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昶也是,这一次,他被授予了总旗的职位。倒不是苏默因为他是叶家长子故意高看,而是这叶昶手下带着一百多号家丁。
也就是叶家家养的精锐,这一百多号人平素入山训练,面对周边彝人和其余屯堡人都是骨干力量。故而战斗力颇为强悍!
同样,作为精锐。叶昶也被放在了最为艰巨的地方,城门楼上,叶昶手中的苗刀已经砍出了一个并不算显眼的缺口,他喘着粗气,不住地目光逡巡着,眼见着最后一股突击上来的彝兵终于被消灭,叶昶这才松了口气:“断云梯,礌石在哪里?”
迅速地,一队壮汉光着膀子,露出精壮的腱子肉,四人一组扛着大腿粗的檑木上来,而另外一组青壮则喊着号子将一块块巨石搬上城内。
“三,二,一!”一名小旗军官注视着城下彝兵,指挥着这一组组兵士:“投!”
一声记下,丈许长,大腿粗的檑木顺着城墙滚下城区,三架云梯被挨着,上面攀爬着的十数名彝兵只要挨上,莫不是断腿断胳膊,一个个哀嚎着,整段城墙上,压力顿渐。
无数彝兵冲上城头,又迅即被压制下来。
而苏默身边,安梓静心挑选的五十名神射手拿着最好的弓箭,一个个专门挑着军官头人下手。
在垛口处,一列列手持军用强弩的屯堡人在一个个军官的呵斥教导下上弦,射击。
让苏默稍稍松了口气的是屯堡人虽说久不闻战事,但好歹这些军器质量不弱,当年杨应龙播州之乱时,正是帝国最右一个短暂中兴的时期。
各路名臣尽出,也使得军用品质颇为上佳。这匹弩具尽管已经有二十年未有动他了,但好在保管不错。这次苏默组织工匠连夜突击下,总算拿出了三百具弩具在垛口处作为火力支援。
又选了四百名青壮轮流歇息,人停弩不停,这样才保持了箭雨的持续进攻。
饶是如此,当至少一千名彝兵涌上城头的时候,苏默依旧能感受到泼天的压力。
他不顾叶如松的劝阻,拿起了一柄长剑,带着苏克容、宋大壮、温扬武等精锐武士不断地游走在各个城头之上。
一旦发现危急,苏默立刻率先堵住缺口。跟随者苏默千里而来到贵州的八名武士已经有两人重伤躺了下来,回到了城头下过去治疗。
而苏默,也遭遇了几次险情,最为严峻的是一名显然是先锋军官的彝兵猛士完全不顾身边箭雨如梭,刀枪如林,硬是一把杀到了苏默身边。
若不是宋大壮凶悍,几乎拼着同归于尽这才砍断了这名先锋官的左腿,让其步伐一缓,使得刺向苏默胸口的一剑最终险之又险只是划开了苏默的左臂。
但饶是如此,苏默的受伤还是让所有人肝胆欲裂。同时又在悄然之间,赢得了士兵们的尊重。
普通人是看不到上层那些斗争的,他们也显然不会知道苏默和叶如松说的那些豪言壮语。
他们看的,只是他们所看到的。所信的,也是他们所能看到的。
故而,当苏默由始至终坚守在城头第一线的时候,一股信念,悄悄在士兵们心中扎根下。
同样,在彝兵们攻击最高潮的时候,苏默未退,他们也毫无理由退却!
“杀!”叶昶喘着粗气,手中短剑猛然地扎入了一名突击上城头的彝兵胸口。这名彝兵眼神凶戾带着毫无遮掩的狂热欲望,依旧怒视着叶昶,手中武器不自主地挥舞着,最终在体力消退后归于平静。
“叮叮叮……”叶昶再度起身,看向城外,夕阳已经挂在西山上。不知不觉,整个战斗已经从中午持续到了日暮。
彝兵……退了!
第九十章:李枟和朱燮元(上)
听到鸣金声,彝兵们尽管依旧还有那不甘心的彝兵发着怪叫,但他们还是听从军令如潮退下。
而城头上的华军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彝兵的退却十分从容。苏默没有命令安梓将他的五百彝兵精锐带出去杀一场,他分明看到,那个狰狞凶悍的彝兵主将手中掌握着的最精锐力量也没有出动,伺机等待着什么,让苏默感受到了一种最为直观的危险。
故而,这些撤退的彝兵甚至还能将那些战死在城墙下的袍泽尸体带回去。而城头上,除了继续泼洒箭雨外,没有更多的动静。
整个战场上,怪味充斥。
血腥气的味道外,焦尸残害遍布着,被热油滚过的尸体还未发出臭味,反而发出一种怪异的肉香外。
就这样,浓烈无比的血腥味上,还参杂着这些被滚烫热油过了一遍的肉香味。以及那些各种各样的味道。
这便是战争的味道。
同样,也是胜利的味道!
“威武!”叶昶高呼一声:“大华万岁!”
“万岁!”
……
第一战,他们胜了。
苏默依旧巡视着战场,身边,这一次叶如松没有跟随。战后,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他不是统帅,却要负责各种杂务,包括收护伤兵,打扫战场,催促武器,准备后勤,各种事务纷至沓来堆在他头上。
而苏默,也并非清闲。他需要继续组织防御事宜,处理军务,检查战防。战争一起,什么事情都突然多了起来。
尽管欢呼在持续,第一战他们胜利。彝人在丢下两百余具尸体后撤退,但苏默知道,战争远非如此。
一个下午的攻防战,苏默初步估测,若是他们不收拾尸体能够拿下两百颗首级,其余对彝人的伤损,将不低于三百。
也就是说,一战下来,彝兵就失去了至少五百人的战斗力。
但苏默一点都没有高兴的味道。因为城内的武装,除去安梓部彝兵外,仅仅只有兵丁千余。这一次光是战死就有两百人;其余轻伤不计。而这,还是依靠了完善的城防体系,依旧损伤如此巨大!
要知道,敌军这一次,足有五千人的大部兵马。五百人的伤亡对敌人的伤害并不大。
而且,苏默清醒地感受到了攻防两方的差距。
彝兵的战斗力单个论起来,显然要比屯堡兵强大更多。无论是在搏杀技巧上,还是在战斗意志上,彝兵都要远远超出汉兵。
他们训练有素,搏杀凶悍,一往无前,不惜受伤。
反观汉兵,在三天前,除了安梓所部和叶昶所部有战斗经验外,全都是百姓平民。最多,也就是力气大一点,懂一些打架技巧。
但搏击不是搏杀,在真正你死我活的交锋中。太多的汉兵因为缺乏战斗意志和战斗技巧倒在血泊上,大部分对彝兵的伤亡都是在弩箭、投石机和滚石檑木的合作下达成。
苏默不断地巡视着城墙,亲身犯险,就是要一次次纠正各种出现的错误。竭力维持着城防所拥有的天然优势。
好在,农耕民族的智慧是强大的。石头城的设计本身就是出于防守,而彝兵空有强大的野战能力,在攻防战上,不得不面对低劣的技术水平的劣势。他们只能蚁附攻城,这才让苏默堪堪维持了下来。
汉人的守城水平,本就是一直以来所固有的优势!
只要他们有守城的战斗意志!
而这一点,在苏默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有了补缺。
于是,苏默看着一个个望来带着尊敬的目光,心下终于有了一点放松的感觉:“多活了一天!”
他十分明白,而今的所有优势都不可持久。今日发挥大作用的弩具在高强度的使用中迟早会逐渐损坏,箭支会有用完的时候,滚石檑木也将日渐稀缺,滚油更将迅速用光。如今日这般击退彝兵能几次,苏默实在没底。
他只是多活了一天。
苏默没有再回叶家的八字四合院住,而是在巡视完伤兵所在的藏兵洞后,便在城门楼下一处普通民居里住了下来。
临睡前,苏默看了一眼东北方,目光带着深沉。
就如苏默以区区一千战斗力孱弱的民兵对抗五千如狼似虎的彝兵十分艰难一样,在东北百里外的贵阳城,也陷入到了一片恐慌之中。
此刻,贵阳城内兵马不足三千,武库空虚。唯一有点倚仗的或许就是二十年前播州之乱后修建颇为坚固的贵阳城。
但他们需要面对的是兵马十万之巨的贵阳城!
巡抚官厅内,李枟神色严酷。
城内,贵州三司属官纷纷云集。而客厅内,一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正是被派去水西的布政使司欧斯楚。
此刻,欧斯楚神色惶恐,不住地向官厅内的布政使周翔瑞求救。但周翔瑞却是神色苍白,手中一份辞呈紧握着,又松开。
欧斯楚感觉到了大难临头,他再也不顾四品道台的体面,不断地叩头:“大人饶命啊,我绝对没有和那安彦雄有一丝勾结啊。这次,我并非要来说降,实在那安彦雄逼迫我啊,大人饶命……”
“欧斯楚勾结土官,意图谋反。罪当不赦,今外贼侵犯,本官以巡抚之命,夺其官职,立斩不饶!来人,给我拖出去,枭首示众!”李枟神色平淡,却带着毫不容情的语气。
巡抚亲卫拖着欧斯楚下去,满场战战兢兢,所有人看着李枟,目光带着敬畏。
而三司之中,都司是武官向来势弱没有发言权。按察使梁楫坐立不安,身为监察官,这次伸手他比周翔瑞还狠,这次安彦雄来袭,他却提议要亲自出城去湖广云南求援!
身为三司高官,需要出城求援吗?
这根本就是怕死要逃跑!
三司之中各个污点重重,拿捏住这一点,在此紧急时刻,刚刚进入贵州履历不久的贵州巡抚李枟权限大增,这次更是果断无比,直接进了都司,分派兵马接管了各处权力。
作为巡抚,李枟的本职本来就是军事!
第九十章:李枟和朱燮元(下)
“诸位同仁!”李枟看着全场官员:“食君之俸忠君之事。在一定限度内,我不会再去追究之前任何事情,无论安彦雄在城外如何叫嚣。我希望诸位能够明白,你们是帝国的官员,你们的身家幸福乃至身后荣辱,都在帝国。而非城外安彦雄那将贵阳四面全部死死围堵住的叛贼!现在,本官身为贵州巡抚,全面行使各项权力。希望诸位能够用心国事,若是不然,本官也不吝惜再借几颗人头立威!须知,本朝可不是前朝,太祖手下,文官的人头一点都不必在沙场上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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