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我面前笑着:“桃粉……你还是……回来了……”
我仰仰下巴,很骄傲的说:“说过给你送终,我不是不守信用的人。”
他深出干瘪的老手,将那枚古色麒麟戒,套到我的大手指上,很满足的笑笑,不虚弱,很骄傲。尽管只是一瞬,却点亮了永远,小老头,我会记住你,一辈子。
我抱起老头干小的身躯,步步向外袭去。
一路右手刀飞扬,片片血红惊起;一路伤痕累累,嘴交却挂微笑;一路生命流逝,却不让我觉得惋惜。我突然觉得那刀在人的喉咙上,划出优美的弧线,勾起点点的血光,是如此的美,小老头,你看到了吗?他们是在为你洗礼。
看着被我费了右手的家伙,此刻已经找不到头颅。我不记怨酞兰出手太快,只可惜没有给我片刻的时间,让他享受一下我特殊的回报。
在背后划我一刀的人,和赠送我左肩一枪的人,不如我幸运,我还能吃到明天的早饭,而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再伤害我的资本。除非他们挂记我,在地府等我,可惜,我一时间还不想去。
靛青,酞兰,石绿都挣扎着排开敌对杀手,向我拥来。
石绿想伸手接走小老头,减轻我笨拙的负担,可我却不肯给他,人说话要算数不是吗?我说过:为你送终,小老头。
“跟着我。”我用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开始打着掩护往‘殿杀’后屋撤退。而从阵势上看来,是被‘肃飒’逼的没有了后路,只能往死角里退。
说是死角,也不完全,毕竟后屋直通山崖断臂。山崖下与上的空间还是很广阔的,只可惜我们不是鸟,没有办法翱翔,逃生。
如果以为我宁可跳崖,也不会死在‘肃飒’手中,那就大错特错了。
当‘肃飒’以为将我们避的没有了退路,身后是陡峭的悬崖时,停住了追杀。看不清每个人的表情,听不见任何的声音,除了灌耳的强风。
黑暗中,我们三个活着的,一个死去的,紧紧贴在了一起。
“为什么回来?”石绿问我。
“为什么不回来?等了三个小时零十分钟,都不见你杀来。我就回来看看,是不是你老了,不中用了,‘殿杀’该换杀手了。”其实,是因为自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会追杀我。虽然平时他从来不对着我笑,可一转身那轻快的步伐,会让我知道,他很开心。他怎么会因为我耽搁了任务的完成而要石绿追杀我呢?都说杀手无情,也不能有情,可我内心却始终认为,是人,就不可以没有感情。矛盾中,我觉得应该回来看看,离‘殿杀’越进,心越焦急,仿佛预感到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当看到把血当红衣穿的四人,我确实愤怒,难道我就这么不受用?一定要在这种生死关头,将我支开?小老头,你不是在保护我,是看不起我,鄙视我!小老头,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只是没有时间告诉你。
酞兰一只手揽上我的腰,轻佻的说:“如果把杀你的任务给我,我应该比他快些。”
我轻笑:“你爬女人的床一定比石绿快,追杀我,那就未必了。”
靛青:“桃粉,老头把麒麟戒给了你,你就是老头。你说吧,现在怎么办?”
“我靠!叫我老头?你爷爷还没把过妹妹呢。反正也是死,‘肃飒’说说,为什么灭我‘殿杀’?”面对着前方的黑暗,背对着悬崖的呼啸,将话题转给‘肃飒’。
“杀手界第一把交椅。”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平淡的飘来。是啊,我们‘殿杀’挂掉,他们‘肃飒’就是爷了。弱肉强食的生存道理,唯我独尊的生活法则。
“既然如此,我跳崖……”我将老头抱紧,往后退着。
“一起吧……”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反正感觉人像下小饺子似的,往悬崖底扎去。
我很开心,大家又一起了,像小时候一样。
我很高兴,大家不用死,因为他们信任我。
在退到后屋时,我迅速的找到麒麟凹,将戒指旋拧。我想小老头应该知道,早晚会有这样被人封杀的一天,所以选择了这样一个三处靠山,紧贴断崖的位置作为总部,不容易找,更不容易杀进。可一旦遭遇能杀入总部的劲敌,躲已经不是办法,只有暂时的假死。
所以,小老头在断崖的三分之一处装了个承接装置。人在开动机关跳崖后,可以被柔软的承接装置,卷入崖缝处,逃避暂时的危险。
而山崖地势高耸,白天云雾缠绕,夜晚漆黑不视,想看山崖下的情况,简直是妄想。
这个秘密,我相信,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记得我六岁的时候,小老头跟我说:“桃粉,你知道杀手最悲哀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吃早饭,是吗?”
小老头摇摇头说:“死不可怕,怎么死也不可怕,可悲哀的确是不知道最后死在何处。”
我想了想,仍旧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死都不可怕了,还在乎死在什么地方吗?但还是拍了拍小小的胸脯说:“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会替你收尸,让你知道自己死在哪里!”
小老头静静看着我,举起自己的麒麟戒,对我说:“桃粉,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杀了,你就用这枚戒指旋拧‘殿杀’后屋石墙上的麒麟凹,从山崖上跳下去。”
我跳了,小老头,我带着你和靛青,酞兰,石绿一起跳了。可除了下降的过程缓慢,除了耳膜被狂风顶的难受,除了迟迟不到你所说的承接处,除了眼前的黑暗有了冰蓝的迷雾,除了……一切还算正常吧?
小老头,你说的承接到底在哪里?
芙蓉颜色
我坐在一个小土包旁,口中囔囔有词,知道的人知道我已经疯了,不知道的人不知道我还正常。
“哎……小老头,我也算是后待你了,我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你可以安心的到地下去找老婆了。这么多年,你一个人过的多没意思,幸好有我陪你,气你。这回好,咱远离了杀手的生活,你也可以放松的多笑笑,总绷着,多累。
小老头啊,你到好,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有了自己的去处。好歹地府里有你的位置,而我呢?我以后又该何去何从?哎……你死了?真死了?我不信!不然我把你扒出来看看?哈哈……这个笑话不好笑吗?今后的路,真的要我一个人去走,咳咳……
对了,你不是说过杀手最悲哀的是不知道自己死在何处吗?关于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你,你死在现代的某时某刻,死后却埋葬在古代的某国某地。小老头,你是耍我的对不对?你的承接处到底在哪?我怎么能相信你十二年前说过的话?最近你自己跳过悬崖吗?检查过机关的历史性能吗?穿越?哈哈……咳咳……
我带着你穿越了……好啦,你在这里安息吧,这里至少山青水秀,没有污染,不用火化。老头,有一天,我们还是会相见地,希望这一天可以久远一点。”我挣扎着想从地上坐起,可浑身的疼痛不允许。后背的伤口已经感染,还有左肩的子弹没有取出,恐怕已经化脓了吧?我苦笑,却没有办法。
从悬崖跌落的刹那,我仍旧满心信任的等待着老头所谓的承接。可随着蓝色冰雾渐浓,下降从一个急速的运动,变成了缓慢的滑行,再到后来的昏厥,我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晴空万里,心却起伏不定。说不上惊喜,自己活着;说不上惊恐,穿越时空。却着实被吓了一跳,眼前放大的脸,因为我的突然清醒,迅速狂奔而去,扔下一捆柴火,和一把小斧子。而我就用这把小斧子,拼了老命的挖了个坑,为小老头盖了个座小坟包。
身后与肩膀的痛如被厉害虫啃咬,火辣生疼。也许疼是好事,证明我还清醒。虽然此处百鸟齐鸣,锦天绣地,千峰树海,溪水潺潺实在是葬尸的好宝地,既然老头子已经占了主位,说什么我也不能和他抢风水。狠狠心,咬咬牙,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一个人走!
现在首要的是找个地方,将伤口处理一下。我拖着既受伤,又饿乏的身子,顺着溪流往源头走去。人心不恶,也未必就善,刚才那位老兄一定会带人来,也许会把我当怪物抓了送官,也许会扛回去救助。不过以我现在浑身是血的样子,前者怕是机率多点,而以我现在的体力而言,反抗的能力不大。
大约蹒跚了二十分钟,身心具疲,无力前行。
四周峰峦绿起,水波粼粼动荡,泛着诱人光泽。我哧着牙将自己身上的血衣一件件剥落,每动一下,伤口的疼痛仿佛要把人和血吞噬。
抬腿,一步步走下去,既然没有消毒的药水,那就用泉水吧。为了不让自己一点点的活受罪,扑的钻进水里,将自己深埋,当痛到一定的程度,必定感受不到。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小子是在往水里尿尿吧?我是要当免费消毒,还是不可忍辱之屈?消毒?他要不是童子消个屁毒?还不如爷我自己尿上点覆伤口呢。说到此处停一停,丢人啊。
唰……我从水中探出头,恶狠狠的看着岸上十三四岁的小家伙,幽幽开口:“把你小弟弟喀嚓了!”
小家伙啊了一声,掉头就跑,很好,这是我吓跑的第二个古人。
眨眼功夫,岸上立了两个人,一个仍旧是那十三四的小娃,一个看似二十左右的翩翩俊公子。其气质温婉动人,举止清韵,雪峰般的鼻梁,青峦般的眉目; 眸子霍霍明媚有神。一身白色系的袍子,精致的裹着银边,衬得那抹挂在嘴角的笑越发的自然舒服:“家童卤莽吓坏了姑娘,在下在此赔礼了。”
姑娘?你拿只眼睛看见我是姑娘了?若不是有伤在身,我一定好好教训你这个王八蛋,让你知道爷的拳头不是专打丑地!
我半眯着眼睛与他对视,他不逃避不躲闪,看似有礼的等待我接受他的歉意,可那双眸子里盛满的笑意,却让我分外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