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八的同学不过比临五的高了一届,只是他们的通识教育为期两年。相仿的年纪、相似的埋怨让他们过不了多久就熟悉起来。
之后的周三,系解结束后,她们寝室再也不用彪悍地去抢赶往本部的校车位了,拜付晚洲所赐。
付晚洲既然能胜任学生会主席,必定是个极品(此地用作褒义词),长相阳光,性格和气,镇得住下属,唬得了领导,勾搭得了各路人马,心可以狠,但嘴一定能说会道,连女汉子满可盈都对他敬畏三分。一路上有这俩人的一唱一和,停停顿顿的车程一下变得光阴如梭。
他们本都是奔着旁听拉丁语去的,不巧被数学年会一搅合,开会的开会,训练的训练,作鸟兽散。
路心和一进礼仪队就被挑去了A组,即承担学校重要活动的种子队。直白点讲,就是放门口、放主席台、放在离关键人物最近的地方的“花瓶队”——组里囊括了众多院花、系花、班花、晚会主持人。
她曾厚着脸皮主动请辞:“老师,我觉得我太矮了,会影响我组形象……”
话说了一半,老师便宽宏大度地拍拍她的肩,劝道:“没关系,最多人家穿5公分的高跟鞋,你就穿10公分的呗。”
无果。
她只好哭丧着脸去找队友黎糯和舒笑求安慰,不想她们完全幸灾乐祸。
“你进了A组,就证明你绝对是院花无差。哭啥哭,挺起胸膛告诉世人医学院也是有美女的吧!”
“就是,你让我们这些签签到端端水的情何以堪啊……”
“人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我们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把你个80多斤的饥民小朋友整成丰满高挑的熟女呢?”
她掐不死她们,只好踹着一双8公分跟高的优雅皮鞋,套着胸前加了两块海绵垫的旗袍,犹如怀抱馒头脚踩高跷般粉墨登场。
首次亮相便是全国数学年会之杰出青年数学工作者专题讲座。
报告名:《METRIC GENERALIZED INVERSE OF LINEAR OPERATOR IN BANACH SPACE》,地点:本部主楼功能厅,主讲人:沈流默。
路心和一接到任务单,便被蒙头两棒,一棒来自题目,一棒来自姓名。
沈流默,自暑假里匆匆一顿盖浇饭后再没见过。
她记得他那天吃的是宫保鸡丁,替她点的是青椒肉丝,她最讨厌吃的青椒。他一边笑她是小新,一边把她挑给他的青椒塞还到她的嘴里,说:“你学医的还不知道青椒能解热镇痛、预防癌症么?”
她不懈地把青椒扔到宫保鸡丁里,撅起嘴狡辩:“专业课还没开呢,再说我又不是学营养的。”
都怪这人太混蛋,明知她宫保鸡丁过敏还断她后路。
结果呢?结果自然又买来其它新的,青椒肉丝由始作俑者照单全收。
自和季妍妃一席谈后,她想了很多,很久。
她希望沈流默在他喜爱的数学界展翅高飞,最好的办法便是成全那对天成佳偶,如此更能平步青云。因此,她渐渐怯了步,以学业繁重为由减少主动的联络,幸而他忙于年会亦无暇顾她。如今忆起不久前的甜蜜不由五味杂陈。
路心和的任务是在讲座开始前将报告人引领至主台,然后站在台下一侧听候嘉宾席的吩咐,最后负责在观众提问环节帮忙传递话筒。
当她行动艰难地挪至后台时,沈流默已经在那儿了,身边还坐着个季妍妃。
她一愣,僵在门口。他稍稍抬了下头,又继续和身边的人讨论着讲稿,并没有发现她。
这时候礼仪队的同伴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叫她:“心和,我去外面接待嘉宾了。”
她呆呆地答:“好的。”
再回过头,他们俩已惊讶地走近。
“心和?竟然是你!打扮成这样认不出了!”季妍妃围着她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惊呼道。
她扯了扯嘴角,感觉到了粉的厚重。亏她还对化妆的说了许多好话,让她少擦些粉,估计人家只顾嘴上答应下手没放轻。
她有些心虚,一直乖乖低着头,没敢直视沈流默。
他过了很久才出声,带着无法捉摸的情感:“礼仪队?”
言下之意:你连这种抛头露面的事都不跟我报备一下?
“被室友拖进来的。”她小声解释。
过了半晌,他幽然道:“这个身高,真不习惯。”
路心和闻言差点踩断了鞋跟,只怪她力气太小,鞋跟纹丝不动。
她完成了第一项任务,退至台下,还没站稳,就忽然看到全场起立,鼓掌欢呼,甚至连沈流默都从台上走了下来。
来者是位白发长者,步伐矫健,精神矍铄。他在入口处微微驻足,向全场扬了扬手,接着侧身和礼仪队员说了句话,那同学便退后离开,而他身后的季妍妃则一把挽过长者的胳膊,撒娇似的对他眯眼巧笑。
长者亲昵地拍了拍季妍妃的头,又招手让沈流默去到他的另一边。
他们三人缓慢地向嘉宾席移动,期间长者不时慈爱地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此情此景,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们正是融洽和睦的一家人。
第34章
偌大的功能厅回响着沈流默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合着一身西装革履,无比赏心悦目又悦耳。
观众们皆聚精会神翘首聆听,唯有站在醒目台边的路心和听着听着就跑神了。
她突然觉得取名字是件技术活,包含了太多的梦想和期望。比如高山仰止季仰止,比如貌美位尊季妍妃,比如默然流芳沈流默。
方才他们携手的一瞬,光环缭绕,耀眼地照亮整个空间,也必能照亮未来的数学界。
她看向台上的他,和上课时的样子相差无几。一手习惯性地插着裤袋,一手悬空遥指着大屏幕上的PPT,偶尔扶下眼镜,将双臂环绕胸前继续讲演。似乎和那正式的西服不相符合,透着一股从容潇洒,游刃有余。
主台上放着一叠讲座论文,但他从未投之一瞥。每当章节告一段落,他会踱步回主台,随手拧开其上的矿泉水瓶子,仰头一口,朝底下抱以淡淡一笑,接着往下讲。
这样的他,胸有成竹,自信大度,让她就这样痴痴地凝望着,无法移开视线,一如以往无数次般。
直到撞上台上的他不经意投来的目光,她方慌张逃避。
低下头,眼眶不觉一热。
暑假里,在路氏实习结束时的送别会上,她跟着秘书室的大家去了酒吧。在摇曳迷离的蓝光中,驻唱歌手浅吟轻唱过一首娓娓之音。
如果两个人的天堂
像是温馨的墙
囚禁你的梦想。
幸福是否象是一扇铁窗
候鸟失去了南方
如果你对天空向往
渴望一双翅膀
放手让你飞翔
你的羽翼不该伴随玫瑰
听从凋谢的时光
浪漫如果变成了牵绊
我愿为你选择回到孤单
缠绵如果变成了锁链
抛开诺言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放弃天长地久
我们相守若让你付出所有
让真爱带我走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为爱结束天长地久
我的离去若让你拥有所有
让真爱带我走说分手
让真爱带我走
为了你失去你
狠心扮演伤害你
为了你离开你
永远不分的离去
不善记歌词的她独独记下了这些句子,一字一字撞上心头。
她瞅着自己一身猩红的旗袍,睁大眼睛不敢眨眼。
他就应当出任此般场合下的主角,而不是满身铜臭的商人。所以,让他徜徉在他的数字世界中吧,添翼翱翔,振翅高飞。
沈流默结束了讲座,如卸下了肩头重担,终于轻松了不少。
“你今天难得听数学讲座没睡着哦。”路心和深夜奋笔疾书着系解操作报告,收到了他的短信。
她手中的水笔一顿,笔尖在纸上落下一个小坑。良久后,又划动起来,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腹稿已成出口不能,怎么办?
过了约半小时,手机又振动起来,仍旧是沈流默。
“这周末想去哪儿玩?”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透过手机,她仿佛能望见他正舒服地坐在书房的靠椅里,边信手翻阅资料,边等着她的回信,嘴角还溢着一抹笑意。
路心和放下笔,终于狠狠心飞快地一阵狂按键盘。统共两条短信,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初恋。
一条是给季妍妃的。
“季老师,请帮助沈老师实现他的梦想。谢谢。”
另一条是给沈流默的。
“我们还是分手吧,对不起。”
然后迅速关机。
报告还有最后一部分操作心得没写完。心得吗?她此刻的心得恐怕只有心痛。
半夜辗转于床铺,她握着毫无生气的手机,难以入眠。
他看到了那条短信会作何反应?如果他追问“为什么”,她又该如何作答?如果他说“我不想分手”,她会不会马上反悔?……
于是,忐忑不安地再次开机。
可是,杳无音讯。
第二天中午,路心和趁着一起吃饭的档儿把操作报告交给了组长付晚洲。
他诧异地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报告纸,问:“水打翻了?”
她尴尬地捂着眼睛摇头。
旁边的满可盈把清粥小菜推给她,惋惜地叹道:“你们的院花失恋了……“
路心和急忙放下手去捂满可盈的嘴。
没想到对面坐着的同组男生们一个个乐开了花。
“这意味着我们有机会了?”
“院花,你介意院内消化么?”
她肿着眼睛翻不了白眼,只能抱头装死。
付晚洲制止了男生们的说笑,问她:“要不今晚安慰宴走一个?”
她闷闷地推辞:“不好意思,晚上礼仪队还有事。”
“那好,改日。不过今天化妆师要辛苦了。”他笑答。
的确,路心和一赶到会场便被化妆师和指导老师数落了一通。她无心辩解,便听从老师的安排,和另一个同学调换岗位,得了个进场签到的职务。
这位置通常不只由一个人担当,于是她碰上了同寝室的黎糯和舒笑。但由于她今天实在外形不佳,只能乖乖坐在入口右侧的签到桌后负责递笔、指地、说谢谢。
今日是拓扑学专场讲座,主讲的是MIT拓扑数学的副教授,是个华人,据说也是季仰止的得意门生。
C大说小真的不小,虽然身处同个校区,但若要碰不到一个人可能整个大学期间都碰不到。说大也真的不大,即便分属两个校区,有些人总能不期而遇。
随着前方不远处“叮”的声音,电梯门缓缓滑开。众人皆纷纷起身夹道欢迎,她面前正签着到的几位嘉宾也匆匆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