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虑和不可否认的功绩,写出历史人物的缺点,历史中发生的错误。可是,他在昆西的老屋里如困兽般徘徊,越急于澄清事实越笔头混乱。结果,他的自传始终只是一大堆零乱的笔记。
在这些年里,除了家人,给予亚当斯最大安慰的,是他的另一位老朋友,美国《独立宣言》的另一位签署者,本杰明·拉什。拉什是一个医生和医学教授。作为一个开国者,他自然是亚当斯和杰弗逊两人共同的朋友。他在亚当斯最痛苦的日子里,持续不断地和他通信。对于亚当斯,拉什是一个最合适的疗伤者,他们讨论历史和对于历史的评判,以及对时事和政局的看法。
1809年,拉什在给亚当斯的信中,描绘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奇妙的一个梦。他梦到亚当斯写了一封短信给杰弗逊,祝贺他终于能够从公职上退休。然后杰弗逊回了一封充满善意的信。他梦到在此后的在几年里,亚当斯和杰弗逊相互通信,对他们犯过的错误有所认识,分享美国革命的成果,并且弥合了他们众所周知的友谊。他甚至梦到了他们的死亡:他们俩满载人们的赞誉,双双同时沉入坟墓。
亚当斯立即回信表示这不过是梦,他不打算照梦里的做。
拉什把自己的梦境又写给了杰弗逊。并建议杰弗逊采取主动。可是,杰弗逊也没有这样做。也许他认为,自己当初给亚当斯夫人的信,就是一个弥合的动作,可是结果却并不好。
两年之后,1811年,亚当斯向来访的一个朋友,表达了自己对杰弗逊的友情,他表示,自己与杰弗逊之间在治国理念和方略上分歧,从来没有扼杀他对杰弗逊的感情。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杰弗逊闻讯之后,立即向拉什写信,表达了他对亚当斯以往政治判断力的敬佩。亚当斯在当年圣诞节给拉什的信中,全面阐述了自己和杰弗逊的政治分歧。此时,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语气幽默而平和。在美国第一代建国者之间,分歧的“火焰仍在燃烧,火山的喷发却终于减弱了。”
几天后的1812年元旦,亚当斯走了关键的一步。他给杰弗逊寄出了一封信,说是要给杰弗逊寄两块“家织的土布”作为礼物。杰弗逊收到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亚当斯的儿子,约翰·昆西最近出版的两卷著作。
最激动的就是拉什了,他马上给亚当斯写信,“我很高兴您和您的老朋友杰弗逊先生终于能够恢复联系。我把你们看作是美国革命的南极和北极。一些人谈论过,一些人写过,还有一些人为美国的改进和建设战斗过,而您和杰弗逊先生却为我们大家思想过。”亚当斯在回信中开玩笑地揶揄说,“您的梦实现了您的预言实现了!您创造了一个奇迹!”
从此,在此后的14年里,北方马萨诸塞州的海边小镇昆西,和南方弗吉尼亚州的杰弗逊庄园之间,开始了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通信。
第一部分 走路(一)上帝安排的通信(3)
四、通信
整整14个春秋,美国的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和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弗逊,在各自的家里,用笔,用信纸,回顾了他们那一代革命者破天荒的经历和功绩。他们所达到的人生辉煌,几乎无人可以企及。现在,他们都老了,都已经退出了政治舞台,不再有现实政治的考虑,个人荣辱也日渐轻淡。来日无多,可是他们都理解他们对历史、对后代的责任。亚当斯在信里对杰弗逊说,在我们互相把自己的思想交代清楚以前,我们可不能死。
就这样,整整14年,在连接南北方的小路上,邮差的马车传递着两位离职总统的通信。正如拉什准确地指出的那样,亚当斯和杰弗逊是真正在为美国“思想”的人,可是在立国理念和治国方略上,他们又确实是美国的“南极”和“北极”。他们在通信里,对美国独立和建国最初几十年里遇到的各种问题,各个重大历史关头的决策,做出理性的回顾、交流和争论。杰弗逊一再地阐述了他的民主理想,坚信美国和全世界都将走在民主的道路上。但是他也承认自己在判断法国革命的时候犯了错误,共和党和他本人都在亚当斯任总统期间使用政治手段,伤害了亚当斯总统的信誉。多年以后的今天,他终于说,他为此感到抱歉。
亚当斯和杰弗逊讨论着具体的政策,也讨论他们最大的分歧——精英政治和平民政治。他们各自的阐述,成为美国民主制度宝贵的思想遗产。直至今日,美国民主制度的历史,仍然是在这两种理论遗产之间,寻求平衡。杰弗逊的平民民主理想,已经成为一种世界性价值观;而到20世纪下半叶,默默无闻了一个世纪的亚当斯的思想,重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越来越重视亚当斯当年对政治现实准确而深刻的观察判断。
两个开国功臣、两个不同观点的政治家、两个卸任总统,就以这样的方式,来处理他们的分歧和恩怨。他们用这些书信向后代表明,功绩可以不是资本,权力可以不是私产,政治对手可以不是死敌,政治家可以仍然是光明磊落的有道德的绅士,政治理念和实践之对错可以公开讨论,政治可以不是肮脏的交易。两位总统用14年里的158封信,开创了美国总统离任后用回忆录形式阐述理念、总结经验,为后代留下政治遗产的传统。
五、奇迹
写着写着,渐渐地,环顾四周,他们发现自己几乎已经是美国革命那一代的“仅存硕果”了。杰弗逊在给亚当斯的信里写道,回望一生,“就像回望一个战场,所有的人,所有人都死了;而我们孤伶伶地活着,活在新一代中间。我们不了解他们,他们也不了解我们。”晚年的最后岁月,他们之间的友谊,成了相互最温馨的慰籍。
1826年,美国独立50周年。在这一年,《独立宣言》的签署者,仅有3人还活在世间。除了约翰·亚当斯和托马斯·杰弗逊之外,只有马里兰州的查尔斯·卡罗了。
在筹备庆祝国庆50周年的时候,弗吉尼亚和马萨诸塞的人们分别向杰弗逊和亚当斯发出邀请,可是两位老人的健康都不允许他们出席任何公众场合了。杰弗逊用几天的时间,为报纸写下了他对建国50年的总结。他的思路仍然清晰,文笔仍然优美而简洁,民主信念仍然坚定。他阐述了他对大众权利和民众自治的信心,坚信“大众不是生来就在背上背着鞍子,让一小群穿靴子的人驱使的”。在昆西小镇,衰老的亚当斯为庆祝国庆而建议,为永远独立而干杯!
7月3日傍晚,托马斯·杰弗逊突然昏迷。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问身边的医生和家人:“今天是4号了吗?”他的生命在昏迷中顽强地坚持,似乎是在等待一个命定的时刻。第二天,午后不久,这位卸任总统终于停止了呼吸。50年前的这一刻,美国的一代开国者正开始在他起草的《独立宣言》上签字。几乎就在杰弗逊死去的同一时刻,远在北方的昆西小镇,约翰·亚当斯坐在椅子上突然中风,失去知觉。下午,约翰·亚当斯去世。50年前的这一刻,美利坚合众国正式诞生了!
《独立宣言》的两位催生者,美国政治理念的两位奠基者,美国治国方略的两位开创者,在《独立宣言》诞生50周年的同一天离开这个世界,相隔不到5小时。多年前他们的好友拉什的梦,竟然成了现实。没有哪个大胆的幻想家,敢于幻想出这样的巧合。面对如此神迹,让人不得不疑惑,这似乎是上帝在传达一个信息:后来的美国治国者,须在杰弗逊和亚当斯的思想之间,在精英政治和平民政治之间,找到一种平衡,方为吉祥平安的自由之路。
第一部分 走路(一)国家重新联合之地(1)
——游阿波马托克斯
阿波马托克斯是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僻静小镇,从林奇堡沿460号公路东行,驶出15英里,就是它了。所以,我们就把它安排在林奇堡之行的一条路线上。镇子坐落在阿波马托克斯河边,附近有森林,有湖泊,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过,我们特地绕来此地,却不是来享受一个湖光山色的度假,而是为了造访一栋小小的二层红砖房。140年前,南方邦联的罗伯特·李将军就在这栋房子里签字投降,从而结束了美国历史上最惨烈的为时4年的南北战争。
这栋房子其实不在阿波马托克斯镇上,而是在镇外一个更为偏僻的村子里,现在有24号公路通过那里。这个村子现在已经没有居民,是归美国国家公园局管辖的一个历史公园。
这是个冰凉刺骨的冬日,凛冽的西北风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肆意扫过,无遮无挡。人们来到这里,可以自己在几栋相关的小屋自由参观,还可以看一个小小的展览和一段历史背景介绍的录像。可是,参观那栋红砖小楼,是必须由讲解员带领的,一个小时一拨。那天,在等待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锁着的门外尽量裹紧自己,以抵挡寒风。房子的外形,真是典型的美国风格,简朴得堪称单调,丝毫引不起任何建筑师的兴趣。我们靠在房前的井台旁,真有点怀疑房子里的内容是否也会同样乏味。最后,提着钥匙的讲解员终于来了。那是个和善的黑人,为大家打开了大门。和其他慕名前来的参观者一起,我们裹着一团寒气进去,在暖气中放松了自己,听着讲解员诉说当初所发生的一切,被深深吸引,没想到这个小屋有着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不禁感叹历史和造化的神奇。
140年前,这儿的房子属于一个叫维玛·迈克林斯的人。迈克林斯是个和平主义者,富有但是同情南军。因为他的家乡弗吉尼亚,在当时已经参加了分离的南方邦联。他原来住在弗吉尼亚北边边界,靠近联邦首都华盛顿的马那萨,他在那儿的庄园有1;400多英亩的山林,其中还有一水清流穿淌而过。这条河当时默默无闻,后来却因为南北战争而变得赫赫有名,那就是公牛沟。1861年7月21日,南北战争的第一次正式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