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和他的三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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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和他的三位夫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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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了交杯酒之后,新郎和新娘才第一次对面。在这之前犹如隔着口袋买猫儿,彼此从未见过一面的。下面的仪式则是由新郎把新娘头上的脸帕揭开。这是婚礼中最关键的一幕,美乎丑乎一揭就能明了。郭开贞心里怦怦直跳,他被人指导着,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把纱帕揭开来。“口袋打开了,究竟是白的呢?还是黑的呢?”他屏住呼吸想要看个仔细,但昏昏然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见一对翘天的猩猩鼻孔在他眼前直端端地伸了出来!
    “活啦,糟糕!”他心中禁不住又是一声喊叫。
    梦想彻底破灭了。美姬花王、幽兰百合统统如烟云般消散。郭开贞在极度失望中,有人把新娘头上的黑巾揭下来揣在了他的怀中,表示这个女人已归他所属。郭开贞二话没说,返身走出了洞房
    啊啊,一双三寸金莲!
    啊啊,一对翘天的猩猩鼻孔!
    它们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形体,盘绕在他的脑际,如同生了根一样驱之不去。那红红的盖头和黑巾又好像扭结成了一根红黑交错的绳索,紧紧套住了他的脖项。
    第二天清早,郭开贞头昏眼花,陪新娘子一同坐船到苏溪。据乡土学者的诠索,苏溪是应该写成“苏稽”的,因为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到过那里,所以才有了苏溪的雅名。苏溪地方虽然不大,但一向以手工业出名,著名的嘉定大绸就出产在这儿。
    天气阴晦得很。河风很大,大渡河面深深皱了起来,好像它也怀有什么不可排解的忧愁似的。
    郭开贞和新娘子乘坐轿子,轿子又被抬上了船。他的心情不好,又加之昨晚上酒喝得太多,一上船被冷嗖嗖的河风一吹,便呕吐了起来。一位轿夫惊问道:“八老师,你的脸色怎么那样苍白?你是不好受吗?”
    “我是不大好受。”
    张琼华受的是“三从四德”的古训,又年长郭开贞两岁,一夜花烛之后,这时已经在主动地执行她作为人妻的妇道了。她和郭开贞是分乘两座轿子的,一听说丈夫呕吐,便立刻打发伴娘过去问候,还送了一些和胃止呕的蔻仁。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她想新郎君一夜宿醉,加之晕船,十之八九会呕吐不止。
    郭开贞接受了新娘的好意:“啊,啊,多谢啦。”
    张琼华是吃水烟的人,她又吩咐把她的铜制水烟袋送到丈夫的轿里来,对郭开贞说:“抽几口嘛,提提精神!”
    “我不抽,”郭开贞摇了摇头,不得不婉谢了。小脚、猩猩鼻孔,又加上水烟,他对新娘子不免增加了几分不快。流水深深恨,云山叠叠愁。郭开贞坐在轿子里,一路之上都闷闷不乐。
    中午过后才赶到了苏溪。船在一处古老的松树林前靠岸。待下得轿后,郭开贞等即被人引进了张家院子,又被领到靠下墙的一间客厅里略事休息。几个吹鼓手在天井里不断地吹吹打打,还有不少人在窗子外面簇拥着看热闹。穿过天井走向对面的内堂时,吹鼓手更是起劲地大吹大擂起来,一个个脸孔红涨得像猪肝。内堂内外人头攒动,一双双如饥似渴的眼睛紧紧盯住新郎官。拜客的仪式也和婚礼的仪式相仿佛,照例是三跪九叩,稽首顿首。在众目睽睽中,郭开贞觉得自己像是在唱猴戏,惶惶然,昏昏然,究竟拜了多少人,磕了多少头,他都弄不清楚了。日影西斜,寒月初上。张家待上灯时才开了晚饭,郭开贞胡乱吃了一点,便一个人躲在耳房里独自闷坐起来。没有一个人过来和他说一句话,但他也正落得个清静,不愿有人来打扰。
    张家大约也是所谓的旧家,院子的结构很古,房屋很低,书架上除去一些旧戏本、旧小说如《天雨花》之类外,还有一部古板的《文选》,它的上面蒙满了厚厚的灰尘,一定是许久许久没有人看了。原来这家的主人张怀深也读过书,中过秀才,娶妻任氏,生有六个子女,张琼华排行为二。张家有两百多担田租的收入,比较富足,但张怀深嗜烟成癖,鸦片又昂贵得很,也就渐渐入不敷出了。张琼华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自然得不到什么良好的教育,她仅仅读过私塾,课本又无非是《女儿经》、《列女传》之类散发着封建遗训的古籍。
    夜色已经深深了。郭开贞好像在千里之外遇着了故人一样,十分爱惜地把那部《文选》从书架上取了下来。张家这一晚特别热闹,好些人猜拳、赌酒、打牌、抽大烟闹了一夜,而郭开贞摊开《文选》一直读到天亮。其中江淹的《恨赋》尤其使他感慨万千:“恨而成赋,足见古今恨事之多也!”
    他觉得自己的这次草率结婚,实实在在是一场灾难。这两天的婚礼,对他来说是名副其实的“结婚受难记”。
    婚后第五天,郁郁寡欢的郭开贞便坐船去成都了。这一年的暑假曾回家居住,但他每天晚上都睡在厢房的长凳上,绝不和张琼华同房。
    虽说“隔着口袋买猫儿,交订要白的,拿回家去竟是黑的”,但郭沫若的童贞自是被破坏了的。张琼华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此她便作为有名无实的郭沫若的原配妻子恪守妇道,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活寡,一个地地道道的封建婚姻制度的牺牲品。
    峨眉山月空自圆。大渡河水空自流。张琼华在郭家空自做着一世的客。这位被重重封建礼教紧紧束缚住的女子,独守闺房,孝敬公婆,对郭沫若从未产生过哀怨的情绪。她虽无西施般貌,黄氏①般才,但她有一颗忠厚的善良的心——
    ①诸葛亮娶黄承彦之女为妻;黄氏虽貌陋而有奇才。
    和郭沫若结婚时用过的家具,她一件一件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光亮如新。郭沫若居家时读过的书籍,用过的文具,写的作业本和手稿,学校发给他的毕业证书,陆续寄回来的书信所有这些,张琼华全都当作圣物一般珍藏起来。这样做与其说是出于对郭沫若的爱情(这是她所不懂的),不如说是一个旧式女子对丈夫应尽的妇道
 (二)佐藤富子
    1916年8月初的一天,郭沫若从冈山来到东京。在这之前,1914年1月,他从北京出发,经朝鲜到达日本,考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科,在东京住了一年半的时间。预科毕业后被分发到冈山的第六高等学校医科继续学习。因为有人误把他称作“开贞女士”,所以他根据故乡的两条河名沫水(大渡河)和若水,取了“郭沫若”的名字,并一直沿用了下来。
    他这次到东京来,是为不久前去世的友人陈龙骥料理后事的。天气很热,他又急着办事,所以步子走得很快。经过了许多大街和侧巷,来到了陈龙骥曾经住过的京桥区圣路加病院。在洁白而又宁静的走廊里,郭沫若无意之中见到了一位年纪很轻的看护。她的身高约有1米67左右,在身材一般都较矮的日本女子中,要算是佼佼者了。她体态丰润,皮肤白嫩,圆端端的脸庞上闪耀着一双灵活的眼睛,脸颊上则晕着粉红,显露出一个艳丽少女的妩媚。
    这就是佐藤富子,是年二十二岁。
    大约在一个多星期以前,有一位身穿一高校服、个子不高的中国学生患病住院,陪同前来的有十多个人,也都是学生模样。佐藤富子前来看热闹,她把头从窗外探进病房一看Rosenkranz,1805—1879)的《教育体系》一书,一般认为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容白净的学生,他的脸色和病人发青的瘦削的脸庞恰成了鲜明的对照。富子的性格素来毫无顾忌,乐观开朗,她独自悄悄地笑了。第三天下午,富子正沿着走廊向前门走的时候,迎面又遇到了那个面容白净的学生。当时她主动打招呼说道:“你那位同学的病可不轻呀!”
    面容白净的学生也许感到有些突如其来,脸刷地一下红了。他慌慌张张地继续往前走去。富子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学生怎么这样腼腆呢?她转过身来,有意识地和他并肩顺着走廊往回走,可是一直走到病房,那个学生连一句话也没说。当天病人转到了养生院。
    这个面容白净的学生就是郭沫若。
    今天在走廊里,佐藤富子又遇见了他,就好像有什么缘分似的。
    “你好!”她又主动招呼起他来了,脸上笑微微的,又用双手按着膝盖鞠了一躬。这是日本女子见人时的一种礼节。
    在这位年轻的护士面前,郭沫若不知怎的有些脸红起来了。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混和着欣喜和艳羡——掠过了他的心头。“这回总要说上几句才好,不然就太没有礼貌了。”他想,于是就镇定了一下自己,向佐藤富子说明了来意:
    “陈龙骥君有张X光线的摄影放在病院里,我今天特地来索取。”
    “陈君?就是你的那位友人么?”佐藤富子想了一想,态度友善地问道。
    “嗯嗯。他进了一高之后,得了肺病,从杏云堂转到圣路加,又从圣路加转到了养生院。”
    “陈君的病好些了么?”
    “8月初一在养生院故去了”
    郭沫若伤感地回答说。佐藤富子是个温柔善良、极富有同情心的女子,一听说他的友人已经死了,眼睛里便顿时流出了悲悼的眼泪。接着她又安慰郭沫若道:“陈君是到上帝身边去了。我们以后都要到上帝那里去,天国才是归宿呀!”
    她说话的时候,爱把头偏在一边,又时时爱把眉头皱成“八”字。郭沫若注视着她的眼睛,觉得佐藤富子的眉目之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圣洁的光辉,令人肃然起敬。
    与此同时,佐藤富子也在注视着郭沫若:苍白的面孔,紧紧闭着微微翘着的嘴唇,眉间额上如不十分注意时很难看得出来的皱纹,钝郁凝滞的眼光这一切都表示出这位年轻人受到了超出他年龄以上的、内部的不安和外界的刺激。
    “啊啊,看来他也是一个不幸的人哪!”佐藤富子心里暗暗地想着。于是又说道:“x光影片寻出来后,我会给你邮去的。请问寄到哪里呢?”
    “请寄到冈山第六高等学校第三部医科。我在那里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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