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长裙的女子捏着衣角,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大声唱着,声音十分嘹亮,带着一种原生态的美感。台下则坐着陈新、黄思德和杨云浓等人,很像选秀的评委,不过面前少了个按钮。
陈新今日是来视察莱阳集训基地,这已是他第二次来这里,黄思德是正好来此检查文艺队工作;杨云浓则是在外务司负责与登莱卫所打交道,他仗着登州镇的强势,到鳌山卫一通威逼利诱,让那掌印指挥被迫同意军户参军,并让出了部分贪墨田地,这批兵就是从鳌山卫招募的,由他送到集训基地挑选。三人凑在一起,黄思德便邀请他们一起指导文艺队的戏目,三人在台下看得目不转睛。
“本待送郎三十里,鞋弓袜小步难行……”
“卡!”一声大喊,黄思德惊讶的转头,台上正唱歌的两个文艺队员也停下来,大家都盯着坐在第一排的陈新,不明白这个“卡”是个啥意思。
陈新站起来跳上台子,来到那名女演员面前道:“唱得很好,也很大声,不过你唱的时候得盯着台下,跟观众要有交流,交流就是,让人人都觉得你在对他唱,这样才有代入感,明白没?”
那女兵呆呆的点头,陈新刚松口气,就听那女兵道:“不明白。”
黄思德在台下怒道:“不明白你点啥头。”
陈新怕他吓着那女兵,对黄思德摇摇手,自己站到那女兵旁边,摆开架势,“送郎送到五里墩,这里不要捏着你那衣角,衣服跟你又没仇,你得看对面的这情郎,你来送他的,要有舍不得的感觉。”
那女兵怯怯的问道:“啥叫舍不得?”
陈新有点流汗,“你叫啥名字?你就没送过人?”
“俺叫关小妹,俺只送过俺哥,俺弟都没送,他去读书,得意得很,俺不乐意送他。俺哥去年出门现在都没回来,跑去旅顺打鞑子了。”
“送过就对了。”陈新一拍手,“那你送的时候是咋送的?”
“俺给大哥打行缠,给大哥买烟。”
“烟?对了。”陈新决定加个植入广告,对黄思德道,“加个买烟的情节,店家声音要大点,一定要说文登香这几个字。”
黄思德啧啧叹道:“大人连排戏都会,真是能者万能。不过这演的是天启年间,那时候还没文登香。”
“不管那些。”陈新嘿嘿一笑,有谁会去研究这个时间,反正这里又没有考据派。
他又打量一下面前的关小妹,皮肤有点黝黑,但是长得十分水灵,正是合适平民的演员,便对她说道:“关小妹,演的时候你就把这搭档当做你哥,衣服要换换,平时屯户穿啥就得穿啥,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戏服。还有你得改个好听点的名字,叫这个艺名。”
杨云浓在台下凑趣道:“这队员如此水灵,便叫珮珮如何。”
陈新没懂杨云浓的逻辑,他取这名字与赤壁的萌萌有得一拼,不过当艺名也足够了。陈新给杨云浓面子,给那演员定了关珮珮的艺名,然后跳下台子大喊道:“乱世鸳鸯第一场,开始!”
关小妹学着陈新的样子,心里想了一下送哥哥的心情,大哥二哥出门的情景出现在眼前,特别是二哥从此就没有回来,大哥又在最危险的辽东,眼眶中立即眼泪花花,陈新在台下全神贯注,双手微微举起轻声道:“好,好,现在看看台下,对了,然后转回去看搭档,开始唱。”
“送郎送到五里墩,再送五里当一程……”关小妹高声唱起来,带上了感情的确与开始感觉大不相同,黄思德不由啧啧称奇。
陈新听得十分满意,关小妹唱完后,便是那男演员口白,那男演员口齿清晰,外形也十分俊朗,关小妹看他的时候,眼睛忽闪忽闪的,真有点看情人的感觉,陈新低声对黄思德道:“这是真的还是演戏?”
只听那男演员大声道:“小小不必再送,哥哥只去两三日,到凤凰城中买了粮食,给你换来胭脂和红头绳,给你娘买些针线盐肉,好让她早些同意咱们的亲事。”
“卡!”两个演员又看向台下,这次叫卡的却是黄思德,他学陈新的做派那是迅雷不及掩耳。
黄思德就站在台下道:“徐平杰,陈大人刚刚才说了,多和台下看客交流,交流懂不?口白时候还要看一圈台下,你没长耳朵么?”
那徐平杰只得重来一遍,黄思德不停纠正,黄思德平日在军中经常要摆出些官威,此时干回娱乐圈的老本行,却全然不顾形象手舞足蹈,不时亲身示范给那演员看,传授着他的表演经验。杨云浓知道总训导官在登州体系里面的地位,也上来给黄思德凑趣,帮着出谋划策。
这样闹了好一会,黄思德才停下喝水休息,台上继续排练,陈新黄思德和杨云浓的满头汗水不由有点好笑,边看边对黄思德问道:“后面还有些啥情节?”
“这戏中男子便叫做个杨刚,戏中女子叫做唐小小,两人是辽东凤凰城的人,两人私定终生,可惜那女子父母不应。杨刚今日收了粮食,进城卖粮买花粉,路上就得知建奴来了。那建奴后来到了他们村,要抓杨刚去做包衣,还要奸污唐小小。”
“就完了?”
“这……请大人指点。”
“这么着没有显出那建奴的可恶来,你选的时间得是这样,杨刚觉着谁来都是交税,没有去抵抗建奴,然后卖粮回来,给唐小小的妈买了礼物,她妈就答应了亲事,结果成亲的晚上,建奴就来了,抢走了唐小小,还让杨刚一家交粮买命,杨刚一家六口,只有一口的粮食,选了四口人去送死,杨刚奋起反击,救出唐小小,投奔我文登营,立志将建奴逐出辽东。”
黄思德舔舔嘴唇,脑袋中急转,“大人立意高深,唯有一点,属下有一小小提议,唐小小应该死掉,杨刚去救她的时候,刚好看到唐小小反抗被杀,如此唐小小不失贞洁,更引人惋惜,有惋惜而有痛恨。而杨刚不抗建奴,落得个家人妻子惨死,方更打动人心,好让人人皆知誓死抗拒建奴亦是为自己。杨刚其后又投奔文登,是醒悟后对建奴暴政之抗争,方显正义之可贵。”
陈新惊讶的盯着黄思德,连连拍掌赞叹,这个评书先生果然是娱乐圈的,很有表演的天赋,才能对编剧如此有研究,不由赞道:“黄总训导官不愧训导主官,如此改了之后,必成广为传诵之精品。”
黄思德笑容满面的躬身道:“属下难当大人谬赞,方才不过是受大人启发,说来甚为奇怪,属下每每感觉才思枯竭之时,只听大人片言只语,便才思泉涌,大人于小人而言,有如夜行之中的指路明灯。”
陈新马屁全收,他虽然明知黄思德是说假话套话,但心中依然觉得受用,两人一直交谈,台上也一直在排练,很快剧情到了成亲的时候,新娘开始过火盆拜父母。
陈新低声对黄思德道:“这里要搞热闹一点,多找些人演亲朋,过火盆时候来个人喊一声‘今后日子红红火火’,后面被建奴破坏的时候,才显得出对比。”
黄思德还没说话,台上一声大喊,“好美的尼堪女人,我皇太极要了!!哈哈哈!”
陈新差点被口水呛到,连忙抬头去看,只见一个高大威武的男演员走上台来,他穿着一身马褂,头上蒙了白布,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假辫子,肩上扛着一把大刀。
男演员大声道:“我就是建奴大汗皇太极,辽东被老子占了,这里所有屋子粮食都是我的,男人女人都是我家包衣,包衣就是衣服包着肉……”
“卡!”这次是陈新,他拉过黄思德到一边,“这演员太俊俏了,得换个不好看的。”
黄思德毫不迟疑,投资人说话了,制片人哪还敢不换男配角。他立即叫过文艺队的主官嘀咕一阵,那主官匆匆忙忙叫来七八个男演员,陈新一一看过去,都是些帅哥,不由摇了摇头。
黄思德看领导不满意,就算是再小的问题,那也是绝不能当做儿戏的,叫过队长就是一通好骂,“这些建奴怎能用如此好看的人来演,亏你还是戏班子出来的,哪个奸臣恶霸长得好看了?怎么招人的,做事不知道自己动动心思,难道啥都要等到陈大人来教你,陈大人每日多少的事,耽搁了你可担待得起……”
那队长额头出汗,明明就是黄思德让他找好看些的人,说是屯户才喜欢看,他都是照着这个指示来的,这转眼就成了自己不动心思了。其实也是黄思德记漏了陈新的补充,把黑锅顺手就扔给了这个队长。
陈新叫住黄思德,对那队长道:“戏还是排得不错的,就是这演员得换一下,本官最不喜欢看俊男美女的清宫剧。万一来些小姑娘小媳妇不懂事,还以为鞑子都如此俊俏,她们哪还支持打鞑子,再说那鞑子原本就不好看。”
黄思德和那队长也不知道清宫剧是个啥,反正知道陈新不喜鞑子长好看了,那队长急忙道:“小人这就换,只是一时间还找不到,待小人寻个几日,就是这……要丑到何种程度,还请两位大人指点。”
陈新和黄思德两人眼珠乱转,杨云浓却凑过来道:“自然是歪瓜裂枣的,面目可憎之辈。”
黄思德摇摇头,“面目可憎前排倒是看得清,后面的若是隔得远,怕是看不清,要是……”黄思德突然打量起杨云浓的圆球身材,杨云浓被他看得发毛,突然反应过来呐呐的道:“黄,黄大人,小人不会唱戏。”
黄思德却不理会他,对陈新低声道:“大人,屯户皆辛苦,唯富户才有胖子,这些流民终归是恨富户些,把建奴演得既坏又胖的话……”
杨云浓双手乱摇,“黄大人使不得,小人只是来送新兵的,这,小人万死,不敢去唱戏。”
陈新哈哈一笑,拍拍杨云浓的肩膀,杨云浓是外务司官员,这时代戏子地位甚低,他自然不会真让杨云浓去演戏,只是安慰道:“男主角你都不当,可惜了,你是外务司的官员,去唱戏也不合适。”
杨云浓松了一口气,文艺队的队长担忧道:“大人,咱们屯户里面确实不易找胖的,丑的倒是不少。”
陈新一指校场那边,“那不就有一个胖的么。”
杨云浓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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