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和苏齐挑着竹筐,走走停停,买了蔬菜、粮食和日用品,又在书摊前挑了好几本杂书,想着明心养伤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走到一个摊位前,翠珠停了下来,抽出一张面具,覆在脸上,露出一双眼睛,望着苏齐,低沉着嗓音道:“这位小公子,可是迷了路?要不要小生把你送回家里?”
苏齐看到面具吓了一跳,本能的找了一圈,没看到翠珠,又转回目光,注意到面前的人熟悉的衣衫和鞋子,仰望着面具人,细声细气道:“我姐姐告诉我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再说,你这幅丑样子,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人,我就更不能跟你走了。”推推翠珠“你还是回去找你家大人吧!”
翠珠忍住爆笑的冲动,沉着脸,阴森森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忒不懂事!本使者好心好意帮你,你竟然诬赖说是坏人。那么且随本使者到阴曹地府去,好好教教你规矩。”
苏齐抖如筛糠,颤巍巍道:“使者饶命!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使者,请使者息怒!不过我家倒是有一只恶鬼,时时作祟。请使者随小人回家,把它抓走,还小人一家清净!”
翠珠一本正经道:“哦?有这种事?不枉本使者大白天来人间走一遭。小公子,前面带路!”
翠珠又拿了一张面具,给苏齐带上,付了摊主银子,两人挑着竹筐,迎着骄阳,嘻嘻哈哈往家里走去。一路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很多。有的人甚至怀疑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逗得翠珠和苏齐笑的肚子疼。
沈凤翎在屋里调息一阵,走动一阵。他知道他的刀伤应该多多卧床。可是忙惯了,一下子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实在是不习惯。他已经飞鸽传书他的贴身侍卫他目前的状况,不过他希望他们赶过来后,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只要他们在村子周围布控就行。他还想放纵几天,过一过升斗小民油盐酱醋的平凡日子。他的伤起码得好几个月才能好利索。不过他在这儿待不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半个月好了,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沈凤翎半靠在床上,喝着水,想着翠珠姐弟。觉得他们处处透着古怪。过的是村姑的生活,却识文断字,言谈举止间透着别样的风范。村姑不象村姑,大家闺秀又不像大家闺秀。村姑没有她诸多教养,大家闺秀又不似她这般豪放。肌肤相接时,她竟然毫不扭捏。不过她至少应该害羞一下的吧?在她面前自己就只是一个病人?难道自己就这么缺乏吸引力?
听见翠珠姐弟回来的声音,沈凤翎甚至有一丝期待。虽然他总是少言寡语,但是跟前少了翠珠姐弟,他还是觉得有那么些冷清。这可真是要命。什么时候他开始对外人产生依赖了?他听见翠珠开了门,又听见苏齐抖着声音说:“使者大人,那恶鬼就在这个屋子里,大人快快进去捉鬼,捉走了就不要再放出来危害苍生。”他睁开眼看了看,一大一小都带着一张奇怪的面具,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任他们做戏。
翠珠来到明心面前,扣住他的手腕,“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了原形,随本使者到阎君面前,论了功过是非,好早早轮回转世!”
沈凤翎还是一动不动,心里忽觉一种熟悉的幸福。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回忆和剖心
那一年是元庆三年,沈凤翎记得很清楚,自己那一年八岁。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父亲安排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宴请亲朋和部属,甚至连他们的家眷也邀请了在内。当他的两个兄长笑意盈盈地跟在父亲的身旁,觥筹交错,应酬来客的时候,他却像一只染了瘟疫的老鼠一般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他竖起他的衣领,从茂密的刘海里露出一对眼睛,羡慕地看着他的兄长,同时警惕着四周的人群。虽然那个时候,他的方圆数米,并没有一个敢于靠近的人。戏台子上锣鼓喧天气氛正浓,好像是演的某个英雄一路上斩妖除魔,降服了许多妖精的故事。热闹是别人的,没有他融入的缝隙。他正黯自神伤,通红着眼睛,不提防从哪里钻出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拉着他的手,奶声奶气道:“这位哥哥,你是什么妖精?快变回原形,同本仙童飞回天庭。”他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该振振袖子把她甩出去,还是应该认真的告诉她,像自己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上天庭的。
小包子见他不吱声,歪着脑袋看着他:“怎么,哥哥你是玉兔精吗?嫌我长的不好看,不愿意同我玩?”
他正准备回答,就听见远处一个惶恐的声音,“小姐,您快放手!到奴婢这边来,夫人有事找您。”
小包子看看他,看看那个女奴,终于还是松开手,跑走了。等她们走远了,风里还隐约传来那女奴的声音,“……可要小心您的性命。”他闭了闭眼,自己果然是人神共怨、老少厌弃啊。
自那以后,本来就惧于人前的他,更是不再出席任何公开场所,当然父亲给他的机会本就少之又少。他除了照旧偷偷观摩兄长们练武外,就是整日整日守着一只谁也不知道多大年龄的老龟,一言不发,一待就是一整天。以前兄长们还时不时地过来挑衅,自从那次冬日宴后,两位兄长各自开始理事,他们就再也不屑来他的青芜居闹事。母亲呢?呵呵,母亲只会打发人给他吃给他喝,自己个满腔心思地扮娇弱,变着花样地吸引父亲,哪还有心思管他的死活。
就在他以为他会随着自己的老龟,一年一年长满青苔地老死下去的时候,更加晴天霹雳的事情发生了。他有一天发现,他唯一的伙伴,那只老乌龟,满身是血惨死在了池底。当天他就发起了高烧,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可笑的是,那些伺候他的奴婢们没有一个发现他生病的,或许她们发现了也装作不知道,静等着他死了,她们好摆脱厄运,重新开始她们新的人生。他烧了一天就开始冷笑不止。他偏偏不要这些人如愿。他要好好地活下去,找个机会将她们一刀一刀地凌迟。与此同时他开始疯狂地寻找小包子。当然,父亲将他禁足在青芜居,他哪儿也出不去。他只有一年一次的冬日宴里,才能走出他的蜗居。每到那一天,他卯足了劲,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地搜寻,可是啊,还是怎么也找不到小包子的身影。
第一年,
他安慰自己也许小包子生病了,来不成。
第二年,
他安慰自己也许小包子象自己一样被禁足了,来不了。
第三年,
他安慰自己也许小包子和自己擦身而过了,他没有注意。
第四年,
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亲信,他鞭笞他的手下没有尽到全力。
第五年,
他放出他的手下,全国各地地寻找。
第六年,
他终于放弃,他怀疑自己八岁那年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又是几年过去,他越来越沉稳,性子也愈发让人难以捉摸。他的两位兄长开始对他日渐忌惮,而他的父亲却对他越来越赏识。他的母亲呢?他那美貌娘亲竟然不死心地要给他添个弟弟。呵呵,真是愚蠢,在他接手山庄之前,他怎么能够允许弟弟这种生物存在。没想到,他的母亲比他想象的更要愚蠢,这次竟然联合外人——他的长兄,给他布了一个死局。哈哈哈哈,多亏了他们,不然他也不会流落到这里,不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子。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沈凤翎纠结在自己的记忆里。
翠珠摘了面具,认真看着明心,吃惊道:“不会吧?你真的是什么妖孽?还是你竟然被这张面具吓住了?”
沈凤翎苍凉的情绪,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瞪了一眼翠珠,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一双杏眼就是他八岁时见到的样子。他放柔了语气道:“你小时候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翠珠料不到他竟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下,心虚道:“我小时候?那是多小的时候?”
沈凤翎回忆着小包子的样子,嘴角噙笑道:“大概三四岁,扎着一对双平髻。嗯,就是两个小包子。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狐裘。”
翠珠暗暗舒了一口气,“三四岁时候的事,我怎么能够记得起来?嗯,听你这语气,我不像是欠债的,莫非那么小,我就救过你?”
沈凤翎微笑道:“差不多!你再想想,我姓沈,叫沈凤翎,你有没有印象?”接着循循善诱道:“那个时候,我穿着一身黑衣,披散着头发,留着浓重的刘海。”
翠珠赞了一声,“好名字!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如果听到一次,一定会牢牢的记住。不过看来,我是真的不认识你。你一定是认错了人!”
沈凤翎不以为意道:“你说的对,那么小的时候,你怎么会有印象呢?我来告诉你就行。”他忽然调笑道:“当时,你还叫我哥哥,还说要以身相许!”
翠珠哈哈大笑道:“以身相许就算了,拿这几天花你的银子相抵就行。”
沈凤翎听翠珠的语气竟然是他要以身相许的意思,他被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震到了,摇了摇头,笑了笑,他的小包子长大了,不仅还像以前一样不怕他,竟然还调笑起他来了。他温柔道:“银子你随便花,其他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做得到。”
翠珠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还没有那么贪心。”
两人说笑着,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的苏齐早已汗如雨下,浑身颤抖。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隐瞒和噩耗
姐姐失去了幼时的记忆,忘却了许多的人和事,可是自己却没有忘记,云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鸣凤山庄庄主的小儿子沈凤翎的名字。据说那是个恶魔转世,四五岁时就独自一人,手刃了他的贴身婢女,并残忍地把她剁成了肉泥,撒在了河里。若不是一个起夜的家丁无意之间偷窥到这件事,谁又能识得那样一个柔弱幼童的真实面目?据说山庄庄主知道以后,就将那个恶魔禁了足,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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