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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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4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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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外人介绍此类亲戚,这些亲戚现在的模样,正是人家极力摆脱的模样。至于费雷先生和夫
人,他们是最高层次上所谓“很好”的人家。在这样看待费雷夫妇的人的眼里,盖尔芒特家
族,罗昂家族和其他家族无疑也是“很好”的人家,但他们的姓氏也就不必一一道来了。由
于大家都不知道费雷夫人的母亲的大出身,加之她和她丈夫经常来往的圈子又极其封闭,人
家称呼他们之后,为了说明情况,总要连忙补充一句话,说这是“最好不过”的人家。难道
是他们卑微的姓氏致使他们不卑不亢吗?不过,费雷夫妇看不到拉特雷默伊耶家也许常来常
往的人。需拥有海滨王后地位才能每年请费雷夫妇光临一个上午,而康布尔梅家在英吉利海
峡就有海滨王后的势头。他们请费雷夫妇吃晚宴,并十分指望德·夏吕斯先生对他们产生效
应。人家暗中宣布他列在宾客之列。恰巧费雷夫人并不认识他。德·康布尔梅夫人对此感到
极其满意,脸上浮游着微笑,这是化学家首次让两个特别重要的物体发生关系时特有的微
笑。门开了,德·康布尔梅夫人只看到莫雷尔一个人进来,差点晕了过去。莫雷尔,象传令
秘书负责为大臣道歉,又好象一个出身平民却嫁与皇族的女子为亲王的痛苦而表示遗憾
(德·克兰尚夫人就用此向奥马尔公爵致歉),莫雷尔以最轻松的口吻说:“男爵来不了,
他有一点不舒服,至少我以为,这是因为这个我这星期没碰见他,”他补充道,最后这
几句话,实在令德·康布尔梅夫人失望,他刚才还对费雷夫妇说,莫雷尔白天无时无刻都可
以见到德·夏吕斯先生。康布尔梅夫妇装模作样,似乎男爵不来反为聚会添了乐趣似的,他
们不听莫雷尔那一套,对他们的客人们说:“我们不管他,对不对,这样反倒更愉快些。”
但事实上他们怒火中烧,怀疑是维尔迪兰夫人搞了阴谋诡计,于是,来了个针尖对麦芒,当
维尔迪兰夫人再次邀请他们到拉斯普利埃时,德·康布尔梅先生已按捺不住,恨不得再看看
自己的府第,同小圈子里的人聚一聚,于是他来了,不过是一个人,说侯爵夫人很抱歉,她
的医生嘱咐她要静卧守房。康布尔梅夫妇以为,夫妇的半出席,既是对德·夏吕斯先生的一
次教训,同时,又向维尔迪兰夫妇表明,他们对他们的礼貌是有限度的,就象往昔公主贵人
们送客,只把公爵夫人们送到二道宫的半中间就留步不前了。几个星期以后,他们差一点闹
崩了。德·康布尔梅先生对我就他们的不洽作了这样的解释:“我要告诉您,德·夏吕斯先
生真难相处,他是极端的德雷福斯派”“然而他不是!”“是不管怎么说,他堂兄
盖尔芒特亲王是这一派,人们为此骂他骂得够多的了。我有一些亲戚亲属对此很计较。我不
能经常与那些人来往。不然,我这样会同全家族的人闹翻的。”“既然盖尔芒特亲王是德雷
福斯派,这不更好嘛,”德·康布尔梅夫人说,“听说,圣卢娶他的侄女为妻,也是德雷福
斯派。这甚至可能还是结婚的理由呢。”“喂,我亲爱的,不要说圣卢是德雷福斯派,我们
很喜欢圣卢。不该随便到处给人下结论,”德·康布尔梅先生说。“不然,您会弄得他到军
队里有好瞧的!”“他过去是,但现在已不是了,”我对德·康布尔梅说。“至于他与
德·盖尔芒特—布拉萨克小姐的婚姻,您说的是真的吗?”“人家都这么说,不过您与他关
系这么密切理应知道。”“但是,我对你们再说一遍,他确实对我说过,他是德雷福斯
派,”德·康布尔梅夫人说。“何况,这是很可以原谅的,盖尔芒特一家有一半是德国血
统。”“就瓦雷纳街上的盖尔芒特家族而言,您完全可以这么说,”康康道,“但圣卢,却
是另一码事了;他枉有一大家族德国亲属,他的父亲首先要求得到法兰西大贵族的头衔,于
一八七一年重新服役,并在战场上杀身成仁。我虽然对此看法很严厉,但不论从这样或那样
意义上讲,都不应该夸大其词。Inmediovitus①,啊!我想不起来了。这是戈达尔大夫
说的什么玩艺儿。那是一个总有说头的人。您这里该有一部小拉罗斯辞典吧。”为了避免就
拉丁语名言表态,丢开圣卢的话题,因为她丈夫似乎觉得,一谈起圣卢她就缺乏分寸,因此
不得不把话题转到“老板娘”上,她与他们的疙瘩更有必要做一番解释。“我们是自愿将拉
斯普利埃租给维尔迪兰夫人的,”侯爵夫人说。“只是她似乎以为,有了房子,有了凡是她
有办法弄归自己的东西,享有草地,有了旧的帷幔、挂毡和吊帘,有了租金里一点也不沾边
的东西,她就有权利同我们联系在一起。这是明摆着的两码事。我们的错误在于没有随便说
一个代理人或一个代办处来办事。在费代纳,这并不重要,但从这里,我却看到我那克努维
尔的姨妈板起的面孔,如果在我的会客日里,她看到维尔迪兰大妈披头散发来的话。对
德·夏吕斯先生来说,自然喽,他认识一些很好的人,但也认识一些很糟的人。”我问是
谁。德·康布尔梅夫人在追问之下,最后不得不说:“人家肯定,说他养活了一位叫莫罗,
莫里伊。莫吕什么的先生,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当然,与小提琴师毫无关系,”她红着脸补
充道。“当我感觉到,维尔迪兰夫人自以为,因为她是我们在海峡的房客,她就有权利到巴
黎来拜访我,我便明白要切断缆绳,断绝关系。”
  ①拉丁文,意为中庸之道。

  尽管与“老板娘”有这段别扭,康布尔梅夫妇与老常客们却相处得挺不错,当他们与我
们同一条路线时,乐意上我们的车厢来。火车快到杜维尔站了,阿尔贝蒂娜最后一次抽出她
的小镜子,几次觉得有必要换一双手套,或者把帽子脱下来一会儿,用我送给她的、平日插
在头发里的那把玳瑁梳子,理理鸡冠头,提一提发顶,并且,如有必要的话,在波浪般垂至
后脖根的卷发下,重新盘起她的发髻。一登上来接我们的马车,我们就再也不知道东南西北
了;半路没有路灯;车轮最响的时候,就知道是正穿越一个村庄,以为到了,实际上还在茫
茫田野上,可以听到远处的钟声,忘了自己身上穿着常礼服,大家昏昏沉沉,已到昏暗边缘
的尽头,由于长途旅行,火车一路节外生枝,似乎把我们带到深夜里去,几乎到回巴黎的半
道上,突然,车子在一段细沙地上打滑了一下,这才发现我们进入了花园,眼前突然出现了
沙龙和餐厅闪耀的灯光,一下子将我们带回到社交生活中来,听到时钟打了八下,我们不禁
猛地怔住,退了一步,我们原以为八点早就过去了,与此同时,一道道服务接踵而至,美酒
斟了一巡又一巡,围绕着穿燕尾服的男宾和穿半裸晚礼服的女宾转来转去,堪称光彩夺目的
晚宴,不亚于城里真正的晚宴,只是披上了双重深色的特殊的围巾,并因此改变了晚宴的特
征,这围巾是夜间时刻编织而成的,来时的乡间夜色和归时的海滨夜色交织而成,以上流社
会最原始的隆重扭转了夜间的时刻。回去时,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明亮的沙龙,不得不与
闪光的辉煌告别,但这种辉煌很快就被忘掉了,上了车,我设法同阿尔贝蒂娜坐在一起,不
让我的女友离开我同别人在一起,这里面往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在一辆黑古隆冬的
车子里,下坡时又颠簸不止,我们俩可顺势做不少动作,即使一道闪光突然射了进来,照着
我们紧紧搂抱在一起,那也情有可原。当德·康布尔梅先生还没有与维尔迪兰夫人闹别扭的
时候,他问我说:“您不感到,下这么大的雾,您会气喘吗?我的姐妹今天早上可气喘得厉
害。啊!您也一样,”他满足地说,“今晚我要告诉她。我知道,一回家,她就会马上打听
您是否已经很长时间不气喘了。”况且,他之所以同我谈我的呼吸困难,仅仅是为了谈他姐
妹的呼吸困难,他让我描绘一通哮喘的基本特征,只是为了指出两者之间存在的区别。但
是,尽管两者气闷有不同的特征,但由于他认为他姐妹的气闷应当具有权威性,因而他不能
相信,对她的气喘病有作用的东西,对我的气喘病就没有反应,他甚至生气了,怪我没有试
一试,因为有一件事比遵守饮食禁忌还难,那就是不把自己的禁忌强加于他人。“再说,怎
么说呢,我说的可是外行话,您这里面对的是老权威,老鼻祖。戈达尔教授认为如何?”
  还有,另一次,我又去见他的妻子,因为她说我“表妹”样子怪里怪气的,我想知道她
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否认她说过这样的话,但最终又承认谈到一个人,她好象见到这个人同
我表妹在一起的。她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最后她说,如果她没弄错的话,她是一个银行家的
妻子,她叫莉娜,莉内特,莉泽特,莉娅,反正诸如此类什么的。我想“银行家的妻子”只
不过是用来更好地摆脱我的追问的托词罢了。我想问问阿尔贝蒂娜是否确有此事。但我更喜
欢装出知情人模样,而不太愿意流露出盘问者的神气。何况,阿尔贝蒂娜什么也不会回答,
或者说一声“不”拉倒,辅音“B”发音过于犹豫,而元音“u”又发得过于响亮。阿尔贝蒂
娜从来不讲可能伤害自己的事情,而讲一些别的事情,但这别的事情又只能根据原来那些事
情才能说清楚,因为真相并非人家告诉我们什么就是什么,而是一股无形的流,人家告诉了
我们什么和我们听说到了什么,这只是了解真相的开始。因此,当我认定,她在维希认识的
一个女人作风不正派时,她发誓说,这个女人绝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子,从来没有企图指使她
做坏事。又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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