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认识了。为了得到他的支持,他能做的都做了。但是,无论他多么恳切殷勤,提议授予诺
布瓦侯爵俄国勋章也罢,在外交政治文章中提到他的名字也罢,一切都于事无补,他面前的
人不为所动,所有这些殷勤在这个人看来似乎半文不值,他始终没有帮他的忙,甚至连他自
己的一票都没有答应给他。亲王的竞选仍在原地踏步!当然,德·诺布瓦先生对他彬彬有
礼,甚至不要“劳他大驾登门”,而是亲自去亲王府拜访。当日耳曼骑士提出:“我很想成
为您的同仁”时,德·诺布瓦先生用深信不疑的语气说:“啊!我将会感到很高兴!”若是
象戈达尔大夫那样头脑简单的人,听了这话肯定会想:“瞧,他在我家里,是他自己坚持要
来的,因为他觉得我比他重要。他对我说,我当通讯院士他会感到很高兴。话总有个意思
吧,见鬼!他不主动提出来要投我一票,那是因为他想不到。他一个劲儿地谈我的权力如何
大,大概以为我稳操胜券,已经掌握需要的票数了,因此他就不提出要投我一票。我只要逼
他表态,在我们两人之间达成协议,只要对他说:那么投我一票吧,他就不得不投。”然
而,法芬海姆亲王可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戈达尔大夫可能会把他叫作“精明的外交
家”。德国亲王深知德·诺布瓦先生也是一个精明的外交家,不会不知道投候选人一票能讨
候选人欢心。亲王在充任大使和外交部长的生涯中,为他的国家(不象现在为他自己)进行
过多少次这样的会谈,事先就猜到对方的要求和对方不想让你说的话。他知道在外交语言
中,会谈就是给予。因此他设法让德·诺布瓦先生获得了圣安德烈绶带①。但是,如果他必
须向他的政府汇报在这以后他同德·诺布瓦先生会谈的情况的话,他可能会在电文中写明:
“我意识到我走错了路。”因为当他重提法兰西学院时,德·诺布瓦先生又一次对他说:
①指俄国骑士团颁发的天蓝色的绶带,该骑士团于1689年成立,1917年取消。
“您这样做我很高兴,也为我的同僚感到高兴。我想,您能想着他们,他们一定会感到
不胜荣幸。您参加竞选是引人注目的事,有点异乎寻常。您知道,法兰西学院非常墨守陈
规,稍有新鲜事物出现,他们就如临大敌一般。我个人不赞成这样。我在同僚面前不知说过
多少次了!有一次,我甚至连因循守旧——求上帝饶恕我——这个词都用上了,”他进而又
说,气愤地挤出一丝微笑,声音很低,就象戏剧中为达到某种效果而说的旁白一样,他用蓝
眼睛迅速地瞟了亲王一眼,好似一个老演员在判断演出的效果,“您明白,亲王,我不愿意
让您这样的杰出人物陷入一场注定要失败的赌注中。只要我的同僚们坚持陈旧的观念,我认
为您就要慎重一点,不要参加竞选。此外,请您相信,如果有朝一日我在这个快要变成墓地
的学院中发现有一种新一点、活跃一点的思想,如果我预计到您能成功,我会第一个跑来告
诉您的。”
“我错了,不该授与他圣安德烈绶带,”亲王暗想,“谈判毫无进展,他要的不是这
个。我没有掌握开锁的钥匙。”
象这样一种推理方式,德·诺布瓦先生同样也驾轻就熟,运用自如,因为他和亲王都在
同一所学校里受过教育。我们可以嘲笑诺布瓦这样的外交官式的迂腐愚蠢,会对一句几乎毫
无意义的官话心醉。但是他们的幼稚是有补偿的:外交官们知道,在确保欧洲或其他地区平
衡(有人把平衡叫作和平)的天平上,真挚的感情,娓娓动听的演说和苦苦的哀求都无足轻
重:真正的、有分量的、起决定性作用的砝码不是这些,而是对方有没有可能(如果对方比
较强大,就有可能)通过交换满足我们的某个愿望。对于这一类事实,一个毫无私心的人,
比如我的外祖母,是很难理解的,可是德·诺布瓦先生和冯·某某亲王却经常面临这个问
题。德·诺布瓦先生曾在一些同我们关系极其紧张的国家当过代办,他对事态的发展忧心忡
忡,但他心里很清楚,人家不会明确告诉他要“和平”还是要“战争”,而是另一个外表看
来普普通通,其实是可怕或可喜的字眼,外交官根据密码,即刻就可以破译出来;为了维护
法国的尊严,他会用另一个也是非常普通的,但敌对国家的部长立即会理解成“战争”的字
眼回答。甚至会出现这种情况,根据古老的习惯(就象两个已同意订婚的男女初次会面时,
习惯到体育馆剧场观看演出,装出偶然邂逅的样子),双方由命运决定“战争”还是“和
平”的会谈,通常不是在部长的办公室内进行,而是在某个疗养院的长椅上。部长和德·诺
布瓦先生都到疗养院的温泉去,用小杯子喝有治疗作用的矿泉水。好象有一种默契似的,他
们在治疗的时间相遇,先在一起散一会儿步,但双方心里明白,这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散步,
具有动员令一样的严重性。然而,在竞选法兰西学院通讯院士这样的私事中,德国亲王也用
上了他在外交生涯中用过的归纳法,即译读重叠符号的方法。
当然,不能说不懂得这一类心计的人只有我的外祖母和少数几个和她相似的人。世界上
有一半人从事前人规划好了的不必担风险的职业,他们中一部分人由于缺乏直觉,也会象我
的外祖母那样对这种心计一窍不通,不过,我外祖母不理解是因为她为人正直,毫无私心。
对于那些被供养的男人或女人,我们常常要钻到他们的心里,才能了解他们为了私利和生存
而说的话和做的事到底出于什么动机,尽管表面上看来无可指责。男人谁不知道,如果一个
要他供养的女人对他说:“我们不要谈钱”,这句话如果拿音乐语言来说,应该被看作一个
“停唱的一拍”;如果她以后又说:“我很伤心,因为你经常不同我讲真话,我已忍无可忍
了”,他就应理解为:“是不是有另外一个男人在供给她更多的钱呢?”何况这还是一个和
上流社会的女人相接近的荡妇使用的语言。流氓说的话就更令人瞠目结舌了。但是,德·诺
布瓦先生和德国亲王尽管不熟悉流氓,却习惯和国家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国家虽然伟大,但
也是一个自私和狡诈的东西,只能用武力和利益把它征服。为了私利,国家可以杀人。而杀
人也常常是象征性的,因为对于一个国家,在打和不打之间稍有犹豫,就可能意味着“灭
亡”。可是,因为这一切都没有写进那些黄皮书①或白皮书、蓝皮书中,人民通常是和平主
义者;如果人民参战,也是出于本能,出于仇恨和怨愤,不象国家元首,他们作出战争的决
定,是因为得到了诺布瓦的警告。
①法国政府为晓之以议会和人民而出版的有关政治、经济和外交问题的文件集,也
有的国家用白皮书或蓝皮书。
第二年冬天,亲王生了一场重病,病治好了,但他的心脏却已无可救药。“真糟糕!”
他暗自思量,“得抓紧时间,再象这样拖拖拉拉,恐怕等不到当上学院的通讯院士我就呜呼
哀哉了。要是那样,可就太惨了。”
他在《两个世界》杂志上撰文,探讨近二十年来的政治,多次用最肉麻的语言吹捧
德·诺布瓦先生。德·诺布瓦先生去看他,向他致谢,还对他说他不知道怎样表达他的感
激。亲王就象试用了另一把钥匙开过锁似地自言自语道:“还是没有找对”。他送德·诺布
瓦先生出门时觉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心里思量:“他妈的,这些家伙不等我死了是不会让
我当院士的。得抓紧。”当晚,他在歌剧院邂逅德·诺布瓦先生:“亲爱的大使,”他对
德·诺布瓦先生说,“您上午对我说,您不知道怎样表示您对我的感谢,我可要不揣冒昧地
要求您兑现罗。”
正如亲王对德·诺布瓦先生的机智有高度的评价一样,德·诺布瓦先生对亲王的敏锐也
有足够的估计。他立即明白德·法芬海姆亲王不是要向他提出一个请求,而是一个建议,于
是他笑容满面,准备洗耳恭听。
“哦,您可能觉得我太冒失。有两个女人我一向非常爱羡,一个是我的妻子,另一个是
约翰大公爵夫人,当然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待一会儿您就会明白的。她们不久前才来巴黎
定居,打算永远住在这里。她们想举办几次晚宴,特别是为了款待英国国王和王后,她们看
中了一个人,想叫她来陪伴贵宾。尽管她们和她素不相识,但对她敬佩万分。我承认,我不
知道怎样满足她们这个愿望,我正在一筹莫展,恰好听说您认识这个人。我知道她深居简
出,只愿意和少数人来往,啊!真是有happyfew①!不过,如果您愿意帮忙,我相信,有
您的关照,她会允许您把我介绍给她的,这样,我就可以向她转达大公爵夫人和亲王夫人的
愿望了。说不定她会同意到我家里和英国女王共进晚餐。如果我们不使她感到太乏味的话,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会到博里厄来,在约翰大公爵夫人府上和我们一起欢度复活节哩。这个
人就是维尔巴里西斯侯爵夫人。我承认,如果我有希望成为她的思想库里的常客,我将感到
莫大的欣慰,即使放弃竞选法兰西学院的通讯院士,我也不会感到遗憾了。据说她家还经营
智力交流和闲情逸趣呢。”
①英语:有福气的少数。
亲王觉得锁开动了,他终于找到了开锁的钥匙,不由得心花怒放。
“亲爱的亲王,用不着放弃竞选,”德·诺布瓦先生回答说,“若论同法兰西学院的关
系,谁也比不上您讲的那个沙龙,它是一个名副其实培养院士的摇篮。我将把您的要求转告
维尔巴里西斯侯爵夫人,她一定会高兴的。至于到您府上作客,她几乎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