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雅一路走进牢房,在最里侧的牢房内看见了坐在床上,神情平静的姬瑞星。
他的神情与今日大堂上的完全不同,不只是表面的平静,就连眼中都褪去了恨意,平静无波。
“你来了。”姬瑞星一见福雅便微笑道。
“你要见我?”福雅蹙眉道,这样的姬瑞星让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
“哥哥他……没有死对吧!”瑞星淡淡道,可唇角却执意上扬着。
“……”福雅沉默不语,心中却暗自思量,知道这事的人不过几人,是哪里泄露了消息。
“不用担心,我只是猜测罢了。”姬瑞星笑笑,安抚道,“若是哥哥真的去了,你又怎么会继位,又怎么会将我送入凤醒司,在升堂前也不曾前来质问,宫中亦没有发丧,这,并不难猜。”
福雅顿了顿,原来她还是露了这么多的破绽,看来,瑞雪的沉睡,让她心神大乱。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会选哥哥了,”姬瑞星的目光定在福雅的身上,有些朦胧,有些凄楚,亦有些释然,“因为哥哥最不像姬家人。”
福雅仍然静默不语,她不觉得她可以说什么,而姬瑞星的态度太过奇怪,让她有些摸不透。
“我一直看不透、猜不透,用尽了方法想要引起你的注意,越是得不到,越是嫉恨可以得到你千般宠爱的哥哥;甚至……”姬瑞星的眼中似乎有波光在闪动,“我错了,错了……”
姬瑞星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而福雅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了,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姬瑞星笑声间歇,声音低沉了些,在这夜里如同飘忽的烛火一般,“哥哥竟然是那样的爱着你,宁愿舍了性命,留下你的孩子……姬家人却不会做这么愚蠢的选择……噗……”
姬瑞星说到此处,一口血喷出,他用手阻挡不及,沿着下巴滴落在白色的囚衣上,点点落红让福雅立刻扬声高呼,“来人,开锁。”
话音落下不久,上官莹玉就带着牢头赶到,打开门锁。
福雅冲进牢房内,扶起半伏在床上的姬瑞星。
“去请御医。”她回头对上官莹玉喝道,上官莹玉立刻转身离去。
“不……用……了……”姬瑞星仰起头,痴痴地望着福雅。
“是谁?”他这般深情的目光让福雅无法承受。
姬瑞星淡淡的笑了,眼光却不曾离开福雅半点,“是谁都不重要了,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你的姐姐,我曾经的妻主,的的确确是我下毒害了她。我好恨……恨你的不爱……不爱……恨她的不爱……却娶了我……我好恨……恨老天……不公……”
姬瑞星闭上眼,唇角边是斑斑血迹,却带着淡淡的笑意,靠进了福雅的怀中,“能这样……死在你怀中……我不恨了……不恨了……”
福雅僵硬地任他靠着,渐渐地,放软了身躯,手也扶住了他的腰。
此刻,她无法恨他,他是瑞雪一直不肯放弃的弟弟,他,似乎,更是家族的牺牲品……
“是你母亲,是吗?”福雅低声道,没有忘记今日姬祥凤眼中的那抹凶光,可是,这是她的儿子,她曾经很疼爱的儿子,不是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吗?
“为什么你要这么聪明?不要太聪明,不要……否则……她们不会放过你……”姬瑞星的声音渐渐低落。
他不过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自从嫁给先皇起,就成为了一颗随时可以遗弃的弃子,只因为他心中的那份嫉恨,直到看见母亲手中的瓷瓶。
本应觉得悲凉,本应觉得恨意滔天,却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怔怔地接过瓷瓶,看着母亲冷酷的表情,他竟然笑了。
“星儿,这不能怪母亲,只怪你为何要去给你哥哥下毒,为何留下那么多的把柄。”母亲冷冽的声音似乎还残留在着牢房中。
感觉怀中的姬瑞星体温在渐渐流失,微微缩了缩,福雅再次朝牢门外吼道,“快请御医。”
“若是重新来过,我不会再这样逼着你恨我……不会了……我不会了……”
怀中人如同交待遗言般的轻语让福雅无法再维持她的平静,或许……她也有错……少年时的他,憧憬的也不过是一份简单的爱恋,是她一手毁了她的期许。
他或许做错了,而她又何尝没有错呢?如今,这对对错错早已无法说清,这对对错错也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御医来了。”上官莹玉终于带着御医冲进了牢房。
“免。”福雅阻止了想要行礼的御医,本欲离开,却被姬瑞星死死攥住,索性反身坐在床侧,拉住他的手。
御医立刻替姬瑞星诊脉,只是搭了搭脉,便立刻跪在福雅面前,“皇上,毒已渗入血脉,不过片刻便会侵入心脉而……”
“治,无论怎样,朕要保住他的命。”福雅沉声道,此刻,不仅仅因为他是瑞雪的弟弟,不仅仅因为他对她的深情,为的,不过就是他的那句“不恨了……”
“臣可以用金针封住他的所有经脉,可一旦如此,这星……贵君必然呈假死状,可也只能延缓毒素的蔓延,日后若是仍是无法解毒,也必会……”御医顿住,不敢再往下说。
“只要能保住他的命,你怎么治都行。”福雅松开姬瑞星的手,站立一旁,让御医施针。
“别……恨……我……”姬瑞星努力说出了这三个字,便因御医的金针入穴,渐渐失去了意识。
“将他送回宫中,这里找人代替,发丧,为前星贵君发丧。”福雅的声音清朗,对上官莹玉吩咐道,转身离开了牢房。
*** ***
接下来的日子里,福雅照例上朝、理政、抽时间逗逗小家伙们、陪陪自己的男人,而姬瑞星被深藏在冷宫内,只有灵洛一人知情而已。
自从灵洛跨出房门的第一天开始,每日福雅午膳、晚膳也多了一道汤羹,衣物也开始经由他亲手打理。
而封玉涵却在卧床休息了三日后继续处处跟随,尽职地训练宫中的侍卫们,希望他日远赴边关时,她的安全不再用他操心。
苏梦寒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而夜里蛊毒发作时,却必然会清醒过来。
紫千青的身体却是日渐好转,可仍是一副瘦弱的样子,灵洛也不时地亲自送来汤水,却仍不见他长肉。
日子一天天的这么过去,福雅每日对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听着那些大臣们歌功颂德,看着二皇姐和姬家母女的阳奉阴违,她的耐性在一点点的消失。
而那日牢房内,姬瑞星的那句话开始时时在脑中显现,“不要太聪明……不要……否则……她们不会放过你……”
没错,何必硬碰硬,就算能赢也会碰的自己头破血流;自己何时做过这么赔本的买卖。
再看看这些所谓的奏折,就连那个县城死了个据说德高望重的退役老臣,上表请封的奏折也能摆到皇帝的书案上,那要下面那么多的官员干什么?
和着花着国家的钱养着她们,就为了累死皇帝一个人吗?
福雅看着每日里上上朝、下了朝在舞凤阁和杨老丞相面见她一会儿,悠闲的不得了的上官莹玉,心中开始暗暗盘算。
既然有了人才就不要浪费,身为高位者,当学会如何韬光养晦,唯才是用才对。
而这夜,在看了摆放在她书案上的信后,福雅露出了这么些日子以来头一个轻松的微笑。
“雷霆山庄,神医现世。”短短八个字,让福雅终于看到了希望,也终于可以实行她的计划了。
出宫寻医 (一)
醉芙楼 贵宾厢内。
又是同样的四名女子相对而坐。
福雅:“小小,那个消息可靠吗?”
包小小:“可靠,如今江湖上遍传此神医医术高超,而且有个规矩,非绝症不治,这是当年医仙的独门规矩,想必是医仙的传人。”
罗刹:“我与你同行。”她不用多问,知道福雅必定会前往。
阮青衣:“你最好先安置好宫里,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
*** ***
福雅出了醉芙楼,坐在马车中,懒懒地靠在车厢内,眼望向了车窗外,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她怔了怔,道,“停车。”
福雅掀开车帘,看见不远处河边一颗柳树下趴跪的黑色身影,他在那里干什么?
福雅困惑着,最终还是下了马车,缓缓走进那个身影,随着距离的缩短,也听见了那撕心裂肺的呕吐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味。
福雅不由皱眉,他怎么又喝醉了,这身着黑色薄纱,衣襟袖口都绣着金边的男人,正是那个花满楼的绝艳妖媚的楼主,幻樱。
幻樱似乎是吐的差不多了,撑着身旁的柳树想要站起来,可估计喝的太多了,整个人发软,向前栽倒。
福雅连忙伸手去拉,可他软软的身子就这么随着她手中的力道倒回了她的怀里,让她只能双手一收,抱住他的腰,稳住他下滑的身子。
幻樱的头也就这么仰靠在了她的肩头,一头青丝也散在在福雅的臂弯中扬着阵阵波浪,他的脸色惨白,一看便是宿醉,那双勾魂电眼此刻正闭着,长长的,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唇也泛着青白之色,微微张着,露出碎玉般洁白的玉齿,好似在诱人亲吻一般。
福雅抱着怀里柔弱无骨的身体,目光适才略过他因为拉扯而敞开的衣襟,依稀看见他胸口处的红痕,心下暗忖,他难道又去了二皇姐的府中?
“嗯~这个味道……好熟悉哦……”怀里的幻樱开始不安稳地转动身子,整个脸都埋进了福雅的怀里,还嗅啊嗅的,好像小狗一样,哪里还有那绝美的风姿,“嗯~好像……她……的味道……”
“幻樱?”福雅轻唤他,看他这样子,到底喝了多少?好像整个人都喝迷糊了,被她抱在怀里的身子不住地下滑,她不得不将他牢牢地紧紧定在怀里。
“你就不能少喝点。”福雅无奈叹道,上次在醉芙楼见识过他喝酒的速度,那么喝,不醉才怪。
“我……嗝……还能……喝……你……陪我……”幻樱微蹙眉,打了个秀气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