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明明可以轻松解决他,却下不了手?
为什么,明明想要避过,老天却不放过他,硬要将他派到自己身边来?
“为什么?”叶泊提手抵唇沉思,半晌眼眸一弯,双瞳澄澈,溢出他惯有的爽朗笑意:“绝色佳人独坐雪地中,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怜香惜玉吧?”
风乔扯唇一笑——是了,她怎么忘记了,叶家的二公子叶泊,在传闻中是如何的玩世不恭,轻佻不尊。
叶家是大晏国的百年世家,根基深扎。后宫多出叶氏妃子,大晏国皇族的血脉里,流着叶家的血液。例如当今女皇陛下的母亲叶贤妃便是叶家如今的家主叶国公的姐姐。
这样的大家族出来的子嗣,本该中规中矩,恪守本分。奈何叶泊乃是次子,没有继承封位的资格,用他前世跟她形容的话来说“不在其任,不谋其职”,他算是把这一点贯彻到了极点。家里的事从来不关心,一个人自由自在,哪怕是其爷爷叶国公,也难束缚其丝毫。
她日后才知,这样一个会放浪形骸地玩的公子哥,一旦认起真来,是怎样的可怕,怎样的无人可敌,怎样的……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风采中。
眼前的他,一如前世初见时,笑得一脸无害。
风乔不欲与他多作纠缠,撑起身保持着拉弓的姿势,质问:“为何去而复返?”
叶泊仍旧笑得不正经:“雪山有美人在此,这回头草吃吃又何妨?”
他笑盈盈看着她。山风带着刺骨的寒席卷而过,掀起雪尘飞扬,弥漫在二人之间。
风乔如瀑的青丝在雪尘中若隐若现地飘动,半跪在雪野之上拉弓朝向他,那倾城绝丽的容颜绷得紧紧的,眉眼间的决意毫不含糊。
“只怕这草扎手,公子不一定能吃得下口。”风乔屏息,瞳光一沉……几近僵硬的中指一松——
箭矢离弦!
作者有话要说:同系列新坑求包养:《奴婢不侍寝》(夜壶宫女VS傲娇殿下) 同系列文传送门:《不二良缘》《心动奏鸣曲》(太子的番外,短篇连载中)
☆、(二)前世初逢
叶泊负手立于雪地之上,一派自然地看着眼前抿唇紧张拉弓的女子,一时心头感慨万千。
是她,活生生的她,完好如初的她。
这一切,真的从头来过了。
前世,他挽留不住被逼着披上嫁衣嫁作他□的她,为了一句“我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来”,方寸大乱,第一次理智全无不顾大局,提前了逼宫发难的时机。然而但他带着前锋队逼宫时,显然里头的内应还没有完全接应好,使得他头一回全军覆没,自己也落了个乱箭诛杀的下场。
那一支支利箭穿过身体时,疼痛如潮铺天盖地,带来心碎的绝望。黑暗笼罩的最后一刻,在他脑里的,是一袭嫁衣的她,立于高台之上,孤零零地……等着他。
他甚至能看见她眼里的绝望凄楚,满脸泪水。却明白自己此生此世,再也无法去到她身边。
或许是这股不甘愿和懊悔震撼了老天,给了他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将还不懂情滋味的她又一次带到了他的跟前。
不知情味,便不会心伤。
这一世,他本意放她海阔天空,从此两不往来,形同陌路。
这样,她便永远只是风家的大小姐,那个被太子殿下一手拉扯下,培养大,于十岁下聘的“京城第一美人”风乔。那个干净果断,行事不拖泥带水的风乔。
这样的她,便可以全心全意效忠太子,不用在忠义与情意上为难。日后欢欢喜喜如同寻常女儿家一般,披上嫁衣,成为大晏国史上最美最美的太子妃。
所以他决心斩断两人初次邂逅的可能。
前世的他,因古灵精怪的小妹叶漂一封信,特意在入了京城地界后便与晋平王分道,独自赶赴叶家的别院,享用疼爱的小妹为他特意准备的刷羊肉。哪知途中路过一座山中凉亭,亭子四周围了席草,挡住些许雪天中刺骨的风寒。由雪风掀起的席子露出宽敞的缝隙,将里头的景致展露出来。
他行路间下意识一瞥,哪知一眼惊鸿,再难挪目。
亭中坐在蒲团上的美人一袭雪色斗篷,肌肤莹白点嫣,菱唇点朱,恰与亭外怒放的红梅交相辉印,梅雪斗妍。秀眉点翠,却不如深闺女儿秀弱娇气。席子掀开的刹那,她掀起盈盈美目,睫毛微颤,专注地摆放着几上景致的茶具。手指白嫩纤细,动辄间优雅动人,仿若这一套茶具受了老天的眷顾,才能得她如此呵护摆弄。一抬手一掀眸,干净利落,不落寻常女子拖沓揉捏的俗气。
叶泊再也挪不动步子,恬着脸凑上去:“姑娘,能否让过路之人借火炉暖一会儿?”
女子欣然答应,倒是一旁的俏侍女白了他一眼,丝毫不受他皮相的诱惑,反倒一副嫌弃模样,让他大为不解。
但同时,令他更为好奇的是,这样一位绝色女子,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坐在这亭子中,这般大张旗鼓摆弄茶具的模样,难道是在等人?
而她,又是何人?
他脸皮一向厚如城墙,当即不管不顾一掀袍衩跪坐在女子对面的蒲团上,托着腮仔细瞧她每一个赏心悦目的动作。
女子也不斥责他放肆,行为举止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专心致志摆好茶具,又起身提着茶壶从梅花枝头接下抖落的积雪,放在小炉子上煮起来。
他见她丝毫不为他影响,戳了戳放着几片茶叶的茶碗,“梅雪煮茶?”
“嗯。”女子声音清清淡淡的,仿若落入雪中的寒梅,耐心解释:“这样的水煮出来,会有一股子梅花的馥郁,泡出来的茶,会格外的清香,别有一番滋味。”末了,又掀起亮瞳看向他笑盈盈道:“公子可想尝尝?”
“那是自然。”他怎会错过这样一亲芳泽的机会,欣然应道。复又问:“姑娘这般大费周章地布置,就为了这一碗清茶吗?”而不是以煮茶的名义,等着什么人?
“这碗清茶,不值得么?”她反问,微微敛去笑意,那一双眸子幽潭深邃,一窥之下难以见底。
“姑娘是雅人,这碗雅茶,我是一定要品上一品了。”世上皆道他贪玩,会享乐,但比起面前女子,他到此是自愧不如。
趁着煮水的当儿,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凉亭布置,眸一扫,某从一开始就不爽的侍女脸映入眼帘。叶泊不由得失笑:“这位姑娘脸色不佳,可是天寒地冻的给病了?”
侍女一扭头,懒得跟他计较。
“还是说……”叶泊摸了摸下巴,挑出了一直猜测的原因:“是怕我一个男子孤身闯入在凉亭中,与你家小姐同一屋檐下同桌而食,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
侍女没回头,只是瘪瘪嘴,“公子知道就好。”
“这同一屋檐……讲究的是孤男寡女,”叶泊饶有兴趣地辩道,“你如今与你家小姐在一道,又如何称得上是‘寡女’?”
侍女瞪目看着他气结:“公子自重!”
一直在一旁听热闹的优雅小姐微微扯起唇角,仿佛也被他逗乐了。
这一笑,枝上梅花顿时失了颜色。
叶泊只道自己心跳漏了一下。
半晌,他回过神来,手指不由自主摩挲着面前的青瓷茶碗,稳住微笑找着话题:“姑娘的茶具精致,却想不到这盛茶的碗如此……粗犷。”
女子淡淡一笑,“公子实诚。”
叶泊错愕:“我可是理解有误?”
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公子可知,茶碗是茶具中价值最高的茶具,你看你手中这方青瓷碗,虽造型……粗犷,但质地精细细滑,特别是茶水盛进去后,水色会在茶杯的衬托下显青绿色,尤为的解渴。”语罢,女子别过头看了看正烧在火上的茶壶,漫不经心道:“而且……比起小小的茶杯,茶碗喝起茶来,更显痛快。”
好一个痛快!
只此一言,便可知此女不喜繁复,只求干净洒脱。
恰好,他最欣赏这样的女子。
他顺着她的话又问道:“这梅雪煮茶,可还有其他什么讲究?”
“有呢。”女子垂眸浅笑,提起烧好的雪水,“这梅雪,需是新雪。隔久了或许就凝成一团了。而梅花也会因长期被积雪所压而冻硬,与积雪黏在一起,届时煮茶时,茶水里便会混杂了煮死的梅花,难看得紧。”
叶泊思及昨夜大雪,如今天色放晴,的确是个煮茶的好天儿。
女子说完,提起水壶倾倒,晶亮的水柱夹杂着腾腾热气倾斜而下,手不抖不缠,水稳稳地一滴不撒地落入碗中。
叶泊朗眉轻轻一颤。能将水倒得如此四平八稳,肩盘腰盘手肘与腕力缺一不可。由此可见,面前看似柔弱的女子,起码有像样的几手功夫。
听她一口京城口音……京城何时出了恁地厉害的绝色女子?
女子倒满两个茶碗,摊手指了指离他近的那碗,“公子请。”说着,端起自己面前这碗朝他扬了扬,轻轻吹了口气,小心翼翼饮了口。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叶泊竟觉她轻吹的那口气飘到了自己这头,夹着茶香,心旷神怡。
未饮人先醉。
饮茶间,话题继续延续,从茶水,谈到时节,从时节谈到格局,从舒帝女皇陛下谈到晋平王回京……
两人皆不站任何立场,全以旁观者论天下,在这初初相见的陌生人面前竟然敞开心怀,时而争论,时而赞同。
一碗茶,干了又满,热了又凉。
味道越来越淡……
两人间那“陌生人”的隔阂也越来越淡。
女子的绝色皮相在叶泊眼里也越来越淡,倒是举手投足间的气韵使人过目难忘。
天色渐晚,思及别院里还等着自己的小妹,再看碗里虽侵着茶叶却味同白水,便知时光难挽,他再逗留倒显唐突。于是,随便惯了,鲜少讲礼数的叶家二公子破天荒起身朝女子礼了礼:“谢姑娘赐茶,却还不知姑娘芳名。”
一边的侍女低哼了声,“又来个得了便宜卖乖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