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在圣米斯德的一个房间里见到了心宜。
心宜变化很大,已难见昔日的生气和妩媚,眼角已有细密的鱼尾纹。
心宜的床上有那张登着“意大利”全军覆没的报纸,她扬了扬那张报纸,有些得意地说:在这个报道还没有发稿时,我就登上了飞机。下飞机后,在机场买到的这份报纸。
刘铁:你可是料事如神啊。
心宜:是的,我感觉到我可以回国了,就回来了。
刘铁:三年前,你晓得老板要出事,而且在他出事前,争分夺秒,恰到好处把你要办的事,全都办好了,当这个社会不需要他的时候,你也不需要他了。
心宜:是的老兄,当初我确实感觉到老板要出事了。如今我不再涉足生意了,就可以对你交底了,我是利用了他在位不多的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老板的事,是最伤你老兄的心的事。但命运就是命运,我们不能提醒他,更帮不上他。不过请你相信,我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晓得我该怎么做的。
刘铁:你最不该的,是不该把老何他们父子俩扯到你与“意大利”的生意中去。
心宜:这事让我深感遗憾,想不到会出这样的意外,老何可以说是为我的事而死,我还真不知怎样来报答他们。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帮何半音找到了他妈,这事有好心的人替他找了几十年,都没有找到,可见难度之大。我还会帮他们的,也请你放心。
刘铁:你应该晓得老何他们父子俩要出事,可还是让他们替你去挡灾。
心宜:这还真是不晓得他们会出事。这话呢,还真不知该怎么对你说才说得清楚,比如说吧,他们会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他们。
刘铁:我还晓得
心宜打断刘铁的话:好,好,好,我十恶不赦好吧。我还晓得,从现在起,你能够过上舒心的日子了,而且在仕途上还会有所进步。
刘铁:你还晓得
心宜制止: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我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刘铁不想过多的指责心宜。他选择在恰当的时候离开了圣米斯德。
心宜回家看了看亲朋戚友,便来到了了丁县。
在了丁县,她拜访的第一个人是本寂和尚。几年不见,她在佛学方面的研究水平,已达到令本寂这样佛学院的高材生都感到吃惊的地步。她不住县里将招待所改造成的宾馆,选择在阳山寺安身,她将在此度过不少光阴。
妙云的住房一直空在那里,谁也不愿意住进去,本寂问她敢不敢住,她说她连死的威胁都躲过来了,一个背叛佛的人不值得她害怕。她向本寂表示她非常乐意参加庙里的佛事,也愿意捐赠不薄的善款,但她不会削发为尼,否则她也不敢住妙云住过的地方。本寂非常乐意心宜成为居士,并且选择在阳山寺落户,这样,他就多了一个有资格出入心念堂的茶友和书友。
心宜来了丁县之前,就知郭向阳已经得了严重的忧郁症。他已经不愿见包括他妈郭如玉在内的任何人,但心宜去见他时,他刚听到心宜的声音,就主动打开关闭自己的房门,走了出来。几年不见,出现在心宜面前的郭向阳已经苍老了几十岁,他已经白了半个头,背也弯了,行动缓慢,目光迟滞,嘴角流着涎,一头乱发,衣领子上结满油垢,几年前的勃勃英气荡然无存。他满脸羞愧,像做错了事一样不敢抬头看心宜一眼。看到向阳因为她而成了这个样子,心宜的心在滴血,但她强忍着没有流泪。
心宜说:向阳,洗个澡,好不好?
郭向阳听懂了她的话,他听话地点了点头。心宜就交代那男保姆,她先去买点衣服,让他半个小时后带向阳到县宾馆去洗一洗。
心宜在县宾馆开了一间房,叫那男保姆给郭向阳好好地洗了一个澡。带他到原来和老何他们一起吃过饭的河边上,吃了一顿饭。然后带他到她寄住的阳山寺原妙云的住所坐了坐,和他说了一些话。可惜郭向阳能够听任她使唤,却如同是一个木偶,一个哑巴,只能动,不会说什么话了。天黑的时候,郭向阳离开了阳山寺。心宜交代:向阳你从今天起,要像以前那样讲卫生,你做得到吗?
向阳点了点头。
心宜:你会好起来的,你有信心吗?
向阳又点了一下头。
心宜:我会在阳山寺住一个时期,也许会长期住下去,你要想到,我没有离开你,我随时都会来看你干不干净,明白吗?
向阳点着头。
心宜:你不能老呆在房间里,要出去走动,要是你恢复了,你还要帮我做事,要是你走不动跑不快,怎么帮我?
向阳使劲点头。
心宜还交代男保姆:她会给他添置点衣服,她要求他也穿得干净整洁,把房子打扫得窗明几亮,她说:从今天起,你要想到,你是在给郭向阳郭老板当秘书,我们会按一个秘书的待遇,给你支付工资。
向阳也频频点头。
第二天,人们看到衣服整洁的郭向阳在他的男保姆的带领下,在河边的一条小道上跑步。
这时郭如玉也无暇顾及郭向阳了,一个中风卧床的于长松,就叫她伤透了脑筋。于长松用了最好的药物,也不见有什么好转。加上他性子躁,久治不愈,脾气就更大,不知摔烂了好多饭碗,撕烂了好多被子。所谓久病无孝子,一年下来,整天喂饭喂汤,接屎接尿,苦口婆心说废话,郭如玉也不能再坚持照顾下去了。这种时候,过去的好处会想得少,当年于长松瞒年龄的事,最容易频频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这可是让人寒心的往事。郭如玉请了两个男保姆,一个给向阳,一个给丈夫。他给丈夫的男保姆加点钱,把病人交给他去管。她有时候回娘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不回来。
自郭如玉变脸之后,政委更躁,曾两度割腕自杀。
心宜见儿子已经没有能力来照顾父亲,便出了一份钱,另请了一个保姆,让两个服侍一个,这才让政委得到了比较舒适的护理。为了让于长松摆脱郭如玉的阴影,便把他搬到他当年和本寂和尚一起筹资修建的老年公寓里住了,让他生活在他的业绩中,会有助调整他的心态。心宜一个星期去看一次政委,给他说一些能够让他接受的话,让他从一个政委、一个官员,回到一个病人的真实位置上,这样才有利于治病,才会有正确的生活观。
于长松住进他的“业绩”中之后,得到了所有幸福的入住老人的尊敬,一天到晚有人来陪他说话。心宜让找几个人轮番教他学打麻将、玩扑克牌、下象棋,努力使他在玩中忘记一些不愉快。经过一个时期的心理治疗,于长松平和了许多,开始融入这个圈子,他还让人找一些武侠小说来看,不时也听听音乐
心宜听说福建一个什么地方的石匠会用石头雕刻菩萨,便亲自到大红山阴山寺附近捡了一块石头,她带着这块石头,专程到福建请了个老师傅,按照何了凡生前的照片,雕了一个一尺高的半身头像,心宜带着何了凡的头像,来到阴山寺,将老何的头像供起来,以一笔不薄的捐资建庙的善款为酬劳,请阴山寺的五六个和尚,给老何做了三天三晚的法事。
庙里的和尚开始不同意,说老何生前交代过,他死后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留的。但心宜坚持要这样做,她说只有这样做了,在生的人才会安然,不然会痛苦一辈子。她说佛是普渡众生的,若不为世间苍生解除苦痛,是有违教义的。老何说什么都不做,那是他的境界,而生者要是忘记了他的好处,便是不义,佛不能拒绝忏悔。和尚们听着这话也在理,便高高兴兴地给做了。心宜按照本地的习俗,像一个孝子一样跟在和尚们后面,严格按照程序,在佛面前跪跪拜拜,一连跪了三天,膝盖都磨出了血,站都站不起来了,这是作为孝子的何半音都没有做过的,她给做到了。她对刘铁说过,她是要回报老何的,暂时也只有用这么一个折磨肌肤的办法,来减轻内心的愧疚。
这场法事做到第二天,何半音才听到去阴山寺求签的邻居说有这么一回事,他忙往山里赶。丝姐也要跟着去,她听半音讲过那心宜是如何高雅的一个女子,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女性,要长长见识。
心宜近乎固执的虔诚,还有血淋淋的膝盖,何半音看在眼里,备受感动,可以看出来那绝不是作秀。在佛的面前,何半音也不得不放弃对心宜的怨恨。
丝姐是个有心人,一见这个女子果然是秀美聪慧、令人怜爱之辈,不觉自惭形秽,甚是仰慕。她是个有心人,听半音讲她娇媚无比,定是吃不了苦的,便准备了些好吃的,带到庙里,一到就开始给她开小灶。她给心宜烧好泡脚洗澡的水。还寻了些草药捶烂,给她敷伤口,好生伺候了她两天。
法事做完后,心宜将老何的头像送到附近一个岩石缝里,然后用乱石给堵了起来,谁也别想找到。这样做,算是达到了老何生前“什么也不留”的愿望。心宜对老何的藏身之地说,她每年会来看他一次。
办完法事,心宜和半音他们一起结伴往回走。丝姐邀请心宜到她家住两天,心宜接受了邀请。丝姐问:看上去你长得秀秀气气的,一个人怎么能够走到这里来?
心宜道:要是原来,还真是不行,也没有这个胆量。前些日子在国外,无所事事,就是跑步,学瑜珈。如今走路爬山,就不算什么了。
丝姐:瑜珈是什么?
心宜耐心地解释:是一种功,印度国传过来的功,练这种功对身心都有很大的好处
丝姐还是听不懂。
何半音就在一边笑。
待丝姐走远了,心宜小声说:你不要笑,一个女人,单纯甚至是无知,便是幸福。这样的女子,善良殷勤,难得呵,是能够持家过日子的好女人。
在何半音家,心宜找了个机会,对半音说:我都路过你的家门口三次了,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