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点都不。非但不,而且几乎气地升起掐死荷露的欲/望。
花无缺把玩荷露手指的右手搓紧,紧到荷露不得不睁开眼。
他淡淡一笑,却也不说话,那笑不达眼底的笑,森冷极了。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又把你置于何地?”花无缺终于开口,却说不出的低沉。
这话说得荷露心中一动,而他也只是闪了闪眼眸,抿唇不语。
花无缺静静看他一会儿,又道,那语调中莫名有种寂寥,“十几年走来,你还不知我?”
“若是我不是喜欢你,为何要暗自照顾你,不让宫人欺了你去?”
“若不是我喜欢你,为何要放任你威胁我的地位?”
“若不是我在意你,我为何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练功,一起读书,我身为少宫主,难道还缺了玩伴?”
“若不是我在意你,我又为何要帮你在大宫主师父面前说谎,又为何要任你亲昵?”
“若不是我心里有你,为何要忍你越来越放肆的对我?”
“若不是心里有你,我又为何要日日缠你,让你习惯了我,身边少了我都会不自在?”
“若是我心里没你,我又何苦要喜欢一个跟我一样的男子?”
“十四岁初经人事一次,十七岁出谷后峨眉山上一次,江别鹤家那夜一次,如今是你第四次拒绝我了……荷露,是不是我太过宠你了?”
他眼眸幽幽,那两点黑墨般的眸子中浸润出宠溺,温柔的神情好似春江水,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人溺毙。又好似江河结冰乍破的突兀仓惶,黑玉的玻璃眼珠黝黑深邃,让人看不真切,又觉得里面正酝酿着滔滔大潮,或是一股强劲的漩涡风暴,莫名地让人心慌无措,仿佛做了极大的错事。
那是诉说衷情,更是不满质问!
花无缺认定的事,认定了是什么则就是什么。
而荷露是他认定的人,即使如今走火入魔,思绪混乱,也不能否定了他的心意,他的一切作为!
荷露不知怎的睁开眼来看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胸腔怦怦作响,还有股酸涩无限延伸出来,透进了四肢百骸。
他体内被封住的内力突然作怪!滚动般的内息找不到宣泄之口,在体内翻腾地欢愉之极,但是荷露却被折腾地冷战连连,虽然痛楚,但荷露又觉得,就这样折腾一番也好,这样,能让自己不再注意那股因为花无缺而袭上心头的酸楚。
他微微颤抖,青红交替的脸上,就连薄唇都惨白了起来。
花无缺轻轻叹息一声,站起来,去了荷露看不到的方位不知做了什么,不一会儿,一股淡淡冰片香味在房里蔓延开来。
荷露鼻尖充斥着那股香,学医的他当然分的出那里面还加了什么东西。
他且惊且怒,愕然看他再次走近,张张嘴,却也不知问什么好。
问公子为何给自己下药,教他不能再动内息?
问,刚才不是说喜欢他么,眼下这般又是为何?
……怎么问得出来?又怎么能问出口来?
默默看他一眼,感觉肆虐的内息平静下来,他的心也似乎渐渐平复了许多。
垂下眼帘,荷露幽幽想,罢了,若是他,他想怎样便怎样吧。
人生如赌。
轩辕三光的话,有时却是那么富有哲理。
若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看戏的看演戏的,焉知那看戏人眼中的演戏人又何尝不是在看看戏人?
荷露清清楚楚知道大宫主极有可能对花无缺不怀好意,也清楚知道这二位宫主也不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却看不透花无缺对他究竟是真是假。
是惧怕,是怀疑,选择了相信,却终究还是不敢相信。
然,即使不信,却也莫名其妙的还愿意交付一切。
这也是荷露不信他的心,里面隐隐藏着的一缕放心。
四肢都渐渐感受不到一丝内劲,极倦极累,疲倦席卷了荷露所有神经,他怅然若失,却也不想再想,也懒得再想了。
眼皮一搭,眼眶中憋出了什么,滑落脸颊,隐入发中,不见,沉沉睡去。
此时秋老虎正过去,但也不是说完全就变了天。夕阳正落下,这白昼最后一缕光线,让那水天一线都不那么明显了,水面通红,对应天上的晚霞一点也不逊色,夕阳西下,斜晖脉脉,金黄的红日欲遮还羞,一点一点慢慢消退,这大好自然风光美得叫人窒息!
而这余热,从水中慢慢侵上来,到也颇让人难受得呼吸困难。
这是一艘奇怪的船,有东瀛岛国的铁甲船的影子,也有中国楼船高大巍峨的气魄,更有沙船能收能放的灵巧。它甲板面宽,不怕吃水,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经得起风浪,而他又有铁甲护身,也不怕海贼来袭。
这是艘好船。
花无缺小心仔细关上房门,上得甲板来,抬眼一眼望尽,咦了一声,若有所思站立片刻,提足走向前去。
几位老人都抬了凳椅在甲板上,相互调侃。而一旁,除开几位老人、铁战,花无缺竟看到了熟人。
“萧前辈,”花无缺走进,立于一尺开外,有礼微笑问道:“红珠受伤了?”
那熟人,正是红珠。
花无缺看她一会儿,就看出她气色虚浮,只怕元气大伤,唯一不明白的是,她为何在此。莫不是被江玉郎掳了去?
花无缺脑中转的极快。他不是不聪明,只是很少显露出来,而他的气度、武功、学识,震慑了武林,也让别人的把视线投在了他的武功、气度上了。旁人自然也不曾知道,这花无缺也会有不驯于小魔星江小鱼的聪慧。
荷露曾说被江玉郎欺负,而眼下红珠也是这般模样,想必之前他们两被江玉郎钳制地够呛。再看红珠,她这面色惨白又带了一种憔悴,一种妩媚,那是一种少女变作女人的风致。
花无缺唤的萧前辈自称萧女史,虽然白发苍苍,眼眸中却闪烁着灵动的色泽,这人年轻时一定也是在红尘中打滚过的。
她奇道:“她也是你移花宫的人?怎么移花宫的人这么好欺负了?”
花无缺微微笑道:“移花宫的人若是被欺负了,那就自己想法子回击便是了。”
红珠本来神色木讷,闻言,猛地一动,咬唇露出狠意。她似乎想通了什么,抬眼,开口,沙哑低沉,“少宫主,红珠幸不辱命,已带回东西,安放在离宫少宫主房间的荷花繁茂图后。”她顿了顿,眉眼含笑,圆圆的脸上神采飞扬,“移花宫的人,自己的仇自己报,请少宫主恕罪,红珠不能陪伴少宫主左右了。”
她轻轻吐露的话语在空旷的甲板上,清楚明白,声音虽沙哑,但一字一字,绝无半点含糊。
望着她清明的眉目,花无缺淡淡应道:“等你伤好,便自去吧。”
红珠轻轻点头应是,微笑垂首合眼,倦极而眠。
荷露和红珠一入睡,便整整睡去了四日。
期间,花无缺自是对荷露宽衣擦身亲力亲为,又念着他和红珠同时受难,而红珠居然武功被废,断手伤腿,而荷露却完全无皮肉之苦,花无缺心里明白,不由得对红珠也很是照拂,也探视了几次。
这四日间也发生了很多事,好比是,这些老人们的重出江湖,十大恶人的重出江湖,又搅的江湖后辈头痛连连,首次出场就搅和了那慕容九和黑蜘蛛的宴席,好在慕容世家明理识趣,也没有追究。
说到重出江湖,十大恶人不算,就这几位老前辈里其实动手的也只有一人,是那矮小的老人,人称鬼童子,那一但出动便如跗骨之蛆又找不到半点踪迹的绝妙身手,可是吓煞了那轻功过人、人称半人半鬼的阴九幽。
而邀月竟然和燕南天约定下了江小鱼和花无缺的比试。
九月初九,安庆城外不远处,玄武宫。
来传话的是管药炉的香兰,花无缺见了正好就抓来搜刮了好些灵丹妙药,每日三餐当顿地给荷露喂来吃。
香兰来传话的时候,他们还在安庆休息,九月初七,荷露依然不曾醒来,倒是红珠终于幽幽转醒,精神大好。
九月初七夜。
几个老人家寻思着先过去,若是遇见了移花宫宫主或者燕南天,早一刻睹一睹风采也是好的。
几位老人动身,留下俞子牙跟花无缺道别,虽然是后辈,但是之前极为投机,倒也暗自欣赏这个晚生,再加上他本是有识之士,礼数自然不差,也不想做出个不告而别的事来。
于是,最后敲定,由俞子牙最后告别后再去。
“什么?不去?”俞子牙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
他在花无缺的房间里,本是来道别先行的。
花无缺淡笑点头,“不去。”
俞子牙眼光一扫床榻,被褥隆起,自然有人,他正眼看花无缺半晌,缓缓道:“人之在世,无信则不立。即使你事出有因,擅自毁约,只怕也会落得个身败名裂,遭人讥笑。”
花无缺绽开一个温柔的笑,配合他说的话,把俞子牙惊了一惊,“而人之在世,若是受制于人,却也没甚意思。”
受制于人?
俞子牙暗下摇头,要知道为人师者传到授业解惑,而他花无缺一身本事,还不是移花宫宫主栽培的?如今却说是受制于人……他心下不喜,面上也沉了脸。
花无缺明白他想法,故作不查低垂首,眼帘微阖,“还请俞老爷子代我向家师解释,无缺认为,移花宫的一条人命,远比什么仇人之子来得重要。故而,无缺会带荷露先去离宫疗伤,若是仍然无法治他,十月初十,无缺定然到场。”
烛光下,他神色幽幽,眼眸滟潋,似乎极疲倦,给人一种错觉,他已无心,事事休。又好似寂寞惆怅,他本喜素衣,此刻衣白人忧,让人不忍苛责。
俞子牙看他半晌,蓦然问:“在你心里,朋友比杀仇敌更重要?还是,这荷露在你心里胜过一切?”
花无缺衣袖下的手搓紧,又放开,过了好一会儿,抬眼看他,终于轻叹,“俞老爷子既然知晓,又何必多问?晚辈答案如初。”
他说罢,柔柔一笑,风华展露,温文尔雅中带着傲然,肤如雪玉,眉目清浅,带着他一贯的从容淡然,却又隐隐露出点点绝然。
俞子牙直直看花无缺那面如冠玉的俊俏脸庞,怔怔出神,若有所失,若有所得。是感慨年少时不知珍惜青梅红颜的自己?抑或是惆怅那人不风流枉少年,绯衣白马经年的自己?又或者是为了花无缺所选择的道路担忧?
猎猎红尘,策马千里路,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