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朝廷里头的官员历来对西南轻贱,怎么会想到安家和奢家的打算?这肯定是欧斯楚要来诈我!
安彦雄如此一想,沉住气,笑道:“西南之局势,哪里有什么不稳的?播州之乱后,西南提及天朝,哪个有不畏惧的?便是有,我安家也依旧会出兵助朝廷平乱,听从调遣,万死不辞!”
“啪啪啪!”欧斯楚鼓掌:“说得好,安同知此言,说的极好啊!如此,那欧某便起身回去禀报天使,安贤弟对于西南裁撤限制土兵之事,是一力赞成!”
安彦雄腾地起身:“裁军?什么裁军?我土兵历来不属中枢,这如何裁撤?”
欧斯楚故作疑惑:“咦,安同知不是一力赞成吗?怎么如此作态?”
安彦雄心中恼火,凑上前,却不得不陪着笑:“对天朝政策之变,未有明了之前,小弟也是担心恐有一番心意,却无法上达天听啊。这次,还望欧兄为小弟分说一二,分说一二,啊哈哈!”
说着,安彦雄朝着欧斯楚一礼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将一枚东珠递了过去。欧斯楚拿着东珠,在怀中把玩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浓了一些。这上等东珠,没个几百两银子可是拿不下的!
“好说,好说!”欧斯楚说着:“上次我与苏主事谈及西南之稳定,苏主事便说,有意效岵云公(王在晋,号岵云)之志,清查西南土兵之数目。着力控制兵额,使壮丁回乡耕作。而且,此次征伐土兵北上,正是要清点人数发饷的时候。顺道一起清查了,看看各土司到底蓄养了多少土兵!”
安彦雄挤出笑容:“如此辛苦之事,苏主事与欧道台是打算指挥我等下属去,还是亲力亲为?”
“这……”欧斯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彦雄:“这就要看苏主事的意思了,不过,据说这些时日苏主事心绪不佳。于是很是将心思放在了国事之上,打算对朝廷,一、片、赤、诚啊!”
安彦雄心下恼怒无比,他刚才问欧斯楚苏默和他是打算亲力亲为还是让土司的人手过去清查,实际上就是在进行试探。
若是苏默和欧斯楚要亲力亲为,那不用说,安彦雄准备好提早行动就是了。但这么一个意气用事的结果,却绝不是安彦雄希望看到的。
所以,安彦雄希望这清查兵额的事情,还是用土司的人来做好。到时候,想要有多少人,完全是依着安彦雄的心情。
而今欧斯楚这么一个“看诚意”的回答,完全就是在勒索啊!安彦雄一阵肉疼,却不得不屈从。
安彦雄了然又是一号打了一颗的东珠塞入了欧斯楚的袖子:“我安家值守此地千年,对天朝一片赤诚,这是绝对有的。只是此间事,还请道台多多提点。”
细微之中,欧斯楚伸出袖子,只给安彦雄看到的角度里,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
安彦雄心下松了口气,轻声细语着:“原来是八万两,道台放心,下官,什么……”
欧斯楚表情有些冷,矜持地轻轻摇头。
安彦雄小心肝一下子提了起来:“那是……十八万两?”
欧斯楚表情沉静,安彦雄的一颗心顿时就这么迅速地下沉了。
“不多,八万两便够了!”欧斯楚端起一杯清茶,轻轻品着,安彦雄还未惊喜满面,却见欧斯楚继续道:“只不过,是八万两金子。当然,八十万两白银也行。”
安彦雄心肝儿猛地一跳,登时便想骂娘了。
八十万两,这是怎样一个巨大的数字。
在而今,一石上等大米大约是一两银子左右。而明代洪武年间苏州府的最高税粮是二百八十万九千余石,是全国第一,比整个浙江省都多。而之后的弘治、万历年间最高都为208万石,这在当时的全国首屈一指。
折合成税银,苏州府这全国第一的强府也不过一年三百万两左右。
苏默这么一嗓子,便是要了四分之一差的苏州府税银啊!拿去维持军队,也足可维持一支十万人军队的三个月用度!
第八十一章:勒索(下)
当然,也不是说他安彦雄拿不出来。他的家底远远不是这个数字,黔西南作为西南中心城市,又是积蓄一千三四百年的家族。家底之雄厚,比起八大家也不遑多让。
但这平白拿出来丢给了一个如此贪婪的汉狗,还是抢了他女人的汉狗,这让安彦雄情何以堪,羞愤无比。
竭力平抑住心绪,安彦雄终究不得不承认。
这一次,他必须得忍。
奢家、安家一千余年的野望,百年的仇恨隐忍,不能毁在苏默这么一个小毛孩子身上!
制怒!
安彦雄这般想着,不就是八十万两嘛?虽说对于安彦雄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但回头收拾了那个贱人,整个水西的资源都掌握在手上,还怕什么?
再说了,苏默这丫的,只要在水西,七天之后,只要过了七天,他便能将苏默给扒皮抽筋了!
瞬息之间,安彦雄各种念头涌动,最后挤出一丝笑容:“欧兄且等等!”
说罢,安彦雄便跑去了账房,从隐秘安格里头翻出了一个大箱子,又是三个套棺取出,最后,才在一个不够巴掌大一些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叠印制精美,手感极好的飞票出来。
“一共八十二张……”安彦雄带着欧斯楚进了内书房,低声说着:“一共八十二万两汇通钱庄的飞票,您点点。”
欧斯楚眯着眼睛,根本没问那零头是什么。
这一次,他也十分惊异苏默竟是如此地配合。他奉了三司那群大老爷的差遣,一路天高水远地跑到水西来,为的就是找苏默,一起发财。
当然,明面上大家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但苏默作为朝廷特使,空降到贵州来,三司里头已经有很多人不服气了。
按照三司那群人的说法,这水西一帮子土司,那是贵州这贫瘠的土壤里好不容才长出来的肥肉啊。凭什么你这空降兵要一口吞掉,怎么说,也要分润一点过来。
故而,欧斯楚便得了大佬们的指示随便报了个由头便跑到了水西来。
只是,刚来那会,欧斯楚只不过和苏默匆匆说了几句,连一次深入交谈的机会都没有。苏默就跑到了九龙山看风景去了。
好不容易苏默又回来了,欧斯楚还没想好怎么和苏默一起合作宰土司呢。
苏默却主动接触了欧斯楚,十分配合地商量好了分润。目的,便是一起和欧斯楚欺上瞒下。欺上,便是让欧斯楚回禀三司,这一次就从这快肥肉里榨出来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而苏默呢,和三司很够意思,对半分。三司拿去五成十万两,苏默拿走十万两。
基本上,也不算少了。
贵州这地方穷,土司也不是那么容易榨油水的,要看机会。
故而,在苏默打量好了以后,十万两也差不多够糊弄那群自以为是的士大夫了。
至于欧斯楚有没有赚头,那也不必担心。
一来,安彦雄很是识趣地多拿出了两张一万两的飞票。至于那给贵州三司的十万两欧斯楚要拿多少,苏默就不去管了。
总之,欧斯楚眼下非常开心。
大大地开心,如此狠狠地敲诈油水,欧斯楚自从来了贵州这穷乡僻壤,那可是第一回碰见啊。
如此一想,他也不由对苏默好感大大地增加。
收好了飞票,欧斯楚也没见外,在安彦雄府上大吃大喝了一顿,还很是大方地收下了安彦雄送来的一个身材火辣韵味风流的夷女。
到了第二日,这才将余下的七十张飞票给了苏默,见到苏默的时候。
欧斯楚夸张地大笑了起来:“苏默小友,这一次,可真是托了你的好福气啊!”
苏默对欧斯楚,微言倨傲,热情地迎接了下来:“欧老哥这么说,折杀我啦。这一次还不是多亏欧老哥出马,不然,那安彦雄怎会如此轻易低头,这一次,可着实是要多谢欧老哥了!”
“不妨事,不妨事!”欧斯楚得了大便宜,心情也是十分愉快,见苏默如此举止得体,只觉得浑身就没这么爽利过。
苏默又是客套了几句,有心想要多嘴提点一下欧斯楚。
只是这话在脑子里头过了好几次,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这年头的钱庄远不是后世银行那般,金融发达,一个支票就能当现金用。
这飞票尽管也有一定可信度,但能可信多少,完全依着那钱庄的信誉。而恰好,汇通钱庄据说和安彦雄有着不少牵扯,无论是苏默还是欧斯楚都得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到了手中才能相信。
而这提款的功夫里,多少事就耽误了下来。
苏默去劝,指不定欧斯楚还以为苏默盯上了这笔款子。平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苏默没得心思去费那劲。
而且,怎么将这飞票里头的钱弄出来苏默都没把握呢。
面对这欧斯楚,苏默唯有默哀了。
“克容,过来一下!”送走了欧斯楚,苏默喊来了苏克容:“安夫人那个小侍女,和你还有没有联系?”
苏克容面色一红,支支吾吾起来:“公子……这……这……”
苏默笑了笑,明白了苏克容的窘迫:“还害羞呢,这夷女多情,我汉家儿郎优秀。我难道还能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说罢,还有没有联系!”
苏克容这才顺了顺气,嘿嘿一小后,道:“联系是有,只不过就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让谁瞧见,而且……而……”
“得,没人知道更好!”苏默打住:“至于其他私事我可不管,你看好了是不是清白姑娘别负了人家心意就好了。好了,说正事。我一会,给你一封书信,你去通过那个小侍女传给安夫人。去吧!”
苏克容办好了此事,便将苏克容打发了出去。稍待,又唤来温扬武。
温扬武一身精气是极好,配上英挺的武士服,倒是有些标准军人的架子。苏默微微颔首,温扬武却被苏默这注视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也想不明白,苏默这么一个笑起来温和大方的汉家郎比起自己还有小一点呢。为什么竟是这么有气势,被他这么一看,他竟然有些心底发紧,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了,被批评了。直至苏默点点头,他才心下放松了点,转而不由笑自己一点气场都撑不住。
但换做其他的夷人,又有几个能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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