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即便有人说及后金派人与陈新媾和,陈新也大可拿那几个人头搪塞。外面又一阵喝彩,高鸿中放弃了营救几个伴当的打算,反正也斩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懒得再费无用的口舌。
既然是私下口信,那听的人就不必多了,陈新对旁边的周世发点点头,一群情报局的探子都退了出去,屋中只留下两个卫兵和周世发。
“大汗遣小人前来,是要跟陈大人说一句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陈新眨巴着眼睛,平静的看着高鸿中,连一点思索的神色都没有,高鸿中反而更加放心,他认为陈新是早就想过了。
高鸿中心里有些紧张,他盯着陈新的神色,口中继续道:“陈大人不是辽西吃闲饭的辽镇,战力又冠绝明国,若是无我家主子在辽东,大人对明国崇祯皇帝便再无用处。大人与我家主子拼个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这又是何苦来。”
“说完了?”陈新突然淡淡问道。
高鸿中呆了一下,点点头然后马上又摇头,“我家主子与明国开战,实在是明国往年时候逼迫太过,如今大人既入主登州,我家主子仰慕大人,愿与大人共治辽东,以金州为界,只要大人点头,大金军队从此不过金州一步,若是陈大人有问鼎天下的一天,我家主子愿借兵与大人,或是在关外策应,待大人问鼎成功之后,金国愿照朝鲜例,以藩国之礼待大人……”
旁边的海狗子和周世发都斜着眼睛观察陈新,陈新盯着高鸿中一直没有说话,气氛颇为怪异。高鸿中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发虚,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陈新终于笑了出来,挥挥手打断高鸿中。
高鸿中急道:“请大人听小人分说。”
“不必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你想保着这颗脑袋,就不要再说了。本官倒是想问问,来和谈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皇太极给你安排的?”
“这,是小人给大汗建议,小人虽不懂行军打仗,但也能看出登州镇战力无双,非一般明国军镇能比。此事如管中窥豹,军队如此,陈大人就必定是非常人,所行乃非常之事,是以大胆揣度大人的心思,小人此议是为大人和我家主子都有益处。”
陈新摸摸鼻子笑道:“本官不想花心思跟先生剖明心迹,不过高先生,本官也给你提个议,先生能在九死一生的辽东混到后金汉人高官,也是个非常之人,过往的事情本官不想多问,日后的事情却可以帮先生设想一下。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即便今日我与你家主子不交战,辽东终究不免一战。世事亦是一盘赌局,高先生若是真的聪明,大可多买一手,也不需做多难的事,每月给这位周大人传一份后金动向便可。脚踏两只船有时容易落水,有时嘛,也更容易保命,多买一手没坏处,开大开小都能捞点不是?”
……
这一个白天登州镇又派出骑兵逼近后金大营,一些小队登上北山,从山顶观察旅顺往金州的大道,后金兵派出骑兵迎战,又派出一批白甲兵进入山地与登州兵争夺制高点,有两千骑兵押解着包衣往木场驿撤退,他们携带的辎重比来时少了,武备中损失最严重的是七门红夷炮,都是天佑助威大将军,被放弃在了土墙。
后金兵维持着骑兵优势,主力依然留守在旅顺北面,后金兵的营地控制了可供通行的官道,登州骑兵也不可能绕过大营,登州镇死死盯着他们,只看他们主力何时动身,不管后金兵如何部署兵力,只要大军开始行动,在道路上的队形总会拉长,总会有留在最后的人,而且阵形和心理都是脆弱的。
直到天黑之后,一个情报局的小队在夜色掩护下送走了高鸿中,在离后金营地四里的地方就遇到了后金伏路军,看起来后金军怕了登州的火箭,早早的就派出伏路军。
高鸿中大声叫喊着表明身份,情报局小队马上撤离,高鸿中最终是否能安然返回,就不是他们的事情了。
高鸿中费尽口舌才说服了几个伏路军,由两名甲兵带他回营,途中遇到了不少的白甲,其中有镶黄旗的巴牙喇氂额真,今日后金也派出重兵在野外等候,要收拾昨晚那些嚣张的登州兵。
高鸿中刚刚过去不久,旷野上便喊杀声大作,箭支和铅弹呼啸着带去死亡。那个巴牙喇氂额真认识高鸿中,直接派人领他到了皇太极大营,皇太极的营地更靠近北面,这一趟夜路走了七八里路,前半段几乎是情报局的人架着他走,后半段则是几个甲兵扶着走,高鸿中一路摔了无数个跟斗,总算活着回到了后金的怀抱,他回想一日间的境遇,便两世为人一般。
皇太极早已等得不耐,听到高鸿中回来,匆匆招他进帐,让高鸿中坐下说话。
高鸿中一下跪在地上,“大汗,那陈新颇为奸诈,上来便砍了奴才的几个手下,说要拿去给明国皇帝交差,奴才无法拦阻,有辱大汗颜面,请大汗发落。”
皇太极对于几个汉人官员并不在意,其实也在他意料之中。皇太极曾与孔有德和李九成深谈过,细细理了登州之乱的前后,他对陈新行事作风的理解比孔有德还深入一些,孔有德只是有所怀疑陈新有预谋,但皇太极可以肯定,关键点就是那个王秉忠,而后来得到的消息是王秉忠死于耿仲明之手,皇太极由此判断陈新的行事风格是谋定后动杀伐果决,喜欢假别人之手,自己则在朝廷那里装忠诚。从李永芳打听到的对付缙绅手段,又可以知道他是更看重实际利益的那种人,名利之间就是取利舍名,从来没把缙绅生员看在眼中。高鸿中能保条命回来就不错了,至少说明陈新还愿意保持私下的联络,死几个汉人生员不算什么。至于受辱之时,此时形势不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那陈新有何话说?”
“他不承认我大金为对等之一国,只说是建州部乱军,暂时占据辽东也不可称国。”
皇太极淡淡道:“还是明国那些文官的老生常谈,此时每次议和之时谈及都是无果,他陈新一个武官,难道也讲究这个道道。”
高鸿中低头道:“他只是不准奴才说,后来奴才说是大汗私人带口信给他,他便就坡下驴,奴才乘机提了条件,便是大汗所说几条。议和之事陈新既未拒绝,亦未同意,只说奴才都是空口白话,让我们退的话就要退过复州和绣岩,双方西面以复盖中间榆林铺为界,南北二十里内都不驻军,东面不可过凤凰城。”
皇太极笑起来,这才像陈新提的条件,他对高鸿中问道:“那你如何答复的。”
“奴才说要与大汗商议,陈新又说了朝鲜的事情,他如今似乎和朝鲜关系密切,要求大汗不得出兵威逼朝鲜,不过可以互通有无。”
皇太极挥手打断,这些条款来来去去,其实不过暂时之策,根本没有执行的余地,这样的私下合约也随时可以找理由撕毁,他对高鸿中道:“说最重要那条。”
“陈新要一个旗主,若是旗主人头到手,他就不再追杀我后金大军,答应日后不主动过复州以北,若我大金入口,则登州镇假意过复州,每次要大汗给三百个包衣人头。”
皇太极听完眯起眼睛,高鸿中等着皇太极的答复。此时外面的夜袭进行得如火如荼,那种尖利的啸叫又响起,然后就是爆炸声,营地中冒出些慌乱的叫喊。
爆炸声隔中营还有一段距离,皇太极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帐门一动,索尼匆匆进来,对皇太极低声道:“大汗,那些尼堪从旅顺河西面打来的大火箭,我们防夜袭的人都在东岸,眼下已无法阻拦他们,请大汗暂避一下。”
皇太极微微摇头,然后站起来在帐中来回走动,片刻后停下对索尼问道:“岳托那里还要几日?”
“两日功夫。”
皇太极转头对高鸿中道:“天亮前高爱卿再去一次,就说朕答应了。”
高鸿中退下后,索尼低声对皇太极道:“大汗,那陈新的话无一句可信,所提都是无理之极。”
“朕知道,任何好处都不会给他的。陈新在旅顺得了小胜,正是军心士气极高之时,得意忘形行事自然乖张,先稳他两日,让他得意几日,一旦过了南关,看他那点骑兵还追杀什么。”
第144章 大雾
两日后的清晨,天色微亮之时,旅顺土墙后旌旗飞扬枪刺如林,野战火炮也处于运输状态,除了守备队和两个千总部处于防御态势外,登州全军已经按编制集结,做好了出击准备。但土墙上的陈新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眼前一片白蒙蒙的迷雾,旅顺周围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足十米。登州军虽然提前做好了准备,突如其来的大雾打乱了陈新的计划。
高鸿中当日在堠台中颇为动心,在后来的往来谈判中暗示皇太极可能两日后退军。这位铁杆汉奸态度的微妙变化说明,登州镇的强大开始创造出许多不同的可能,那种势不可见,但一旦造出来,对敌我实力的消长却有着关键的影响,历史上后金便是靠着几次大胜积累起了势头,这种优势会吸引各种势力来投奔,或者主动提供一些方便。这次便获得了这样一个机会,但这场大雾来得很不是时候。
“大人,雾气太大了,这个天气后金兵也无法行军。”
“不,他们能行军。”陈新沉着脸否定道,“雾天最难的是进攻,尤其对咱们这样要求阵形的军队。”
直等了一支烟的时间,陈新都没有下令,刘破军和朱国斌也沉默无语,他们这两天带着一群参谋,兴奋异常的制定了完善的追击计划,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让一切准备都泡汤了。这样的天气下进攻对任何军队都是严峻的考验,一个细小的意外也能造成一支连队的溃散。
远处响起一声声号角,那是登州的斥候在发信号,说明后金兵有一场动向,很快哨骑回来报告说后金兵有部分离营,动向却看不真切。陈新心中犹豫着,后金军依然有总兵力上的优势,主动权并不完全在陈新一边。这样的雾天行动的话,搞不好就中他们的埋伏,而登州镇擅长的阵战和火力优势难以发挥,倒是建奴擅长的散兵战更容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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