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转头看向他,苍白的面孔上略带几分疲倦的笑意,让人看着都会心疼的想要去摸一摸他那张脸。
“嗯!”黑眸中闪过疼惜之情,张起灵努力点了点头。
此后,吴邪每每外出写生,都会有张起灵相伴左右。
盛夏的最后一声蝉鸣消停后,寒症便伴随着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如期而至。
这年,张起灵惊愕地发现,由于先天不足,吴邪身上的寒症要比前几世严重得多得多。尽管他已将抑制的药物加重了剂量,让病情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但他还是随时都在担心,吴邪会因扛不住病痛而突然离开自己。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担心,所以张起灵也不敢再花大量的时间,进古墓去寻找那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千年赤乌。于是,他便赶在冬季来临前,只用两日时间从山里猎得五只白狐,送到镇上裁缝铺子,让人给吴邪赶制了一件狐裘。可谁知,吴邪只是在道过谢后便将那狐裘收于柜中,整个冬天都未曾见他穿过一次,张起灵心中不禁有几分失落,以为他不喜欢。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年冬天,第二年,吴邪的寒症渐好之后,日子便又像常一样地过。时不时带着张起灵到外面去写生,然后再把画得好的拿给王盟,让他带到集市上去变卖,三人还时常会打赌猜画的价钱;或是在家中下下棋弹弹琴,陪老爹搞搞他的故事创作,最近“故事吴”正忙着将张起灵讲给他的故事改编成一部小说,名字暂定为《西游释厄传》,很不幸,一世英明的胖子被张起灵黑了一把后,便在里面被写成了一个猪妖。
虽说,这样的日子过得惬意,但张起灵却觉得吴邪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若说刚开始他对自己还有几分亲切,才见面就会将自己唤做“灵”,那现在他就是一日比一日客气,根本不肯给自己丝毫靠近他内心世界的机会。偶尔两人单独在一起时,都会陷入沉默的尴尬中。
而为了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平常不怎么主动开口的张起灵也逼迫着自己去找话题跟吴邪聊天,知道他喜欢画自然风光,张起灵便将自己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的美景都一一描述给他听,比如卫国琅山山顶的那片红梅林、楚地那片幽幽山谷间的潺潺溪流、秦岭那铺山盖岭的莽莽绿原、洛阳城外天鸾峰上的那两汪冷暖泉眼、长白山上那永远都化不开的皑皑白雪等。
转眼,这一年的冬天就来了,此时吴邪已满二十岁,正是渡寒症第二个十年劫的年纪。
这天,家中后院的梅花开了,吴邪自觉身体稍稍好了些,便执意要去画一幅“瑞雪寒梅”图。
后院,桌案已铺就好,王盟在一旁生起两个火盆,一是为给吴邪取暖,二是不至于让墨汁冻结。张起灵安静地站在吴邪身边为他磨墨,看着他运笔挥洒,可画至一半,吴邪就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最后还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将双手伏在桌案上平复已被打乱的气息。
张起灵很想上前去用手帮他顺顺气,但却不敢,生怕这个有些亲昵的动作会冒犯了他。
“邪,要不今天就别画了,先回去休息吧!”张起灵试探性地道,他知道吴邪的每一幅画作向来都是一气呵成的。
“……”吴邪摇摇头,示意不必。待到呼吸平复后,便又开始继续作画。待到画作完成时,吴邪抬眼仔细地看了看梅林,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后院虽有面积不小的一片梅林,但长势却并不怎么好,小朵小朵的红花更显得单薄,离“美”这个字还差得远。
然而,张起灵却看出了他的心思。待吴邪的身体稍稍好转些后,张起灵快马加鞭,用了五日时间到千里之外的琅山,将两株花开正浓的红梅树带了回来。
后院,两株被重新栽种好的红梅树前,吴邪并没有露出张起灵想象中的那般高兴的神情,甚至他眼里的落寞情绪比以前还要更明显些。
“灵,我想吃梅子糕了,你去镇上帮我买点吧!”吴邪突然开口道,语气淡然得让人完全听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待到张起灵满心失落地离开后,吴邪手捧着树上的一大攒红梅花,鼻头一酸,口中呵着白气噙泪道:“灵,别对我这么好,行吗?我是个连说喜欢的资格都没有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我是绝不会再去求父亲让你留下了!”原来,当时张起灵刚出现在吴家的院门外时,便被正欲出外写生的吴邪看见,只那一眼,他便知道自己是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遂后来他便去求“故事吴”将张起灵留下,并且还让王盟去给他送饭。只是,在感觉到自己离大限不远时,他便开始后悔当初自己这个鲁莽自私的行为:自己的生命就像这衰朽的冬天,永远都了无生机,张起灵不该喜欢上这样的一个自己。
这一世故事的最后,吴邪穿上那件被他珍藏在柜中的狐裘,任张起灵将自己抱在怀中,顶着风雪驾车来到琅山。
皑皑白雪间,一簇簇开得分外妖娆的红梅下,一蓝一白两抹身影兀自享受着这漫天的寂寞。
“灵……你后悔吗?”躺在张起灵怀中的吴邪虚弱的问道。
“……”张起灵一愣,不知如何去回答他。
“灵,很高兴这一世能遇到你!”吴邪嘴角勉强扯出一弯弧度,接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吴邪,吴邪……”张起灵轻唤着他的名。
“灵,我们始终都是不同的存在,你就如这迎风傲雪的红梅,风华正茂,而我却似那花落叶枯的残荷,光阴不复,咳咳……”方才那双轻轻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原本清澈如水的漂亮眸子此刻却已失了光彩,微微透着几分不甘与不舍对张起灵道。
“邪,别说了,现在你已经看过了琅山的这片梅林,我们回家吧!”张起灵忍不住心中酸涩,难过的道。
“起……灵,听我把话说完……”吴邪伸手抓住张起灵的衣襟,艰难地道。
张起灵缓缓点头,一滴热泪已滴到吴邪苍白的脸颊上。
“如果有来世,你……还会再来找我吗?”吴邪断断续续地问道,声音不大,但却藏不住里面的那份期望。
“嗯!”张起灵重重的点头,泪水已经开始泛滥,哑着声音道:“邪,我一定会去找你,不管是哪一生哪一世!”
听到这个回答,吴邪已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绝世的笑容,“我记住了,灵!”
灵,好好活下去,忘了这一世的我吧……
后来,张起灵回到青铜门时,发现火精神树竟然有了枯萎之相,心中不由大惊,便又用自己的麒麟血将它祭祀一番,只希望它在下一世吴邪转世时还能够结出神果来。
在张起灵进入青铜门三年后,“故事吴”终于将自己的长篇小说写完,并最终更名为《西游记》,还署上了自己的大名:吴承恩!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一世
这一天,被身上发着红光的麒麟唤醒后,张起灵惊异的发现,火精神树上竟然结出了两颗并蒂神果,这或许是与他的第二次血祭有关。
怔愣地盯着那两颗绿光闪闪的神果看了许久后,张起灵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神果虽然食之寒凉,但却是世间至阳之物,有了它,就可以彻底治愈吴邪身上的寒症。
从轮回镜中,得知了这一世吴邪的位置信息后,张起灵带着剩余的一颗神果,向青铜门外,另一个完全不同于往世的新时代走去。
三十八载坎坷路,青天白日终不复。
民国二十一年。此时,日本扶持傀儡溥仪成立伪满洲国,东北三省已完全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当张起灵只身穿越这片大地时,他仿佛听到,一个民族低沉而又绝望的哀嚎!
仲夏,贵阳。
刚参加完小学最后一场考试的小吴邪,正牵着张起灵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吴家别墅走去,二人才一进院门,就恰巧遇见正欲出外办事的吴玉将军。
“爸爸,我回来啦!”小吴邪兴冲冲地叫了他一声。
“嗯?李副官呢?”吴玉看了一眼儿子身边这个一身布衣打扮的陌生男子,皱着眉头问小吴邪,自己派去接他的副官上哪去了。
“我让他去城北的福记给我买糕子吃了!”小吴邪得意地笑了笑道。
“你学校门口不是有一家糕子铺吗?”吴玉低沉着声音问道,语气里已有几分不满。
“那家做的不好吃,嘿嘿……”小吴邪露出个狡黠地笑后,就从斜跨在身上的书包里取出一个泛旧的男士钱包,在吴玉眼前摇了摇,道:“爸爸你看,你那个大头李怕是要到晚上才回得来了!”
“你个小兔崽子,又去作弄人家,看老子今天不给你一脚!”吴玉一边看似气急败坏地骂道,一边还果真抬起了脚,作势就要去踹小吴邪的屁股。
这时,张起灵却一把将小吴邪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但还未待他开口,眼前的将军就收起脚,改为动手来袭击他。张起灵眼疾手快,只一招就将吴玉单手反剪在背后,并让他整个人在原地转了半圈。
“将军息怒,孩子还小,不懂事!”张起灵冷冷地道,语气里全是对这个粗鲁的军阀头子父亲的不满。说罢,才松手将他将他轻轻推开。
“放心,爸爸他才不会舍得打我呢!”这时,小吴邪牵了牵张起灵的衣角道。
“唉,过来,让爸爸抱一抱!”吴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把小吴邪从张起灵的身后揪出来抱进怀里,宠溺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儿后,道:“宝贝儿,今天考得怎么样啊?”
“嗯,没问题!”小吴邪点点头,语气肯定地道。
“这人是谁?”吴玉满意地笑了笑,转脸又看了一眼张起灵,问道。
“哦,他说他叫张起灵,刚才我差点儿被几个人带上一张黑车子,就是他救了我!”小吴邪还心有余悸地道。
“什么,竟然还真有人敢在老子的地盘上动你!”吴玉好不容易才放柔了些的语气,此时却因儿子差点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