕直迫不及待问道:“在哪里,快些带咱家去看。”吕直说完迎面过去,不顾身份的一把抓住那名亲兵,几乎是强拖着那士兵往回赶去。
陈新跟着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排尸体,快步走到那个农兵连长尸体旁,蹲下后看了一眼熟悉的面孔,神态有些狰狞,脸上的皮肤已经松弛,眼皮半开,露出了一些白眼仁。陈新轻轻把他眼皮合上,再用手小心的把他的头摆正,又扯下一截衣服下摆盖在颈子伤口上。
做完这些,陈新立正对那排尸体敬个礼,然后转身大步追赶着吕直去了。
第059章 扫荡
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一群穿绿色军装的士兵高高举着,他们从南边的山地过来,举着的人似乎已经昏迷。
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壮汉提着一个鎏金的头盔,趾高气扬的走在前头,不停招呼士兵过来观看,他满脸涂着黑乎乎的泥水,腰上两把手铳和一把戚家刀,大腿上绑着一把匕首,背后背着一支强弩,鞓带上还挂着两个建奴首级,身上有一些插着的树枝忘了取下。
周围挤了一大群凑过来的战兵,不断发出欢呼声,不少人瞅个空子就上去打一拳或抓一把,到了包衣俘虏那里,几个特勤队士兵把那个嘭一声扔在地上,领头的壮汉跑过去揪住两个包衣的辫子就拉过来,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问道:“这个是谁?”
地上那人满脸血污,两个包衣一时认不出来,一个士兵把那人的脸一顿乱抹,两个包衣都颤抖着道:“是,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主子。”
几个特勤队的明军同时松一口气,他们一直躲在岛上侦查,没有参加正面战斗,后金军溃散之后,他们就盯着那个正白旗的喀克笃礼,等其逃入山林后对他和几个戈什哈突袭,现在总算确认没有抓错人。周围明军齐声欢叫,建奴的俘虏则面如死灰,他们可说是败得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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