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干脆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个麻烦,所以夏浔才有上面这番说话。
他固然有牟取私利的目的,但是在他搜索建文帝下落的时候,确实有线索说朱允炆可能遁往海外,飞龙的人也确实曾向与自己有关系的外国商人打听过,并且嘱咐他们代为注意大明迁居人士的消息。这两件事本来就同时在做,寻找朱允炆的事都有档案记录,不怕皇上查。
朱棣实实没有想到竟然得到这么一个答案,难怪夏浔当着陈瑛、纪纲、木恩三人的面宁可入狱也不肯说出真正的理由,除非见了自己,原来他竟是为了……
一时间,朱棣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过了半晌,他才定一定神,问道:“那么,双屿岛许浒曾以重礼馈赠,交结与你,可有此事?”
夏浔道:“礼是有的,如果他送与臣的几尾鲜鱼、两只龙虾,也算重礼的话。啊!不对,确有一件重礼!”
夏浔一拍额头,好像想起了甚么似的,说道:“要说重礼,有过一件,许浒送过臣一件三尺高的珊瑚!不过,这珊瑚对内陆人虽是个稀罕物儿,对久居海岛的人来说实在不算甚么,要是非说有重礼的话,那么臣只收过这么一件!”
朱棣眯起眼睛,缓缓问道:“你没有记错?太仓卫搜到的账簿上记载的可不只如此!”
夏浔苦笑道:“臣还是头一回听说,一群出身海盗的大老粗,有记帐的习惯。臣是真金不怕火炼的,如果这账簿是真的,那就是许浒作伪;如果这账簿是假的,那么……”
朱棣立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而且一下子想到了更加深远的问题,他忽然意识到,这桩公案重重迷雾之下,不晓得掩藏了多少丑闻。
过了半晌,朱棣才问道:“关于双屿卫勾结倭寇的事,你怎么看?”
夏浔立即道:“臣不知道,双屿卫的人是臣招安的,与臣的关系的确密切些。不过臣实在没有理由整天关心双屿卫那儿都做些甚么。不过,以臣对双屿卫的了解,因为皇上开恩,容许双屿卫商船往来,使他们的家小衣食无忧。纵然在军械武备方面受到些不恭的待遇,他们也不会反!”
朱棣的脸色变了变,又看了夏浔一眼,缓缓地道:“进去,要有个名目;出来,也需要一个名目。你且受些委曲,在诏狱再住两天吧。两天之后,三法司与五军都督府审理此案,朕……让高炽和高煦代朕监审,介时,再还你清白。”
“臣,遵旨!”
夏浔一揖到地,再抬头时,只见朱棣的神色似乎黯淡了许多。
出得宫来,候在宫门外的纪纲立即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国公,怎么样?”
夏浔说道:“两天后,五军都督府会同三法司公审,两位皇子监审,呵呵,我还得叼扰你两天。”
纪纲听了夏浔调侃的话,便笑道:“那倒无妨,正好与国公亲近亲近,只是还要委曲国公了。”
他一面说,一面陪着夏浔走向囚车,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两日后就公审,国公准备妥当了么,可有把握?”
夏浔笑笑,说道:“对君子,当以君子之道待之;对小人,当以小人之道待之。他们明枪暗箭齐来,我便使不得手段?放心,这一仗,不叫他全军覆没,也得让他元气大伤!”
第488章 暗中核实
吕明之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吕明之很郁闷,他的家族早在宋朝末年就远渡重洋,在南洋一带辗转,最后定居吕宋,在玳瑁镇(今菲律宾)扎下根来。如今已成为吕宋一带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在那里拥有极大的权势。这条对大明的贸易航线,以前不是由他负责的,他在家族里纵然不说是一个纨绔子弟,也是个缺少风雨历练的富家子。
这一次,他是听他的父亲对他提起吕氏家族已与大明辅国公爷搭上了线,这条航线的稳定,以后将赚来更多利益,一时兴起,忽想到中原花花世界见识见识,这才主动请缨带船过来的。他是族长的三儿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儿子,素来受到宠爱,因为历练就少些。老族长考虑也该让小儿子增长一下见识,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其实,与大明辅国公搭上了线,这在吕家也是高度的极密,只有家族核心成员才知道这一秘密,但是对自己的儿子,吕氏族长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他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也没想到吕明之会一时兴起,想要带船到中原来。
没想到这个儿子果然历练太少,稍遇挫折,便自曝底牌,炫耀了自己家族与大明高层官员的关系,结果被纪文贺这个有心人予以利用。
吕明之到现在都不明白纪文贺当时客客气气,为什么在套出他的话之后却把他关了起来,一直到他进了刑部大牢,还是不明原委。不过,他一路上并未受到什么苛待,也不知道大明刑法之酷厉,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现在他还没机会见到主事的人,可以使钱贿赂。所以在牢里他除了郁闷,倒也没有多少恐惧担心,无知者无畏,也是一种福气。
吕明之正无聊地躺在囚床上胡思乱想,牢门“咔”地一响,吕明之霍地坐起,就见牢门大开,慢慢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材高大,方面重眉,肤色黧黑,眉弓略高,双眼微陷,颌下光溜溜的却无胡须。身上穿一件曳撒,头戴一顶帽笠。
吕明之腾地跳下地来,嚷道:“你们大明的人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无端把我扣了起来?我是因为你们大明辅国公与我家关系匪浅,这才亲自带船来了大明,想不到你们对我这般不客气,这件事儿我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等我出去,一定要向辅国公讨一个公道!”
那人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微微地笑了,笑容很和煦。来人是郑和,宫里数一数二的管事太监,朱棣亲信中的亲信。
“你,第一次到大明来?”
“不错!以前,我们的船来,一直太太平平的,想不到我才带了一回船,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到底……”
郑和打断他的话,又问:“这么说,辅国公大人,你也是不曾见过的了?”
吕明之理直气壮地道:“不错,我没见过!不过你们辅国公曾经主动派人与我吕家攀交,这是我爹亲口说的,我又岂能不知。”
郑和微微蹙了蹙眉,眼前这小子,分明是个毫无心机、也缺乏历练的纨绔子弟,走私贩运被人抓到,还敢明目张胆地张扬自家的后台关系,如此浮浅,还真是个活宝。
郑和又道:“咱家奉命来,就是想确认你与辅国公的关系,如果你所言不假,我们自然要放你出去,并以礼相待的,可是谁知道你是不是虚张声势,冒认与辅国公的关系呢?你说辅国公与你家关系匪浅,那么辅国公与你家是因何结交,为何远赴重洋,找上你家呀?”
“这个……”
内中原由,吕明之还真不知道,想了一想,便道:“这个……自然是因为我吕家是吕宋一带最有实力的海商,你们辅国公想与我家做生意。”
郑和双目如炬,紧紧地盯着他,问道:“自然是?如此想当然,是你自己以为么?”
吕明之脸一红,辩解道:“怎么不是,我这商船来了,自将货物交由他的人,他的人负责保护我们的安全,现在可好,我们没有遇到海盗,却糊里糊涂被你们的人抓了!”
郑和又一皱眉,知道从这个二世祖甚至可能是三世祖、四世祖的废物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他想了一想,忽地心中一动,又问:“你是头一回带船出海,你父亲便这么放心?你那船上,难道不安排甚么走惯了海路的人协助你么?”
吕明之道:“那自然是有的,我家老管家雷慕才,跟了我爹一辈子的人,这条航线一向由他负责,我这次跟船出来,本来是想交付了货物便来大明见识见识风土人物,谁想到,莫名其妙的,一路上尽见识了你们各种各样的囚车、监狱,这事儿……”
郑和突然:“辅国公可曾托你吕家,在吕宋一带寻找过什么人的下落?”
吕明之一呆,奇道:“做生意便做生意,找什么人下落?”
郑和听了,转身便走,两个站得远远儿的衙役见他出来,立即赶过来锁起牢门,吕明之扑到栅栏旁,向他追喊:“喂,你到底甚么意思?你若不信我的话,尽可去问辅国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郑和充耳不闻,向牢头儿问道:“这人的那些下人们都关在哪儿?”
牢头儿点头哈腰地道:“公公,这姓吕的是重要人证,方才独自关押于此,他的那些下人全都集中关押在一起儿,十二个人一间牢房,在普通监。公公这边请……”
普通监里,小小的牢房里,十二个人一间牢房,本就拥挤不堪,墙角还放着一只马桶,虽然每天他们都有放风时间,利用这时间,也要轮番负责清洗马桶,可是架不住使用的人多,牢房里还是整天臭气烘烘的。
这里面大多是水手,同时他们也都是魁梧矫健的壮士,因为他们自己船上就备有武器,途中若是遇到海盗,就得拿起武器,边打边逃,所以个个都是极强壮的汉子。
在马桶的对角,墙根最里边坐着一个白发老者,最好的位置给了他,显然在这牢房中他的地位是最高的。
事实也是如此,这位老管家生在吕家、长在吕家,已经侍候了吕家三代人,在这一代家主少年的时候,雷慕才就陪着家主闯荡南洋做生意,在吕家,雷慕才绝对拥有一席之地,可不仅仅是一个下人那么简单。事实上,在吕宋玳瑁镇上,雷家也拥有自己的商号、海船,已经接近于附庸吕氏的半独立商号。
只不过这商号虽是雷慕才一手建立,却交给了他的儿子打理,老雷一生为吕家打拼,深受吕氏器重,他能置办自己的家业,创建自己的商号,也有吕氏家主的支持和帮助,老雷感恩图报,这一辈子就打算报效了吕家了。
所以,论地位,在吕家他不及吕明之,但是在这些水手、武士们心里,他的地位比吕明之还高,深受吕家所有子弟和成员的尊重。
雷管家前天放风的时候,曾被一个狱卒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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