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笠人立刻就被感染,随即也扬起嘴角对眼前的人微笑。看得出,这一刻他笑得很暖。
这时,琴师把琴抱起,顺手拉住蓑笠人的手便站了起来,随后从青石上跳下。
蓑笠人无奈的摇摇头,心中暗自笑道:“怎么转了一世,竟还是这般习性?”
“哦,对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琴师抓了抓脑袋,问蓑笠人。
“在下张起灵!”蓑笠人将执于手中的荷叶放到一旁的青石上禀手道。
“张起灵!”琴师口中念完一遍,就道:“那我叫你灵可好?灵……”
“嗯!”听到这声久违的呼唤,张起灵哽咽的点点头。
“我叫伯牙。”琴师似乎并未察觉到张起灵的这丝变化。
“伯牙?”张起灵也将琴师的名字念了一遍。
“嗯,这是家父给我取的名字。不过,你叫我无邪就好。”琴师道。
“这是为何?”张起灵闻言心中一动,暗自感慨麒麟劫的神奇力量,但还是装作不解地问道。
“心性无邪,音性无邪!”吴邪边说,右手拇指边从七弦上滑过。
“好!无邪!”张起灵点头莞尔道。
“呵呵!灵,那你告诉我,方才你是怎么听出我曲子里意境的?”无邪睁大眼睛,做出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问张起灵。
张起灵笑道:“方才,你不是已经说过,我是你的知音么?”见无邪对这个回答一脸不满状,就又反问了一句:“既是知音,又岂会听不出来?”
“唔,说了等于没说嘛!”无邪见他似在打趣自己,就撇着嘴道。
这时,雨势突然加大。
“雨下大了,走,我们先去避雨!”无邪忙拉起张起灵的衣袖,往竹屋的方向跑去。
被无邪牵着跑,张起灵还不忘将自己头上戴着的笠帽摘下来盖到他头上。
二人沿竹梯登上吊脚竹屋后,皆被雨水淋得狼狈。无邪从一旁的竹筐里取出两块干净面巾,递给张起灵一块。二人擦拭过头上脸上的雨水后,无邪突然抬眼直盯着张起灵看。
张起灵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正待开口去问时,就听无邪大赞道:“灵!你长得真好看!”
“噗嗤!”张起灵没绷住,当即就被无邪的话逗笑,接着也大胆地直视着他,随后露出温柔而又宠溺的眼神道:“你现在的样子,也已经倾国倾城了。”
没想到这句话却说得让无邪红了脸,张起灵怎肯放过这个机会,就继续揶揄道:“哟!这下简直就堪比谪仙儿了!”
“去你的!别拿我打趣!”吴邪嘴上不饶人,张起灵只得收了收脸上的笑意。
随后,吴邪便拉着张起灵来到竹屋对着荷塘的那一侧,两人并肩坐在搭在半空的竹台上,欣赏雨中荷景。
“灵!你怎么会来这里?”无邪问道。
“找人!”张起灵答道。
“找何人?”无邪问道。
“……”张起灵没说话,目光在无邪脸上停了一瞬便转去看雨景。
“那,找到了吗?”见张起灵仍孤身一人,无邪心里虽已有了答案但还是怯生生地问道。
“……”张起灵轻轻叹了口气,依旧不答。
“你先别急,既然没有找到,等雨停了,我陪你一块儿去找!”无邪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
“谢谢你,无邪!”张起灵看着他那双干净的眸子,认真地道。
“呵呵,你是我一直在等的知音,不用跟我客气的。”无邪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然而张起灵却摇头道:“只有我能找到他!”
“……”无邪顿时被噎得无语。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一同找他,我很高兴!”张起灵见无邪面露尴尬,连忙解释道。
“呵、呵呵……不、不会!”无邪干笑两声。
对着烟雨中的满塘红翠,各怀心事的二人同时沉默。
“灵!你要找的那个人,很重要么?”良久,无邪先开了口。
“嗯!”张起灵重重点了点头。
“那……你找他多久了?”无邪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很久很久了,真希望,能快点把他给找回来!”说话间,张起灵的视线再次落到无邪脸上。无邪赶忙躲闪,生怕自己的心事会被他看穿。
又一阵儿沉默后,无邪挣扎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对张起灵道:“灵!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
这时,张起灵转过头,四目相接的一瞬,他看到无邪清澈的眸底满是期待的神情。
“对你来说,这或许有些过分,毕竟……我们才刚刚认识!”话说到最后,无邪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我答应你!”张起灵清脆果决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无邪不可思议的‘啊’了一声,道:“你这人还真是奇怪,都还不知道我要叫你做什么,就先答应了!”接着他冲张起灵咧咧嘴,露出一个雀跃的笑容,道:“不过,这一点,我喜欢!”
此时,张起灵放佛觉得自己就快要溺进这笑容里去了。半晌回过神后,才去问他想要自己做什么。
“在这里,陪我过完这个夏季可好?”无邪极为小心的征求道,生怕张起灵会反悔。
闻言,张起灵果然皱起眉头,露出些许不解的神情。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我知道,你心中肯定会有疑惑,但我希望你现在能先不问,权当是陪我这个孤独了许久的琴师,度过一段有知音相伴的时日,可好?”说话时,无邪眼底已是泛出了淡淡的哀伤之色。
孤独了许久的琴师?张起灵被无邪这番形容说得心底一酸,先前还带着些疑虑的目光瞬间就变得柔软缱绻起来,双手不经意间就扶在了无邪肩侧。
然而无邪却会错意,以为他是在为难,便赶忙哀求道:“灵,答应我好不好,陪我过完这余下的时日,等夏季一过,你再去找……”
“我答应你!”无邪话未说完,张起灵就干脆利落地同意了。缱绻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仔细看便能发觉,那双黑眸里满是一片的心疼。
“呃……灵,你弄疼我了!”无邪在张起灵的手里略微挣扎了一下。
“对、对不起,邪!”张起灵赶忙松开了扶在他肩侧的手。
“你刚才叫我……邪?”无邪心中闪过一丝诧异,为什么自己在听到这声低唤后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放佛曾经也有人这么称呼过自己似的。
“嗯!”张起灵低下了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呵呵,既然灵喜欢,那以后就这样称呼我吧!”无邪才笑了两下,便又将笑容收起,慢慢地凑到张起灵跟前,再一次怯生生地问道:“灵,那你刚才,算是真的答应我了,可不带反悔哦?”
“嗯!”张起灵抬头看向他,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换来无邪欢天喜地的一个笑。
之后的日子,二人过得可谓是无比惬意。
无邪除了每日必须花一炷香时间在寒凉刺骨的溪里泅水外,其余时间就跟张起灵一起,要么坐在青石上琴笛合奏,要么下到溪水里摸鱼抓虾,要么钻进山林间寻荠菜蘑菇,要么乘小舟入荷塘摘新鲜莲蓬。
最有趣儿的事,就是教来自北方的张起灵泅水。不过,张起灵天生资质偏高,呛过几次水后,便可以陪着无邪一起泅水了。只是,有个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无邪非得在这么冷的溪里日日泅水?但既然答应了无邪先不发问,他也就只得把这个问题暂且先搁在心底。
中伏这天刚过,伯乌镇的伯府上便派了个高高胖胖的管家过来。当时,张起灵和无邪正吊脚坐在竹台上,边喝莲子凉粥边赏一池荷景边谈齐国‘夜鬼哭琴’的传说。
“相传五百年前,有一把琴,名曰号钟,其声洪亮高亢,宛若金钟激荡。后来,奏这把琴的琴师病殁,此琴几经辗转后,便到了齐桓公手中。初时,桓公并未发现其有异状,直至一次晚间,桓公将它拿出对月独奏时,竟意外奏出了一段无比悲凉的旋律,那凄婉的琴音,绝然不似日间弹奏时所发出的那种。隐隐间,桓公忽闻有一鬼在旁低泣,于是乎大骇。这时,先前那位琴师的鬼魂从暗处飘出,泪流满面地对桓公揖礼道,他已随着这琴在人间辗转了百余年,至此,唯闻见桓公一人奏出了其中真意。得此知音,乎复何求?遂愿将魂灵附于号钟之上,与琴共鸣,以谓知音!”故事讲完后,无邪陷入沉思。
“所以,你就一直在此等候你的知音?”须臾,张起灵打破沉寂。
“嗯!自十岁起,往后每年夏季我都只能在这里度过,过完这个夏,我就到了弱冠年纪。算一算,我已经等你十年了呢!”无邪扭头冲张起灵莞尔一笑。
张起灵心中一阵儿悸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唉,好容易才把你等来了,奈何却无良琴谓知音,惭愧,惭愧啊!”无邪摇头晃脑自嘲地叹道,末了却忍不住嗤笑一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无邪的话虽是半开玩笑半认真,但张起灵却懂他对琴的痴。
二人嬉闹间,那胖管家已经来到竹屋前,与张起灵打过招呼后,就把无邪拉到一旁去说话。隐隐间张起灵听明白那胖管家的来意,是要接无邪回家。而吴邪却执意夏季还未过完,要再晚几日回去,最后还凶了那死磨硬泡的胖管家一顿,胖管家才气咻咻的在喝完二人辛苦了一上午才做好的一锅莲子凉粥后,独自打道回府。
胖管家走后,张起灵什么也没问,惬意的日子又持续了那么几天。再过三天就到立秋了,二人约定分别的日子就在眼前。
这晚,无邪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为何,张起灵这天晚上出奇的安静,躺在自己的竹榻上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此时怕已是熟睡了过去。无邪本来还想找他说说话,可最后却只能是对着张起灵那边呢喃自语。
“要是我能好好的,那该多好!”
“……”
“灵,一直陪着我好吗?”
“灵,我舍不得你!”
“灵……”
无邪说的每句话都让一旁的张起灵感到心酸无比。其实他一直都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