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航是在隔离期间听到的卢家的消息的,他在太原城只呆了那么几天,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去了军营,才想起请人去打听卢家的消息。得到噩耗之后,他不想卢玉郎知道这样残酷的事情,信里只是简单地告诉卢玉郎他家被蒙古人灭了门,然后便叮嘱他不要过来,自己已经请了卫兵去处理卢家的丧事。其实他很后悔,如果自己那两天没有浑浑噩噩额的,早一点想起卢家的事儿,亲自去帮忙把事情处理的更好一些,是不是写出的信,更容易让卢三郎放心呢?
卢玉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其实很讨厌我的两个哥哥的,他们都不是阿娘生的,虽然对着我,脸上带着笑,可我知道,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
“我才不在乎他们喜欢不喜欢我呢,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
“院子里是有地窖的,可是自家的地窖,能有多深呢?火烧了大半夜,整个院子都烧个透,我那几个侄儿侄女,被活活憋死在地窖里……挖出来的时候,人都半熟了。”
赵航越听越觉得不对,这样的惨剧,当事者有哪个不是想要逃避的?哪有专门说出来给人听的?他抬眼看卢玉郎,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卢玉郎的脸上,竟是挂着笑容的!
“我最大的那个侄儿才十二,最小的侄儿还在吃奶呢……他们聒噪的很,简直烦死人。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胡思乱想,大哥你又不知道我家有地窖,说不准我哪个侄儿就活下来了没被你发现呢?那我可就有事儿干了,我一定要一天打他八遍,把他爹给我受得起全都还回去……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这些聒噪的小东西,全被烤熟了。”
“哈……可真是,省了我的事儿了。”
赵航因为发了几天的烧,脑子昏沉沉地,可这会儿,容不得他再继续昏头下去,卢玉郎的状态不对,很不对!赵航心里有些恐惧,他强打精神,仔细地观察卢玉郎的表情,漂亮的少年眉眼弯弯,若不听他说话的内容,任何一个人都会认为他是发自内心的在微笑。他不是强颜欢笑,他是确实在笑!
“大哥,你知道么,我守在他们的小棺材前,里头还飘出烤肉的香味咧……”
卢玉郎说起话来吸声慢语,无比残忍的话题,却被他一脸微笑地说出来。赵航只觉得汗毛发炸,他费力地想要起身,可眼前却冒出了一片金星,恍惚间卢玉郎带着微笑的脸,与梦里那个敲着人皮鼓的白林喜的那张狞笑的脸慢慢重叠到一起。赵航只觉得眼前一黑,重又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存稿箱君,如果你们看到了我,那说明老蛇昨天一定是坐火车太累了,到家就直接睡觉了,没有上网写文,还说明什么呢?说明这家伙已经彻底没存稿了,今日起开始裸*奔哈哈哈哈哈
断更会被抽的吧,年关难过啊,嘤嘤嘤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太原城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可是严青心里却一点都轻松不下来。他十分的焦虑;赵航的的症状分明是感染上了时疫,只是大概是因为他身体好,所以症状比较轻……基本上,这种被赵航“轻型鼠疫”的病症比一般的核瘟的危险性是要低很多的,只要治疗得当,一般是不会丢了性命的。可前提是这症状不会转化成核瘟!
关心则乱;说的便是如今的情况。严青内心的苦痛非旁人能够体会;他又一次失去了重要的亲人,在旁人眼里;严青的运气不错,虽然节度使府的下人被屠光;可下人毕竟是下人啊;女儿女婿都没事儿,现在这种损失是可以忍受的。可对严青而言,真的是这样的么?这世界上,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只有严霜。而对他来说,除了严霜赵航,最亲近的,怕就是陪着他度过了充满了苦涩的童年与少年时期的严五叔了和另外几个老家人了。从母亲去世起,那三四个老家人一直陪着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子侄一样照顾。可等他功成名就的时候,还活着的,能让他好好报答的,也只剩下严五叔了。可现在,严五叔也死了……
严青的痛苦,无法形容。而正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他的女婿染上时疫,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消息,得到消息的时候,严青他几近崩溃地砸了桌上的砚台,随后却又以近乎于冷酷地态度传令到北大营,赵航一切治疗都要按照规矩来,身边的人一定要注意防护。
严青忙里偷闲跑到北大营看望了赵航一次,那时候赵航还在昏睡,看着烧的不省人事的赵航,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到隔离区专门照顾赵航的卢瑟,严青头大如斗,却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把卢瑟调开,这少年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最残酷的生离死别,他如今不过是想要寻找一点寄托罢了!自己何必连这么点儿念想都不给他留?
因为公务繁忙,尽管严青十分担心赵航的情况,却依然不敢在隔离区军营多做逗留,只是简单问了赵航的情况,又叮嘱卢玉郎好好照看赵航,但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然后便匆匆地回了太原。
回到太原的第二天,严青便得到了赵航醒来的消息。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又过了一天,他处理完了事务,天擦黑的时候带人出了太原城,直奔南大营。
南大营给人一种热气腾腾的感觉,到处都冒着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为了减少传染的可能,几乎每排营房跟前都支着大锅,所有人的衣服洗完了就扔进去煮,临时的淋浴房也增加了不少。而且用完的开水还被用作灌老鼠洞用,这越发让营地里显得湿润。
“等过了年,便用灰泥浆把屋里的地全都磨严实 ,让老鼠进不来!”白林喜一边走一边骂:“这么丁点儿的东西,竟能惹下这么大的祸来!真是鼠不可貌相……”
严青沉默着往营里走,理也不理自己的这个部下。白林喜自知理亏,也不计较这些,兀自喋喋不休地念叨。快到隔离区,才忍不住道:“将军,我真不是故意吓唬大郎的!我——”
严青摇头道:“这不是吓唬不吓唬的问题,你本就不该做这样的事儿,还嫌御史们手里的罪证不够多么?”
白林喜嗤地一笑:“那又怎么着?反正我的罪名那么多,早就不指望升官了,只要蒙古人没被灭光了,官家就不会砍了我的脑袋。左右都是这样了,还不如让我过的痛快点!”
对白林喜,严青真是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杀了他也改不了。略微说他几句,也就放下来。
走到隔离区门口,白林喜便不肯往里走了:“大郎身体还没好,我还是别进去了,万一再吓出个好歹,我可真吃罪不起了。”
严青心里惦记赵航,也懒得计较白林喜说的话不中听,看了他一眼道:“回去把你那几面鼓烧了,疫区来的,谁能保证没沾上什么病??”
白林喜心里明白严青纯粹是见不得他干这种事儿,这么说不过是给他留个面子,自己也过了瘾,就不再较劲,当即点头道:“将军说的是,谁知道那些膻了吧唧的蒙古女人身上有什么脏东西?我这就把那些鼓烧了!”
严青看了他一眼:“人都被你弄得死无全尸了,就留点口德吧!”
严青其实是很闹心的,他对敌人从来不留情,杀光整个部落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可他从不会像白林喜这样没下限。这厮奸淫掳掠成性也就罢了,时不时还弄出点诸如人头塔,万人堆之类的玩意,这次更不像话,连人皮鼓都弄出来了!过去胡陆林在的时候,还能约束他一二。如今胡陆林死了,自己以后不得不亲自时时管教这个家伙,真是想想就觉得心烦!
严青让卫兵们都留在了隔离区外,自己一个人套上防护服走了进去。
隔离区里药味很大,灭鼠的药,杀菌的药,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十分不好闻。想到赵航在这样的地方呆了四十多天,而且还病了一场,严青的心也不由得放软了,可随即又生气了:这个混账小子居然敢骗自己说不会得病!
在隔离区内工作的士兵的陪同下,严青很快便走到了赵航居住的屋子门口,他摆摆手,那士兵退了出去。
严青推开门,慢慢走进屋里,正看到卢玉郎拿着书给赵航念,念的是新唐书,一边念,一边给赵航讲解,声音十分的平稳。严青心中暗叹,这卢玉郎也算是个人才了,才遭到如此大难,竟还有精神陪赵航散心,真不知道他是天性凉薄还是——
严青忽然想起了白林喜,白林喜的事情满营的人都知道,当年白林喜见到全家人的尸体,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留,等到他的家人下葬,在家人坟前一口气喝了一罐子的酒,然后便骑着马背着弓箭去投军了……这事儿在军中十分的出名,许多人都说白林喜那时候就已经疯了。他在冬天带着一小队骑兵追击蒙古人,因为暴风雪被困,吃的喝的都没了,有人建议把马杀了,可他却说,杀了马,咱们就彻底没活路了,然后便跑到被杀的蒙古士兵跟前,割了腿肉下来煮了吃。当场便有人吐了,可白林喜却挨个把肉塞到每一个人的嘴里:“这是蒙古人的肉,好好尝尝,好好尝尝!想活着回去,就给老子吃!”
严青摇摇头,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儿,这些年他见得还少么?可每每遇到,还是会十分难受。他有些走神,随即便被赵航的声音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大人,你怎么来了?”
严青没好气地说:“我来看看你这个自称不会得核瘟的东西还活着么!”
卢玉郎见严青过来,忙上前见礼,随后便退了出去。
严青见赵航坐了起来,伸手把他摁下去了:“大冷天的,穿这么少,蹦跶什么!”
赵航轻声说:“屋里很暖和,我已经没事儿了。”
严青哼了一声:“没事儿?我怎么听说你昨天才醒了就又晕过去了?”
赵航呆了一呆,往门外看去,卢玉郎早就没了影子,他想了想,对严青说:“大人,我想问问您,你军队里的人,杀人杀多了的,是不是精神会出现点问题?”
严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