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涫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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涫青丝-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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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扬了扬眉,云崇山的笑容颇为古怪,我看着他不语,他接着道:“那小子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不过,他心思太重,算计太多,你斗不过他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他斗什么。”我淡淡地道,我甚至,不敢去深想,去触碰。

“你不想,不代表他不想,你越想躲,他越不会放手。”云崇山眯起了眼睛,“否则,何以你一入狱,便被保释出来,他对你的一举一动,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

“敢情我是一块被一群恶狼盯着的肥肉。”我轻嘲。

“你这丫头,少拐着弯骂老夫。”云崇山笑骂道,见我不以为然的笑容,脸色一正,“丫头,被他盯上的人,没有人逃得了,你若想全身而退,必须找到能与他相抗衡的势力依附,而我们云家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笑了笑,望着云崇山不语。云氏一族到底是何等滔天的势力,能与一国之君相抗衡?或者真如富大康所说,永乐侯跺跺脚,这天下都会震的。

“老爷子,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只想过平凡的日子,我没什么伟大的理想,崇高的目标,这次,你真的是看错人了。”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是吗?”云崇山眼神一闪,目光凌厉起来,“那你在草原上发下的誓言,不作数了吗?你说你会成为天底下最钱最有权的人,为什么送上门的权势都不要?你想为帕图斯一族报仇,只是空口白话说说而已吗?”

“你……”我浑身一震,惊异地瞪着他,“你如何得知?”他能查到我与宇公子的事,我不奇怪,毕竟寂将军包下我,有线给他查,如果宇公子真的派有人在沧都暗中盯着我,又是他让人把我保出来,那么我在沧都府衙问不到的情况,他永乐侯问得到也不奇怪。可我发下那个誓言时,身边只得安远兮和丹尼金莎两兄妹,云崇山如何会这知这件事?安远兮绝不可能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而金莎和丹尼只是稚子,当时又六神无主,更没可能会记得我说这些话,那么,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我在草原上的一举一动,也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他还知道些什么?会不会……,我吸了口气,会不会连蔚蓝雪的身份,也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是,那他要我嫁入云家,真的只是为云峥找个贤内助那么简单么?他明知道宇公子与我的那些牵扯还是坚持选中我,他的目的到底是我,还是另有打算?我的脊背发寒,忍不住轻颤起来。

“我永乐侯想查一件事,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见我茫然震惊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丫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既然卷入了这些纷争当中,就注定无法脱身,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平凡人。”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云崇山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丫头,不要急着拒绝我,这件事,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吧。”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花厅,脑子里如同一团黏乎乎的浆糊,只感觉身子一阵一阵的冰冷。和煦的春风迎面拂来,竟让我觉得有些刺骨。行至荷塘,从水榭那边传来一阵低缓轻柔的琴音,仿佛从远古的时空中悠然飘至,大弦音似春风浩荡,小弦音似山涧溪水,宁静地、舒缓地、沉稳地回旋在耳边,如远山的清泉泻入久枯的石崖,给我沸腾如岩浆的脑袋带来一丝清明,莫名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安祥起来。

我觅着琴音快步走过去,在水榭的木亭中,看到那个弹琴的人,一席月牙儿白的宽松锦袍,在温柔的春风中扬起衣角,那柔和的琴音正潺潺地从他的指尖流泄出来,婉转轻盈,他瘦削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却有一种虚幻般的晶莹,一眼望去,如同画中人。

——2006、12、5

[第二卷 沧都篇:第107章 云峥]

我静静地看着木亭中如诗如画的男子,心中有些微微的惊讶,他的琴弹得极好,甚至不比凤歌逊色。闭上眼睛,用心去感觉那舒缓的琴音,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思变得极其纯净,地位、金钱、爱情、世俗的欲望,统统离我远去,天地之间仿佛只得这么一个人,似乎从混沌初开,便一直等在那里,等我去聆听他的声音。

一曲罢了,清婉的余音袅袅地在半空盘旋,我缓缓睁开眼睛,亭中的男子抬起双瞳,他的唇角带着一丝看不出情绪的浅笑,黑玉般的眸子深邃而朦胧:“叶姑娘。”

我扬了扬眉,微笑着走进亭去。他的琴案上除了瑶琴,还放着一个精致的黑陶小龙薰,薰顶透雕着像征兴旺的双龙蹴球,薰腹表面镂空雕刻着一对腾升的祥龙,薰座浮雕着瑞龙潜水图案,小薰侧挂着双耳吊环,色泽乌亮,视之如镜。我嗅着那薰中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龙涎香,微笑道:“云公子认识我?”

“云峥听祖父提起过。”他温和地道,望着我的目光亲切柔和,“姑娘请坐。”

“哦?”我心无旁骛地坐到他琴案一侧的圆凳儿上,笑道:“侯爷怎么说我来着?”

他的手从琴上抽回,静静地道:“祖父说姑娘机智聪敏、慧质兰心,兼有不让须眉之侠肝义胆。”

我笑着摇摇头:“老爷子会这么夸我?事出有因吧?”既是为他孙儿挑的媳妇,当然是要先给他洗洗脑子,说我两句好话的。

他大概知道我指什么,温柔地笑了笑:“姑娘当得起祖父的评价。”

“公子又知道了?”我莞尔,调皮地挑刺。

“赛诗会上的几首诗,可窥一斑。”他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姑娘心思玲珑、才情过人。”

才情过人?过人的是那些作古的前辈好不好?我满脸羞愧,懊恼地转移话题:“看来人人都知道我帮富大康作弊的事了?”

“只得我和祖父知道。”他只当我在羞愧作弊那件事儿,微笑道:“姑娘勿需担心,这件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我望着他的眼睛,真奇怪,云崇山那个意图我们心里都清楚,却一点儿没妨碍我与他之间的交流,我们没有觉得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和窘迫,交谈极为自然,他不以我的冒失为忤,我不以他的平和为异,仿佛他生来在我眼里就该是这个样子,而我生来在他眼里也应是这个样子。

“知道么……”我将手肘放到琴案上,托着腮帮子看他,“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朋友,这么平和、安静,让人觉得很温暖……”

“是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笑道:“嗯,他叫月凤歌。”

“天曌国的第一乐师?”虽是问句,他的表情却是波澜不兴的,我抚上他琴案上的瑶琴,拨了拨琴弦,听着那古朴的声音,笑道:“公子的琴音,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凤歌。”

“再好的琴音,若无知音人欣赏,也是枉然。”云峥淡淡地道。

“公子又怎知自己没有知音?公子刚刚那段琴音,纯粹得令人动容,令听者的生命亦变得泰然。”我抚上那琴,微笑道。

他温和地望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我微笑道:“公子愿意为小女子再弹奏一曲吗?”

他淡淡一笑,没说话,手却抚到了琴上,垂下睫,拨动琴弦。瑶琴古朴的声音悠然响起,像一片落花从枝头翩翩而落,颤悠悠地坠于清澈的小溪当中,花瓣在湍急的水面上随波逐流,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无边无际的寂寞从琴音里弥漫出来,扼紧了我的呼吸。

那是一种宿命般的寂寞,不同于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不同于知音难求的自赏,不是楚痛,不是自怜,不是优伤,是那种从骨子里、从生命里透出的无根的寂寞,与死亡融合在一起,生命仿佛随时都会在这种寂寞中消失,你什么也抓不住。

我悲悯地望着他清瘦的俊颜,无法言说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空气里有远古的味道,我听到了“曲终独立敛香尘”的那个声音,琴音在他纤长的指尖悠远地消失,一曲之间,我的生命仿佛已游走了千年。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滚出来,顺着脸颊缓缓下滑。他淡淡地抬眼,凝望着我的眼睛,那些悲悯、那些不舍、那些痛楚被他一一收进眼底,将他的眼睛染成朦胧的暮色。

他伸出手,拇指轻轻拭净我颊上的泪,眼神渐渐深沉,幽暗如海:“没有早一些认识你,真是可惜。”

“现在认识了,也不迟。是不是?”我微笑道。

他的唇边绽出如花般的笑容:“嗯,不迟。”

亭外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的春雨,雨丝又轻又柔,湿润的微风凉凉地吹拂进来,园子里的景色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一个汉子撑着伞急冲冲地跑进木亭,动作急促却不紊乱,步履轻盈,他收了伞,抬眼看到我,笑着欠身行礼:“叶姑娘!”

是云德。我笑着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云峥,沉声道:“少爷,下雨了,亭子里风大,云德送您回去吧?”

云峥看着我,笑了笑:“得闲的时候过来看看我,可好?”

“好。”我微笑道。

他站起身,云德赶紧去推他的木轮椅,云峥淡淡道:“不用了,我想走走,你送叶姑娘回去吧。”

云德怔了怔,却不敢反驳,只好将手中的伞撑开。他接过伞,步出木亭,没入绵绵的春雨中,缓缓往园子深处行去。荷塘、垂柳、繁花,朦胧的雨雾将满目的郁郁葱葱、姹紫嫣红淡淡地晕染开来,他清瘦的背影飘忽其中,如同一幅清雅的水墨。

“叶姑娘!”云德见我望着云峥的背影发呆,轻声唤我。我回过神,见他又取了把伞,撑起来,笑道:“我送您回去!”

“谢谢你。”见云峥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我转过头,欲接过云德手里的伞,“不麻烦云德大哥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那怎么行,少爷吩咐了要送您回去。”云德把伞一让,撑到我头顶,笑道,“姑娘请!”

我微微一笑,看来云家的规矩还真是严格,也不推辞了。云德驾车送我出城,我在车厢里闭目思索着今天在“篱芳别院”与云家祖孙的会面的情形,淡淡地笑起来,不管云老爷子的心思是如何,我知道云峥心里对我是不含杂质的,这就够了。云峥,这个我新认识的朋友,真是一个奇特的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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