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排枪声音不绝,后金骑兵们慢慢加速,往着草河堡快速撤离。
……
“哇”一声,彭云飞趴在胸墙上大口大口的吐起来。
唐玮连忙给他递过去一个椰瓢,彭云飞往嘴里灌了几口水,才感觉好了一点。在他们的周围,幸存的登州士兵都靠在胸墙上休息,第一连的士兵们小心的照顾着他们。
战场上残肢肉块横飞,彭云飞还是第一次上战场,这完全改变了他以前对战争的想象。唐玮则看过多次了,在林县的洹河边他第一次见识大规模的阵战,后来又清理了战场,对战场气氛是接触过的,从这点上他可以算作是老兵。
但今天这个战场的残酷让唐玮没有想到,以前都是登州镇压着别人打,今天是被数倍的敌人围攻,四百六十人只剩下了零头,还能站着的近五十人中,还有三十多人带伤,完全没有伤的只有十多个人。
唐玮所在的第二总第一连被留在这个阵地上,既是作为支撑点,也要帮助救护伤兵,各种血腥的场面让他心中颇为震撼。
上一次的伏路军经历,让唐玮对这些少年兵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平时接触的时候,就感觉他们十分狂热,连踢球也是几乎天天打架,唐玮当时还认为这些少年兵是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看到这样的场面,已经改变了他的看法,凶名赫赫的建奴在他们面前狼狈逃窜。
唐玮从自己的背包中摸出几块珍藏的冰糖,一一分给身边的几个伤兵,一个伤兵还朝着唐玮笑了一下。彭云飞揉揉胸口,感觉好了一些,他喘了几口气后,拉了一下唐玮的衣服低声道:“看到排长在那里干嘛?”
唐玮看了一眼阵地中间,只见刘柳蹲在地上,小心的寻找着什么东西,唐玮偏头过去对彭云飞耳语道:“训导官赵宣大人阵亡了,听说是最后的时候引燃炮药与建奴同归于尽的,身子炸烂了,刘柳在帮他把身子收齐了。”
“赵大人阵亡了?”彭云飞惊讶的看着唐玮,看到唐玮肯定的点头后,彭云飞闭闭眼道,“前天去通远堡的路上,他还跟俺拉话来着,还拍了俺的肩膀,说俺是个将军的料。可惜了,赵大人是个好人。”
唐玮摇头叹道:“赵宣是好人,刘柳最敬重赵大人了,俺听他说过,他还是旅顺的军户的时候,跟着大军去打金州,那时候穿一件破衣服,从来没人愿意搭理他们,是赵大人把自己的一件新衣服给他了,还把他当兄弟,他说他一辈子都感激赵大人,结果现在赵大人炸成这样……钟大人必须要去草河堡那边,刘柳自己把这事接了。”
彭云飞眼睛有点发红,那边的刘柳趴在地上,专注得如同埋设地雷炮一般。
唐玮低声叹口气,谢飞从旁边凑过来道:“胖子,若是当时调的是咱们第二总,就是咱们第一连上,就该咱们打这一仗了。”唐玮心头抖了一下,父母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唐玮赶紧拍拍脑袋,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谢飞低声说道:“胖子,看这些少年兵狠的,老子心里七上八落的。咱们都不是当兵的料,这一仗打完能活着的话,你就年底清退吧。关小妹现在是大户人家,不是咱们这样的寻常人家能想的,老老实实回家娶媳妇,以后咱几个兄弟合伙做些小买卖,现在做啥不赚银子呢,日子一样舒坦。况且你家就你一个,你爹娘还等着你养呢。”
唐玮偏着头无神的想了一会,最后低低的嗯了一声,两人说话很小声,旁边的人都没有听到,休息完毕的彭云飞搓搓手,往中间走去道:“黄善都去帮排长了,你们去不去。”
唐玮在原地站着,过了一会才转身道:“俺也去。”
第026章 议和
草河堡外,一条河流从这里流过,这条河流就是草河堡得名的草河,顺着草河河道有一条旧路,可以直通凤凰城。辽中前往朝鲜的道路是连山关、通远堡、凤凰城、镇江,草河这里不是主要通路,自从后金占据辽东后,此地人烟稀少,良田全部抛荒,道路被荒草淹没。
两个连的登州兵在河沿列阵而立,草河河谷在此处比较开阔,后金骑兵拉开了阵线,总数约有一千二百上下,但皇太极的汗旗已经不见了。
钟老四举着远镜观察了一番,后金兵利用骑兵的短距机动力拉开了距离,在渡口对面完成列阵,掩护那些徒步逃离的后金兵。
钟老四带来的人马有三个连加两个鸳鸯阵局,第一总除了前锋的一个连外,还有一个连留在了通远堡,两个连部署在,尚可喜和毛承禄的战兵无法跟上登州镇的速度,大部留在了通远堡,另一部留在了草河口。
刘跃站在钟老四旁边,观察后对钟老四道:“是镶蓝旗的主旗贝勒旗,就是济尔哈朗,朱冯说皇太极也在这处,但应当已经撤走了。”
“济尔哈朗堵着过河处,就是要让皇太极撤离,建奴也丧胆了。”
刘跃迟疑道:“这一路后金军损失惨重,如今只能撤离,即便返回辽中也无法支援盖州,咱们应该拖住连山关的兵马,这样建奴在盖州方向就没有足够兵力。”
钟老四盯着对岸的后金军没有说话,刘跃继续道:“这股后金军并未溃散,他们都是骑马的,咱们追不上皇太极,如果一路追过去,补给可能不足了。”
此时一匹塘马飞快的从草河口方向跑来,对钟老四报告道:“钟大人,连山关建奴对草河口猛攻,尚可喜请大人发兵增援。”
“带兵的是谁?”
“有镶黄、镶红、正白的旗帜,尚不清楚谁领兵。”
钟老四思索片刻后道:“留下一个连截断渡口,其余两个连跟我回草河口。”
……
五日后,沈阳城郊,一队正黄旗兵马缓缓行进,正是败退回去的后金兵。登州镇近卫第二营追着后金军的尾巴到了草河口,没有抢到马的后金军大多被打死,或是进了老林子,如果不能走大道,那些地方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他们没有补给,很多人可能无法坚持走过洒马吉堡。
皇太极这一路,汉军带去两千人,有六个方阵遭到重击,逃命的时候他们在后阵,倒是有不少人逃过登州的追击。皇太极在退过草河堡之后,利用草河河谷变宽的地形,以骑兵牵制了登州步兵的推进,同时连山关的岳托发动了一次攻击,以此拖住了明军,皇太极先于济尔哈朗撤退,顺利回到了辽中。
这一仗之后后金军士气极为低落,似乎连皇太极的汗旗也有些萎靡,沈阳城外没有欢迎的人群,后金的甲兵大多已经动员,分往各地应付明军的春季攻势,沈阳城中只剩下些老弱和家眷,沈阳已多年没有遭遇战争威胁,但这次在明军的攻势下,各路后金军都没有取得优势,盖州被明军截断补给,登州的步兵已经多次攻城,海州城外出现明军哨骑,明军的骑兵第一次出现在辽中平原上,这对后金的统治是严重的动摇。
皇太极从南门入城,很低调的入城,济尔哈朗还留在山区防御,此时陪着他的只剩下了索尼这个近臣,鳌拜这个随身护卫在最后一轮攻势中带领后阵甲兵,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皇太极不知他生死,但他心中觉得鳌拜凶多吉少。
回到皇宫时,鲍承先、高鸿中、范文程等人已经跪在宫门外,皇太极也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径自进了皇宫,索尼知道这几人是皇太极心腹,对他们招招手,几个人凑到索尼身边,听索尼说了攻击草河口的事情。
听完之后三人也是申请凝重,登州军的战力已经超过他们的料想,以前登州镇只是在有利条件下能对抗后金军,现在有越来越强的趋势,竟然敢以数百人对抗数千的后金精锐,皇太极最能依靠的武力已经显得越来越无足轻重。
索尼领着三人跟着进宫,找到皇太极的贴身戈什哈之后,得知皇太极去了大政殿,四人随即去了大政殿,在殿外站着等候皇太极召见。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里面的门大开了,一名戈什哈出来招了四人进去,高鸿中走在索尼之后,他偷眼看去,汗座上的皇太极容色憔悴,圆圆的脸似乎缩小了一圈,范文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皇太极哭道:“奴才请大汗保重龙体,些许挫折不伤我大金根本,或许那股人马是陈新的家丁也说不定,如此战力,绝不可能成千上万,应是陈新耗尽军饷所养的强兵,此次他们同样折损惨重,非一年半载能恢复元气。”
皇太极无神的挥挥手让几人起来,他缓缓的揉着鼻子,有气无力的道:“范爱卿不必多说了,巴牙喇也俘获了一名登州哨骑,都拷问明白了,他们是登州近卫第二营,营官就是那个打死莽古尔泰的钟财生,非是数百人而已,光是第二营已有两千余,多是招募不久的少年人。”
范文程无言以对,皇太极长长叹气道:“听说戚继光就是登州人,但浙兵也没有挡住我大金全力一击,朕只想知道,登州山民是否比我大金诸申还要勇猛,何来如此多的强兵。”
在场的人都答不了他的问题,登州多山地,以前也是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巡抚在天启年间就换了几任,也从来没听过能出强兵,现在的形势却因为登州镇而急转直下。
皇太极坐直身体,对高鸿中问道:“连山关方向是什么情形?”
高鸿中跪下道:“岳托攻打几次草河口之后,前日已经退回连山关,登州和东江人马攻打了一次,被岳托击退,二贝勒将沈阳的五百正红旗甲兵调去了增援连山关,此路应当无虞。黄龙到了赫图阿拉老城,杜度贝勒已将他们击退,只是盖州那边……登州兵已经围打盖州两次,城墙崩开数丈,登州哨骑直入海州,被海州的多铎贝勒赶走,多铎贝勒还是请大汗发兵增援盖州。”
皇太极摇头道:“还是不应将兵马投入到山地之中,我大金马兵优势在山中无法施展,反被登州步卒以火枪火炮打杀。”
索尼知道皇太极实际上是信心遭受了打击,这次登州攻势已近尾声,因为他们在中路方向的粮道并不畅通,除了草河堡的意外,他们在各个方向上并未达成重大战果,双方依然是消耗为主,因为粮道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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