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新官家即位快两年了,恐怕陈益古也不敢提及这个话题。
自然,十五年的刻意遗忘。若不是有人提及,又是辽东大败,朝野哗然。怎么可能这一桩事情再度被翻出来?
柳心蕊也是心思聪慧的,转眼就想过了这么多。但面对一干炽热的眼神,她无从躲避:“苏默,就算是苏护之子,那又如何?当年之事,这里何曾有过一人亲历的,怎么能如此偏听偏信?”
“好,既然不偏听偏信。那我便给柳姑娘找一些东西来看看!”得了回应,夏元繁更加气势昂扬了:“这是常德府的邸报,这是施州卫的邸报,这是宝庆府的邸报。这些,证实楚练绸庄以大幅度低于市价的水平大规模收购生丝,压迫桑农。姑娘觉得,可有异议?”
柳心蕊近前,翻看邸报,越看越是凝眉:“夏公子这是何意?”
“这是何意?”夏元繁满脸正气:“我辈自幼习圣人之学,自当匡扶正义,扫除奸逆。苏默此等国贼之人,行奸商之事。如此大恶之徒,怎能容忍其在书院行走?心蕊姑娘,莫要被苏默的表面给欺骗了!”
柳心蕊依旧那般温和可亲,只是嘴角微扬:“夏公子也不要总是这般打打杀杀,俱为同窗,这哪里是师傅教导的谦恭仁爱?至于苏默同学家里产业的事情,也未必能代表其人的品性吧?”
柳心蕊再三护着苏默,夏元繁显然被这不软不硬的钉子弄得着恼。额上青筋一跳,冷笑道:“一个商户,窃据书院之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的诗词,有什么品性可言?”
柳心蕊杏口微张,显然被夏元繁这凶恶的态度吓到了。刚要说话,却是听着气氛一阵沉寂,左右一望,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文思卿已经走了进来。
夏元繁还以为自己的一番话镇住了场子,继续侃侃而谈:“就在刚才,在山下。无数受了楚练绸庄欺骗的桑农们聚集一起,要求楚练绸庄退款换回生丝。而买了楚练绸庄劣质丝绸的百姓,也纷纷要求退货。楚练绸庄以次充好愚弄百姓,又欺压桑农。而今,终于遭了正义的惩罚!”
“与此同时,苏默自己宣称自己是一介商户。自己承认了,他正是楚练绸庄的东家!”夏元繁高声喊着,这一劲爆的消息,终于点燃了全场的热情:“苏默此等国贼之子,唯利是图的奸商,有什么资格与我等天子骄子同堂学艺?”
场内的气氛一点一点地炙热了起来,所有人不由地开始真切地思考苏默的印象。
而千年承袭下来,商人恶劣的印象也开始起了作用。提及苏默竟然自承自己竟然是一介商户的时候,有几个,已经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此刻,夏元繁也看到了款款走来的文思卿:“思卿姑娘,可莫要被苏默那副伪装的面孔给蒙蔽了!苏默根本配不上你这般高贵优雅的女子!”
文思卿微笑着,动作优雅,扬起右手,目光落在夏元繁那表情狂热的脸上。
“啪!”只听所有人都不由瞠目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文思卿一巴掌撕开了夏元繁所有的狂热。
还没让夏元繁反应过来,所有人这才注意到今日文思卿特地穿了一双方便坚硬的皮靴。
所有男士不由闭目,一声闷响,接着,高亢压抑的尖叫响起,夏元繁捂着下体缓缓瘫软在地。
而文思卿,用一手丝巾擦了擦右手,随手将丝巾丢入火盆看向全场:“忘了自我介绍,训导阁见习助手,文思卿见过诸位!”
场内齐刷刷注目礼,接着,文思卿声音悦耳清越,传遍场内:“书院让同学们有了自由表达的权力,包括厌恶一个人,否定一个人,乃至尖锐批评一个人的权力。但这不意味着任何人都有了诽谤一个人的权力,尤其是诽谤一个你们同学的权力。另外,无论苏默是不是大家的同学,都不要忘了一颗独立思考的脑袋!”
“不要让它有了残疾,不然,可就是脑残了!”
说罢,文思卿拉着姗姗来迟的顾诗晓离去,场内,这才由凝滞重新恢复了生气。
所有人不由议论纷纷,而就在文思卿追上来后,携着沈云巧的柳心蕊追了上来。
一脸仰慕的柳心蕊定了定神,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文思卿:“思卿姐姐,你真厉害!”
说着,便拉着沈云巧走了。沈云巧回首歉意一笑,促狭地看着文思卿,眼里的意味,一下子让文思卿双颊红晕渐染。
犹如暴走母龙的文思卿将陈益古的计划打乱,只不过陈益古却没有什么不满意。反而是庆幸无比地使人喊了医生带走了夏元繁,随后,便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陆禅。
对此,陆禅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唔唔嗯嗯了几声,便继续去看自己的图册了。
陈益古知道最近陆禅迷上了西南夷的山川图志,倒是没有觉得被无视。只是对于陆禅的淡定,有些不理解。
陆禅看出了这些,拉着陈益古坐下,又亲自给陈益古泡了茶:“适可而止便是了,我可没觉得,苏家的那群蟑螂能够一拳就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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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辽东局势(下)
被亲手端茶,陈益古显然很是受用心暖,对陆禅这比喻,也不由轻笑起来:“不错,蟑螂虽然卑微,但还是很经打的。公子用心,果然深远。只可惜苏默今日不在,若是不然,倒是想看看他的表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被陈益古这么一顿吹捧,陆禅的表情也越发好看了起来:“哈哈,若不是师傅发话了,我倒是很想再和苏默对台一次!”
陈益古了然,显然,这次牵扯到的格局太高了。书院已经有意控制影响,基本上,事情会在书院高层得到解决。
而有温志强在,夏元繁想着驱逐苏默,八成是不可能了。
陆禅这般想着,轻轻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谣,又是想着:若是就这么给击败了,那也太不解恨了!
陆禅目光一冷,恰好看到的陈益古心下一冷,随即听到:“好戏,才刚刚开始!”
陈益古附和地轻笑。
当苏默返回到山上的时候,麻姑仙院的议论已经迅速扩散开来。
苏默的身世背景被迅速解剖,而发生在衡州的楚练绸庄一事,也被不断地渲染。
苏默的印象分不可挽回地被迅速拉低,自陈商户身份的负面反应无可避免地被不断地扩大了起来。
在整个湘江大地上,蔓延的负面消息让苏家的产业遭遇冷潮。信誉被沉重打击的苏氏产业反过来已经让苏默进一步遭遇到了信任危机。
尽管苏家的公关能力已经全面展开,而在苏默的密令之下,苏峙亲自择选精锐死战之士已经踏上了前往湘西的道路,这一次,苏默下的是死命令:可以给钱,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仅是苏荣品,还包括实施这一行动的山夷;后者无论死活!
至于苏浚;在此事之中,保持了十分高调的避嫌。这让苏家内部的问题进一步遭到凸显,只不过济善堂在此事之中大肆散钱,十分高效有力地解决了身亡雇员的善后问题,这才让苏家稳固住了长沙府的阵线。
同时,在和纪皓然的密信往来之中,纪皓然表示要亲自来一趟衡州!
苏家这个新兴的幼兽已然在磨砺爪牙,作为幼兽的主人,苏默自然不会甘心沉默。
只不过,面对如此乱糟糟的局面,苏默还未反击,便遭到了温师的召见。
不得以,苏默只好放下反击的打算,连仇天五人和文氏姐妹都没见一面,便匆忙赶回天柱峰。
回到峰顶,嗅着空气之中好闻的檀香味,苏默在卧室见到了温志强,只不过出人意料的,却是还见到了青衣简装的院正。
院正拍了拍苏默的肩膀,便飘然而去。
苏默挠了挠头,很是无辜地看向温志强。
温志强笑笑,表情却罕见地有些沉重:“不用乱猜了,就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情!”
苏默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随后,眼眶一红,近似激动得再难压抑住内心的情绪:“请恩师解惑!”
“陆家那孩子,想不到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当年先帝一力尘封的事情,而今,还是要揭开了!”温志强叹了口气,见苏默如此,显然也有些动容:“我知道,你曾为了你父亲的事情,冒雨而归结果被歹人不知不觉之中下了毒。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差点因此命丧毒手,每每想来,我都不由痛恨,不由庆幸!”
想到那段艰苦的岁月,苏默心下竟是微微有些释然:“师傅当时身在帝都,心有余也并不为怪,默儿并未怪罪师傅。”
温志强轻笑着:“难为你了。只不过,你不觉得此次帝都竟然召我回京,有些太过巧合了吗?这是北边有些人,想要斩断所有威胁!趁我不再,一举斩草除根啊!”
苏默涩然:“那父亲之事……”
温志强收敛了所有笑意,正色道:“你的父亲,苏护。但凡眼睛还留着清明的,都该明白,他是真正的伟男子,帝国的英雄!”
苏默心下一震,油然而起不尽的骄傲,但转而便苦涩了起来。温志强的潜台词不就是说,而今局势混沌。所有人在权益的左右之下,已经没有几人能够看清楚事实的真相了。
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再说关于辽东的军情,我手里也接到了一封战报。只不过,是时成阳发给中枢的。只是中枢……”想及此处,温志强便不由摇头。
“四月,北蛮不至,援军未果。而建奴西攻西平,孔向蔚听孙全功所言,尽发广宁兵,以孙全功为游击将军,而此时,孙全功已有降建奴之心。又祖艺武为前锋。令梁越赴援。而时成阳谴使督刘璩赴援。二十二日,战建奴于平阳桥。孙全功见援军,退师,分兵左右翼。而刘璩,梁越进战,互有杀伤。后以孙全功退师,军心溃散。梁越、刘璩死乱军中,孙全功一箭未发投降,祖艺武逃觉华岛。”
苏默看完这封信,出奇的竟是十分冷静,从头看到尾,很快便分辨出了两封战报之中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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