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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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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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回事呢。况且,我对上流社会的事知道得不多。”
  “啊!我还以为您知道呢,”布洛克说,以为德·盖尔芒特夫人讲的是真话。
  布洛克还是放不下德雷福斯,又向德·诺布瓦先生提出了一大堆问题,德·诺布瓦先生
无可奈何,只好回答他说,他的“初步”印象是,迪巴蒂·德·克拉姆上校有点稀里糊涂,
被选来经办这个案子不很合适,象这样一件棘手事,没有极其冷静的头脑,高度的判断力和
专门的知识是难以胜任的。
  “我知道社会党强烈要求判处迪帕蒂上校死刑,立即释放魔鬼岛上的囚徒。但我想,我
们还不至于落到这种让谢罗代尔—里夏①之流任意凌辱的地步。这个案子至今还没有理出头
绪。我不说双方没有什么相当卑劣的行径要掩盖。我也不想否认,在您那一派中,有些支持
德雷福斯的人可能多少有点公心,甚至是一片好心。但是,要知道,好心也会办坏事!要紧
的是,政府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掌握在左派集团手中,毋宁说俯首听命于某个御用军队,请相
信我,这个军队已不成其为军队。不言而喻,如果再发生意外,重审程序就会开始。后果是
明摆着的。要求重审不过是撞进开着的大门,轻而易举。到那时,政府就该知道要理直气壮
地表明态度了,否则就得放弃它的主要权力。光东拉西扯、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是不够的。应
该把德雷福斯提交法官审理。这事不费吹灰之力嘛,因为尽管在我们温和的、喜欢诽谤自己
的法国,人人养成了习惯,相信或让人相信要听到真实的公正的声音,必须穿过英吉利海
峡,这往往是到达施普雷河②的间接途径,但是并不是只有柏林才有法官。不过,一旦政府
开始行动,您会听它的话吗?当它敦促您履行您的公民义务,您会站到它一边吗?如果它发
出爱国号召,您会装聋作哑,不回答‘到’吗?”
  ①谢罗代尔—里夏(1866—1911),法国记者和政治家,社会党人。
  ②施普雷河为德国河流。

  德·诺布瓦先生向布洛克提这些问题时,语气很激烈,这使我的同学既惶惑不安,又喜
出望外。因为大使对他讲话就象在同一个党的全体成员讲话一样,他向布洛克提问的神气很
象是得到了这个党的信任,并且对作出的决定能承担责任似的。“如果您不缴械投降,”
德·诺布瓦先生不等布洛克回答,就又继续下去了,“如果您相信某个盅惑人心的口号,在
确立重审程序的法令颁布后,您不立即缴械投降,相反仍坚持某些人所谓的l’ultimava-
tio①的无益的敌对立场,如果您愤而引退,破釜沉舟,决不回头,您就可能要吃大亏。您
难道被那些制造混乱的人俘虏了?您对他们发过誓?”布洛克不知如何回答。德·诺布瓦先
生也不给他时间回答。“如果象我认为的那样,您的回答是否定的,如果在您身上有一点我
认为在您的上司和朋友们身上恰恰缺少的东西,也就是有那么一点政治意识,如果在刑事法
庭开庭的那天,您不会被那些混水摸鱼的人拉入伙,那么您就会受到全巴黎的赞誉。我不能
保证整个陆军总参谋部都能摆脱干净,但是如果有一部分人能不激起公愤而挽回面子,我看
这就不错了。此外,显然应该由政府颁布法令,减少逍遥法外的罪犯(这样的人太多了),
而不是听信社会党人或某一个丘八的挑唆,”他接着又说,边说边看着布洛克的眼睛,他也
许和所有的人一样,说话时,本能地想寻求对方的支持。“政府的行动应该不受有些人竞相
许诺的影响,不管是谁的许诺。谢天谢地,现在的政府既不在右派德里安上校②,也不在左
派克雷孟梭③先生的控制下。对于那些职业闹事者,应该采取强硬态度,不让他们抬头。绝
大多数法国人都渴望安居乐业!这也是我追求的目标。但是不要怕引导舆论。如果有几只绵
羊——是我们的拉怕雷④非常熟悉的绵羊——低着头硬往水中跳,就应该向他们指出水是浑
的,是被一些外来的败类为掩盖险象丛生的海底而故意搅混的。政府在行使基本上属于它的
职责,也就是发挥司法女神作用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人感到它摆脱被动是出于无奈。政府会
接受您的全部建设的。如果政府能证明法院确实有错误,它就能得到绝大多数国民的支持,
也就有了活动余地。”
  ①拉丁语,意即:最后一张王牌。
  ②德里安(1855—1916),法国军官和作家,曾当过法国政治冒险家布朗热将军的副
官,并随其到了陆军部,布朗热政变阴谋败露后,他也跟着倒霉,1905年离开军队。
  ③克雷孟梭(1841—1929),法国政治家。第二帝国时属左翼共和派,后为激进派领
袖。1906年至1920年曾任两届总理,外号“老虎”。
  ④拉伯雷(约1494—1553),文艺复兴时期法国作家,人文主义者。著有长篇小说
《巨人传》。这里影射出自该书的成语“巴汝奇的绵羊”。这个成语的意思是,一只绵羊投
入水中,其他绵羊也跟着投水,引申为“互相模仿的蠢人”。

  “您,先生,”布洛克转身对德·阿让古尔先生说,刚才他和其他人一起被介绍给阿让
古尔先生了,“毫无疑问您是重审派吧,因为外国人都是重审派。”
  “这个案子不就是法国人之间的事吗?”德·阿让古尔先生傲慢地回答说。他用这种口
气说话,是要把对方显然——因为他刚说过相反的看法——不同意的一种看法归于对方。
  布洛克脸红了;德·阿让古尔先生环视周围,得意地微笑着。当他向其他人投去微笑
时,笑中含有对布洛克的讥讽,但当他最后把微笑停留在我朋友身上时,目光就变得真诚
了,因为他不想让布洛克为他刚才那句话生气,但是,尽管如此,这丝毫也不能减轻那句话
的残酷性。德·盖尔芒特夫人在德·阿让古尔先生耳边悄悄说了句话,我没有听见,想必与
布洛克的宗教信仰有关,因为此刻公爵夫人的脸上闪过一种迟疑而做作的表情,一个说长道
短的人害怕被议论的人听见时就会象这样吞吞吐吐,装模作样;同时还夹杂着一种面对一群
陌生人时可能产生的好奇而存心不良的快感。为了挽回面子,布洛克转身对夏特勒罗公爵
说,“先生,您是法国人,您肯定知道外国人都是重审派吧,尽管大家都说法国人从来不知
道法国以外发生的事。此外,我知道跟您还是可以谈谈的,圣卢对我说过。”但是年轻的公
爵感到大家都在和布洛克作对,便就象社交界司空见惯的那样,采取卑怯的作法,施展他也
许从德·夏吕斯先生那里隔代继承下来的冒充风雅而刻薄的才智,对布洛克说:“先生,请
您原谅,我不能和您讨论德雷福斯,不过,我的原则是,这个案件只能在雅弗①的后代中间
谈论。”大家都乐了,只有布洛克不笑,并不是他不习惯对他的犹太血统,对他同西奈半岛
多少有点联系的祖籍说几句嘲笑话,可是,他一扣体内的语言扳机,送到他嘴边的却不是一
句嘲笑话(可能还没有准备好),而是另外一句。只听见他说:“您怎么知道的?谁对您说
的?”这倒象是一个凶犯儿子说的话。此外,由于他有一个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基督教徒
的名字,有一张与众不同的面孔,他这种惊讶也就显出了几分天真。
  布洛克对德·诺布瓦先生所说的还不满足,他走到档案保管员身边,问他迪巴
蒂·德·克拉姆先生或约瑟夫·雷纳克先生是不是偶尔也来拜访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档
案保管员不回答。他是民族主义者,他不停地向侯爵夫人宣传,不久就要爆发一场社会战
争,要她择友格外小心。他心里暗想,布洛克可能是工会派来打听情况的密使,便立即把布
洛克刚才的问题对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重复了一遍。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认为,布洛克
至少可以说缺乏教养,也可能会危及德·诺布瓦先生的地位。最后,她决定满足档案保管员
的愿望,他是唯一使她害怕的人,也是唯一向她灌输某种思想的人,尽管谈不上成功(每天
早晨,他给她念絮代②先生在《小日报》上发表的文章)。因此,她想暗示布洛克以后不要
再来了。她在她的社交保留节目中,很自然地找到了一个贵妇把一位客人撵走的办法,演这
出戏绝对不会有我们想象的攘臂瞋目的场面。当布洛克过去向她告辞时,她深深地埋在那张
大安乐椅中,看上去睡眼朦胧,似醒非醒。她那茫然的目光象一颗珍珠的闪光,微弱而迷
人。布洛克告辞时,侯爵夫人勉强在脸上挤出一抹无精打采的笑容,但没有说一句话,也没
有伸出手。这场戏使布洛克大为吃惊,但因为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认为继续下去对他一无
好处,既然侯爵夫人不伸出手来,他就主动把手伸了过去。这下可冒犯了德·维尔巴里西斯
夫人。然而,尽管她很想满足档案保管员和反重审派小圈子的欲望,但她也得为将来着想,
便装着没有看见。只是垂下眼睑,半睁半闭着眼睛。
  ①雅弗是挪亚第三个儿子。据圣经记载,他是印欧人的祖先。
  ②絮代(1851—1943),法国记者,《小日报》的编辑,狂热反对重审德雷福斯案件。
因鼓动德法亲善,后逃往瑞士,1923年被缺席审判。

  “我想她睡着了,”布洛克对档案保管员说。档案保管员觉得侯爵夫人在为自己撑腰,
有恃无恐,便装出生气的样子。
  “再见,夫人,”布洛克大声说。
  侯爵夫人微微翕动嘴唇,就象一个临终的人,想张嘴说话,但目光已认不出人。而当布
洛克带着她得了“智力衰退症”的想法离开时,她立即朝德·阿让古尔侯爵转过脸去。几天
后,布洛克受好奇心和想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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