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的队伍没有军医,现在的条例是伍长和队长轮流照顾伤员,副中队长每日巡视两次重伤员,一次轻伤员,但在连续作战的时候肯定难以执行,增加医生或者医务兵很急迫。
陈新巡视完后,马上叫来队长以上到公事房开会,宣布第二日不训练,各队自行修正,但不得出营房,第三日开始进行作战总结,各队先队内总结,然后到中队总结。同时各队长伍长还要尽快完成对队员的作战评价。朱国斌等人则被要求必须与士兵一一交谈,以检查各队长伍长的评价是否公正。
这些完成后才是作战奖励,朱国斌提出按每次缴获抽成出来奖励,陈新想想后否决了这个提议,如果形成这样的惯例,以后如果碰到穷的敌人还有谁愿意去打,而且会形成以金钱为目标的价值取向,军队的奖励只能以作战目标的完成效果为依据,至于如何筹措奖励的金钱,是军队统帅的任务,而不是军队本身。
奖励的原则也是首先以队为单位,考核全队之后,再根据全队表现定下奖励标准,然后才是表现优异的个人奖励,处处体现集体的作用,这也是陈新现在军队中刻意如此,平日训练也不以士兵技艺水平为主要考核标准,只要达到基本训练标准就行,更注重集体配合,作战奖励也同样如此。
最后是阵亡士兵的安葬,让刘民有第二日安排墓地等事情,下葬定在第三日一早,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后,陈新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去睡觉。
第二日其他人都在休息,陈新带着聂洪和海狗子,去见了杨云浓,送上一批珠宝首饰,只说是对指挥大人的敬意,杨云浓心神领会,也不说其他,表示过几日就派书吏去麻子墩统计军功,陈新斩杀匪首的功劳也不会被别人占去。
刘民有亲自安排了安葬事宜,他不缺银子,给那个士兵买了棺木,他们还没有军旗,只好买了上好的红色缎匹,让妇女连夜绣了第三杀手队的番号。刘民有颇为伤感,他们人数不多,基本每个人他都认识,这个人是通州来的纤夫,老家北直隶,一个光棍汉。刘民有在靠海的山脚下规划了墓地,这名士兵就成了第一个居民。
第三天早上,众人给那个士兵换上全新的胖袄,身边放了他生前用的长刀,然后把他放到棺木中,他没有其他亲属,陈新和刘民有、队长、伍长和两名战友,一起抬着棺木,带领墩堡全体人员来到那片墓地。
周少儿跟随着第一小队站在前排,看着陈新亲手将队旗覆盖在棺木上,然后面对棺木立正站好,大声道:“杀手队第三小队,长刀手唐好梁,在剿灭恶匪通天梁时英勇殉职,唐好梁在战斗中作战勇猛,恪尽职守,无愧第三小队战兵荣誉。待墩堡英烈祠落成,灵位移入英烈祠,永享香火供奉。”
陈新说毕,朱国斌大喊一声:“敬军礼!”
周少儿用力的把手放在胸口,火器队鸟铳手向天鸣枪,杀手队第三队的队列中传出低低的哽咽声。
“礼毕。”
周少儿放下手后,看着陈新等人亲自动手,把棺木放入坑洞中,带着一众军官开始填土,第三小队的士兵也轮流去帮忙,很快就把土填满。
“跟着这样的大人,死了也不冤。”周少儿双眼模糊,看着陈新的衣服被泥土弄脏,在心中暗暗说着,他们这些人都是纤夫,很少得到其他人的尊重,窝棚中每天都有人饿死病死,好点的,用个草席一裹,挖坑埋了,差点的直接扔在荒郊,任野狗啃食,在这里死了,有棺木,有牌位,还有……一块墓碑。
周少儿看着刘民有等人搬过来一块石头的墓碑,这是昨日请来石匠赶制的,昨日所有匠户也停下手中的活去帮忙,碑上上半部分刻了“杀手队第三小队长刀手”等小字,中间是“唐好梁”三个大字唐好梁,下面用小字简要写了唐好梁的生卒年龄,何处人氏等个人信息,最后是对他英勇作战的盛赞。
立好墓碑后,第三队的战友献上些酒肉果品,摆在碑前,陈新宣布以后每年的清明主官必须祭奠,然后仪式完毕,所有战兵心中还略略有些激动,他们从来没想到过一个千户能亲自动手下葬一名普通的士兵,还有刘民有刘先生,平日教他们识字,为他们建了房子,这次也亲自抬棺。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亲眼所见更加有说服力,自己也可以得到这样的尊重,陈大人的兵是有尊严的,这就是他们心中从葬礼中总结出来的。
“全体立正!”队长王长福来到队列前面,看了一圈后,大声道:“今日任务不多,回到营房进行队内总结,每个人必须发言,将你认为作战中存在的问题指出,并提出改进意见,如果一条都提不出的,在作战奖励中将扣除部分奖金,这是陈大人要求的,作战总结也是作战行动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要推举作战最英勇的士兵,我们前排每队的名额是两名,他们将获得大人亲自颁发这个什么章,反正是个戴在身上的东西,还有额外奖金。”
周少儿有点傻眼,推举英勇士兵倒没什么,选最凶的长枪兵范守业就是,但周少儿自己只是个火兵,作战时一直在最后,根本连前排都没到过,如何提得出作战意见。
王长福也不等他多想,就喝令右转,全体向营房回去。
周少儿在心里暗暗叫苦,“娘哎,这可咋办。”
第036章 文登营
第一杀手队的营房中,坐了一圈的小板凳。这次他们没有人阵亡,两个受轻伤的也已经无大碍,全队到齐。
王长福就从身边的人叫起:“范守业先说。”
“俺其他都不说,就一条,俺最怕的是别人乱叫,特别是些受伤的,开始的时候吓得俺手有点那啥。”王长福一边听,一边记下来,会的字不多,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怕叫。
“黄元!”
“咱说两个,第一个,咱们要是都有件代大人那样的甲衣,受伤的就要少好多。这棉甲也不错,不过扛不住重兵。第二个,咱们打仗是第一排的,发奖金的时候应该比第二排的两队多才是。”
王长福又记下,前面写了个“甲”字,后面画了一个元宝。
后面的人也陆续发言,王长福都一一记下,他写字并不熟练,手腕累得发酸,比打仗还难受。
“周少儿!”
全队人脸上都露出不满的神情,这个火兵周少儿这次表现很差,打仗不在前排是条例要求的,就不说他了,可他的本职工作也没做好,具体说是脑袋砍得太少,他们小队直接杀死在阵前的就有十多个,追击中就更多,这位周少儿倒好,总共才砍了四个脑袋,其他几个队的火兵都砍了十多个脑袋。
虽然陈新并不以脑袋数量评各队表现的优劣,但还是有个交首级的手续,因为往上面报功的时候需要首级,各队互相间也有个比试的心态,首级数也是一个大家比试的重要指标。
长刀手钟老四打岔道:“队长,我还说漏一句,这火兵也不上前排,平日跟咱们拿一样的月饷,这次作战奖金要是还一样,咱心里不服。”
周少儿满脸通红,呐呐的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当时砍首级的时候看着满地尸体和鲜血,两手发软,砍半天砍不下来一个,后来卫所军也跑过来乱抢首级,所以他没割到几个。
钟老四说的东西太复杂,王长福记不下来,他看看前面记的,突然开口骂道:“日你娘的,让你们说作战意见,你们他妈的都放些啥屁,不是银子就是衣服。都给老子重新说,只说作战的,还要提出改进意见。”
他一抬头看到周少儿已经站起来了,正尴尬的站着,他虽然也有点不满周少儿,但毕竟是主官,不能如一般士兵一样任意表露情绪,他缓和一下表情,轻轻对周少儿道:“周少儿你已经站起来了,就先说吧。”
周少儿脸色更红,小心的看一眼大伙,呐呐的没说出来,钟老四在边上嘿嘿的冷笑两声。
王长福狠狠看钟老四两眼,对周少儿道:“你要是没有意见就不用说了,到时候我给你编一个就是,就当你说过了。”
“不,我,我有意见。”
“哦,那你说。”
“咱鸳鸯阵有五种兵器,加咱的扁担就是六种……”
钟老四哈哈笑道:“你那扁担还是兵器?!”
周围也是一阵哄笑,不过不全是恶意的,王长福也带点笑,对钟老四道:“闭上你的狗嘴,再乱说就扣你的纪律分了。”
钟老四这才憋着笑不再说话。
周少儿更加小声的继续道:“我是个火兵,火兵也该学学兵器,而且每个兵器都该学,要是谁受伤了,火兵就可以顶上去。”
说罢他突然象变了个人,两眼坚定的看着王长福,“我可以自己练,不会的就请队长教教我。”
王长福有点惊讶的打量了一下周少儿,似乎这个胆小的周少儿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神态,周围的战友也同样有这个感觉。王长福认为周少儿提的意见也很中肯,鸳鸯阵加队长的旗枪总共确实是五种兵器,每种的技艺各不相同,这次有两人受伤后,后面的阵型就不完整,如果火兵能补充,确实能在关键时增强战力,不过他很怀疑周少儿能不能学会这么多兵器。
周少儿看大家都望着自己,又有点退缩,不过马上又挺起胸膛,口中说道:“我也拿的战兵的银子,今天看了陈大人给唐好梁送葬,我不怕打仗到前排,只求大伙把我留下。”
钟老四还是有些不屑,他从来就看不起这个胆小的火兵,还多次逼着周少儿帮他洗衣服袜子。王长福只是叫他不要太过分,也没有认真管过。钟老四多次欺负周少儿,心中也不认为这人能当真正的战兵,招他的时候钟老四就看到的,不是因为他通过了朱国斌的初选,只是因为老实呆着没动,陈大人直接选的。钟老四虽然对陈新很服气,但还是不认为这周少儿选得对。
王长福盯着周少儿看了一会,点头道:“那好,这意见我会在陈大人的总结会上提出,若是陈大人同意,你就可以跟队训练技艺,若是不同意,你就只能自己练习。”
“多谢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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