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菲和红叶一边小口地品着苦丁茶,一边望着窗外。
街上的行人被横行在路面上的风吹得有些稀疏。那些行人是以影子的形式在街上晃动的,而且,那多是一些重叠着的影子。那些一团团的影子们显得很胖,很宽大,看上去也很温暖。孟菲望着那些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悠悠地对红叶说,“你看,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爱呀。”
红叶拿起电炉上的小水壶,给两只杯子注入新的开水,杯中翠绿的叶片在翻腾,在跳跃,宛若一池碧波中生满了摇曳的水草。
孟菲被这池缤纷而生动的水草弄得情趣盎然。她很抒情地说,“想象一下,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爱,我们是否能够忍受为人?”
“可是,我总是觉得,这个世上最为缺少的是男人。”红叶望着杯中的茶片淡淡地说。
孟菲陷入了沉思。
“也许,今晚不该听你的,我们应该去喝酒。”红叶说。
“为什么而喝酒?为了男人?”孟菲问。
“为了我们的心情。为我们自己。不行吗?”红叶情绪有点激动。
孟菲也觉得,这杯中绿色的叶片和那淡淡的苦味与她此时的心境不大对路。她的心里并不苦涩,相反,此时,她的感觉是一种温馨的甜美。于是,孟菲想了一下,就赞同了红叶的提议。她说,“好吧,我们去喝酒!”
街上有几家酒吧,风格各异。她们也未挑拣,因为天很冷,就找了家最近的。
进入到里面却很暖和,她们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这个位置距立式空调机非常近,她们脱去了外衣依然感觉很热。“先来点儿凉快的吧。”红叶说,“先来两杯啤酒冰镇一下舌尖,然后我请你尝一尝有毒的玫瑰。”
酒,确实是一种奇特的液体;酒吧,也确实是一个奇特的地方。人进入酒吧,酒进入人体,便会激发出许许多多的心绪、话语或暧昧的情怀。
有毒的玫瑰还没上来,红叶便对好朋友开始质询。“说说吧,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总是叫不出来,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了?”
孟菲借着酒意微笑着,不回答红叶,却反问她,“你呢?还是说说你的最新进展吧!”
“我说你也得说,一比一吧,公平。”红叶提议,“可以隐去细节,但不许虚构。”
孟菲同意。她略去细节,其实她本来也没有什么细节可言,于是她轻描淡写地对红叶讲了每晚九点半网上的故事。
“网恋。”红叶的评语是,“既时髦又老套,好在没多大风险。”
“什么风险?”孟菲不解。
“只要坚持不见面,就不用担心非法怀孕或染上性病,也不用害怕遭人遗弃。”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孟菲不高兴了,“你不会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了解他多少呢?他又了解你多少?他的话你都相信吗?他不会骗你吗?你没有骗他吗?”红叶一连串的问号令孟菲无从招架。
“他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真的。他干吗要说假话呢?没必要嘛。我呢,倒是真的骗了他,我从一开始说自己是个未婚的女孩子,现在想改口也难了。”
“只要不见面,你就扮演你的未婚女孩儿吧。”红叶轻快地说。
“再说说你吧。”想起自己无从更正的未婚身份,孟菲有些气馁,也有些心虚,便不想多说自己了。“你近来有什么最新动向?”
红叶对孟菲轻笑了一下,站起身向吧台走去,很快端来两只红艳艳的冒着轻烟的小酒杯。
“先尝一下吧,看看味道如何?”红叶说,“这酒叫有毒的玫瑰。上个周末晚上我喝了三四杯,醉了。是大乔请我喝的。”
孟菲浅尝了一口,立即被一阵浓烈的辛辣弄得胃肠燥热。
“对了,我今晚叫你出来,是有一句要紧的话要跟你说。”红叶端起自己的小杯闻了闻,没喝,又放下了。
“什么话呀?”孟菲盯着红叶。
“如果我家那个律师突然给你打电话,你就告诉他,上周末我跟你在一起,喝多了,被你领回家去了,听明白了吗?”
孟菲自然是听明白了。周末的晚上。有毒的玫瑰。大乔。以及可能会来临的律师的查询电话。就是那么回事了。孟菲只是有一点疑惑:红叶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女画家凌荷这些天来心神不宁。
她几乎可以肯定,上个周末的晚上,大乔的老婆并没有生病,也就是说,他欺骗了她;难道,真的发生了蝴蝶与蜜蜂的故事?
事情的进展真的会如此之神速吗?这正是凌荷心生困惑的原因。怎么说呢,在她的预想中,她的角色是导演,她选好了演员,编排了大略的故事情节,并为故事提供了发生的场景,接下去,她就要一步一步导演她的作品或者说是设计了。可她没有想到,演员们进入角色的速度远远高出于她的想象,她只为故事导出一个开端,演员们就自动地、飞速地并自以为是地把故事按照他们的意愿演绎下去了。这样一来,导演还起什么作用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凌荷是不会甘心的。这简直有悖于她的初衷。她自己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不甘不愿的情绪。就因为大乔真的背叛了她吗?
凭着艺术女人的直觉,她几乎可以肯定,大乔欺骗了她。就在第二天晚上,她一个电话把大乔召来。她故作缠绵地对大乔说,“你答应我今晚加班的,别赖账。”大乔嬉皮笑脸,动作却有些迟疑。凌荷坚持着把他弄上了床。
大乔在床上的表现一塌糊涂,糟得几乎史无前例。凌荷心怀不悦,对大乔的表现不悦,也对自己有些不悦。她觉得,如果说是有个女人在某种意义上掠夺了自己的快乐,还不如说是自己把这种快乐拱手送了出去。
“我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呢?”凌荷真的对自己的行为困惑起来。
但不解与困惑是暂时的。很快地,凌荷就重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要毫不犹豫地做下去。可以说,是大乔糟糕的表现令她痛下决心。就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跟自己相好多年的男人,这样一个因为她及她的画而活得富有光彩的男人,怎么可以说跟别的女人上床就真的上床了呢?如果说这期间能有一个过程,比如说,有一个令人信服的他与那女人相识相爱的过程,那么她凌荷倒还可以接受。然而,没有这样的过程,至少他们没有给她一个接受的过程。他们跟她打了一个时间差。她的刀还没有磨光,他们就直接进入了阵地并真枪实弹地干起来了。正是这一点让凌荷无法接受。
大乔做梦也不会想到,红叶竟是凌荷送给他的特别礼物。
一夜之情,大乔就喜欢上了红叶。他暗暗将红叶与凌荷相比较着,他想,如果说红叶矫健的长腿和流畅的线条使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可爱的小鹿的话,那么,肥硕而迟缓的凌荷则是一头大象了;他喜欢小鹿的灵动与神秘,当然,大象也是可以用来拥抱一回的。然而,跟红叶做过爱后,第二天晚上,再去接触凌荷多肉的臀部,他却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状态了。他吓坏了。他担心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从此完蛋了。
他无法不去渴望红叶,他并不情愿就这样跟凌荷一天天混下去。他已年近不惑,如果此时不去亲近自己喜欢的女人,难道还要等到七老八十只有联想的份儿吗?大乔是喜欢女人的,但出于谨慎,他并不喜欢街头的女人;多年来经营美术作品,培养了他足够的欣赏女人的艺术品位,他不会乱来,也不敢乱来,但红叶确实与他多年的向往不谋而合。他不甘心就此放过。
大乔当然记得他与凌荷之间有关违规的约定,但他根本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大乔毕竟是男人,而且,是见过大世面的男人。以他对世态万物的理解,自然与凌荷或者说与女人有所不同。什么叫做约定?什么又叫做违反约定?只要不被凌荷在床上逮个正着,只要他死不认账就没什么了不起。他是不会给凌荷留下什么把柄的。
冬天走入了季节的深处,一月是小城最为冷冽的时节,但孟菲的心底却弥漫着温泉般氤氲的轻雾,这迷人的雾气在她体内充盈着,使她获得了一种奇特的浮力,使她身心轻快无比。
孟菲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个偏远的北国小城,有着最为漫长的冬天。很长很长的冬天好像总也过不完,到处都是积雪,白的灰的甚至是黑色的雪,到处都是。有一次,儿时的孟菲跟伙伴们来到城边,她无意中掀起地上的积雪,突然发现,在那层积雪之下,正有一小股已经融化了的雪水在悄悄流动着,孟菲头脑中闪现的惟一的词语便是:春水。后来的日子里,她不停地往城边跑,去那里看雪层下面的春的信息,她发现积雪已经变薄了,而且,有的地方几乎是透明的,那是融化过又结了冰的雪的另一种形式。终于有一天,她在一片又薄又脆冰糖般透明的雪层下,看到了一小簇刚刚萌芽的小草。那小草还是极嫩的浅黄色,带一点点新绿,但这已经足够了。这已经足够证明春天来到了。
春天的脚步轻快而神秘,她悄悄走近你的身边,你常常还未曾察觉,但是,她注定会给你带来惊喜和欣慰。孟菲觉得,爱情与春天在这一点上很相像,爱如一条清澈的溪水,在松软的泥土或沉积的树叶下悄然流淌,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你心的领地。爱总是不动声色地占据了你的生活。
爱不动声色地占据了孟菲的生活。
她发觉自己真的进入了爱情的状态。她变漂亮了。她的眼波中有水样的光泽在流转。她脚步轻快。她时常莫名地微笑。她还莫名地发呆。所有这一切她都曾经历过,只是,那是十几年前,在她初恋的时候。
她的爱情从何而来?网上?聊天室?一个网名叫做一路上有你的另一座城市的男人?
有时,孟菲自己都无法相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