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怪着呢!我听了半辈子说书没见过男女俩人说书的。”
咱二大爷编的新书段子就是甄团长打鬼子的故事。说到从村里突围时,自然有那个唱段。只是咱二大爷把词改了,词改了调没改,还是那老调。那老调甄团长和过去的弟兄们都熟悉,极提神的让人雄起。这一改咱二大爷也不唱了,让杨翠花唱:
那些当兵的
摸出了怪东西
“是啥?”台下的老兵嬉皮笑脸地问。杨翠花接着唱。
说它像老鼠
没有尾巴
它说像麻雀
没有爪爪
愣头愣脑让人怕
哎哟
我的大嫂哟
“怕啥?”台下的老兵瞪大了眼睛,涎着脸急切地问。杨翠花又唱。
投向鬼子就开花
哎哟
我的大嫂哟
“嗷!”老兵们群情振奋,一哄而起。新兵也被老兵感染了,掌声雷动。
杨翠花激动得满脸通红,没想到这小调恁受欢迎。应台下的要求唱过了又唱了一回。杨翠花在台上唱,老兵们在台下哼,临到最后一句“哎哟,我的大嫂哟”,台上台下便同声齐唱。唱得台下的兵沉醉,唱得台上的人沉迷。老兵们都觉得杨翠花同志唱得比咱二大爷还好,逼真,词虽改了,调没变,味足着呢!
老调自然只有甄团长和他带来的老部下懂。看了演出散了场,当兵的走在路上余味未尽,一边走一边唱,一会儿新词一会儿老词对比着唱。当兵的觉得新词比老词还好,更雄壮更过瘾。特别是最后那两句“投向鬼子就开花”,参加过那一次突围战的老兵对那手榴弹的爆炸声记忆犹新,想起来就激动。
甄团长在私下警告他的老兵说,小调谁也不准说有老词。要是让上头知道了,贾文柏可吃不了兜着走。老部下便嘻嘻地笑。说坚决保密,这是咱过去的连歌,现在是团歌啦。
咱二大爷的新书段子说出了名。部队上都知道文工团有一个贾副团长会说,杨翠花能唱,俩人一上台准有好戏。
首长找咱二大爷谈话,说:“你现在是名人了,名人可要注意自己的表现,把旧军队那一套彻底改掉。”
咱二大爷说:“请首长放心,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
首长说:“既然是名人,就要有名人的身份。你搞的是党的宣传工作,应当靠拢组织,回去写一份入党申请书,我当你的介绍人。”咱二大爷一拍大腿,美滋滋地跑去找甄团长。说:“团长,首长让我入党啦。哈哈——当八路不入党有啥前途,人家把你当外人。入了党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甄团长也挺神秘地说:“首长也找我谈话了,我正准备找你写申请书呢,你却来了。你个贾文柏,一段书把咱俩的组织问题都解决了。你那老调,哈哈——要是让首长知道还有老词,你还入党?入个球。不受处分才怪呢。”
“你们可要给我保密呀!”
“放心。”
“入了党可比升一级还好,省得文工团开什么组织上的会,老让我回避,弄得心里不舒服。”甄团长说:“俺那政委也是这样的。”
咱二大爷后来就入了党,升为文工团正团长,原先文工团长调走了。在文工团人们开始喊他贾团长,他觉得挺别扭,听起来像是“假团长”似的,而甄团长才是“真团长”呢。
后来,八路军里就流传着甄(真)贾(假)都上了前线,甄团长能打,贾团长能说,一文一武声名远扬。
据说,在后来抗战胜利后,从日本人的文件中发现有八路军甄、贾团长的记录。在日本人统计八路军正规参加百团大战的部队中,甄、贾团是按两个团计算的,这样比八路军实际参战部队要多出一个团。可见咱二大爷的文工团也顶一个战斗团用的。
村里人后来听咱二大爷说自己在部队里当过团长,都半信半疑的。认为咱二大爷有自吹自擂之嫌。再说,一个文工团怎能抵一个战斗团用呢?大家在心里嘀咕,可就是不说出来,权当故事听。年轻人就问:“咱二大爷,你抗战时打死过几个日本鬼子?”
咱二大爷回答不上来。想说文工团不真刀真枪地干,只搞宣传鼓动工作,可是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咱二大爷觉得解释不清楚,村里人懂啥!解释不清楚咱二大爷脸上就不好看了,连书也不说了,索性闭了眼,睡。老人便瞪着年轻人说:“多事!”
年轻人不服气,认为贾文锦的黑马团白马团才真打鬼子,贾文锦的枪法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专打眉心。日本鬼子听到黑马团白马团就怕,把钢盔盖着眼睛。当年,张万喜传递的消息不准确,咱大爷贾文锦没死,只是负了伤。咱大爷贾文锦在咱大娘送进炮楼不久回来了。
这有点传奇色彩,只是这种传奇和巧合在生活中太多了,让人没法说。按村里人的话说,这都是命。如果咱大爷早点回来,咱大娘不就不会送进炮楼了嘛!可是,如果不送咱大娘去炮楼,日本鬼子会对贾寨人怎么样呢?贾寨人不敢想,咱现在也无法想象。
二十二 咱大爷之一(1)
自从咱大娘被送进炮楼后,龟田基本上没有找村里人的麻烦,平常要鸡要鸭的这都不算什么了。贾寨人在鬼子的枪口下苟且偷生地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日子平静了,村里人就觉得当初用那么多的小麦换枪实在是不划算。那家伙不能吃不能喝的,还不如一根烧火棍呢。村里几个长辈的找到咱三大爷贾文清,说那枪已经没用了。可不是,你贾文清维持会长也当了,龟田要的女人也送去了,鬼子肯定不会再来找事,原先买枪是为了和鬼子干,现在和鬼子已搞好了关系,还留着枪干啥,留着也是祸害。卖了算啦。
咱三大爷贾文清坚决不同意,咱三大爷说枪要留下,我们不能就这样活下去,我们迟早还要和鬼子干。咱不能让小鬼子骑在咱头上拉屎撒尿。
大家认为该干的都干了,炮楼已经修在了死穴上,玉仙那个灾星也送给了龟田,女人们早就把绣花针扎进了小鬼子的心口窝,咱们就等着小鬼子倒霉吧,还用枪干啥?咱真刀真枪地和小鬼子干,只有去送命。只有贾文坡这种脑子不够用的才会这样干。
要不是因为说这话的都是长辈的,咱三大爷早蹦起来了。咱三大爷有气说不出。就在这个时候咱大爷贾文锦突然回来了。
咱大爷没有死,养好伤又回来了。这对村里人来说是一件喜事也是一件让人笑不出来的事。最初的惊喜和意外过后,人们的眼睛开始飘忽着投向一边,不敢正视咱大爷贾文锦的眼睛。贾文锦面对村里人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正一腔热血地谈论着回来后的对敌斗争。
咱大爷贾文锦对村里人说,他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准备在这一带打游击。当有人问他打游击是咋回事时,他是这样回答的:打游击就是打黑枪。瞅准空,见那些放单的,人数少的,冷不防给他一枪。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赚一个。打了就跑!奶奶的,咱中国恁大,恁多人,还怕他小日本。他们才多大地盘,才多少人,咱一命换他一命,过不了三年五载,换也给他换完了。
咱三大爷贾文清听咱大爷贾文锦如此说,便把枪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咱大爷见了枪,很振奋。他操起一杆,试了试,连声说:“好枪,好枪!这都是败军丢弃的。这些枪正派大用场。”咱大爷放下枪说,“村里人别和小鬼子正面交锋,可挑出十几个精壮劳力跟我走,参加游击队。”
大家听咱大爷这么说,都不吭声了。
咱大爷见大家都不表态,又说:“跟了我,保证不会出问题,俺打了一辈子仗,俺有法子让子弹长着眼呢。”
村里人不接咱大爷话,一个个借故回家。村里人走了,咱大爷愤怒地骂了一句:“你看,都是啥熊样,亡国奴的料!”
咱三大爷说:“只要刀不架到自己脖子上,谁愿意让自己的家人跟你走。”
咱大爷叹了口气,问:“老三,俺媳妇呢?”
咱三大爷正弯腰吭吭哧哧地把枪往床底下塞,听到咱大爷问媳妇,不由浑身一颤,放下枪,定在那里。咱大爷见咱三大爷不语,又问:“老三,玉仙呢?”
咱三大爷还是蹲在那里,静着。低着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望望咱大爷嘿嘿地干笑了下,下意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咂吧咂吧嘴,不知从何说起。
咱大爷有些急了,说:“老三,你这是咋弄的,问你呢?没听见咋的?”
咱三大爷望望咱大爷,一拍大腿:“唉——俺给你咋说呢!”咱三大爷长吁短叹地蹲在了堂屋当门,说:“哥,俺对不起你呀!”
咱大爷见咱三大爷如此表现,心里不由发毛,气急败坏地道:“这是咋回事呢!你葫芦里卖的啥药,打开让俺瞅瞅呗。打啥哑谜呢?”
咱三大爷蹲在屋中央,双手抱着头,也不敢看咱大爷,嘟嘟囔囔地说:“大嫂,大嫂她她送进炮楼了。”
“啥?”
咱大爷大惑不解。
“你咋不早回来呀,早半月也不会有这事。”
“你说啥?”
咱大爷立在那里,脸色煞白,犹如五雷轰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咱大爷明白过来后,狂暴地一把将咱三大爷拎了起来。大声喝道:“你再说一遍。”
咱三大爷哭丧着脸,骨头软得站不起来。“大哥,俺对不起你呀!俺是维持会长,总要维持一下全村人的性命吧。要是不把大嫂送去,龟田就要血洗咱贾寨呀!”
咱大爷一把将咱三大爷推倒在门框上,指着咱三大爷的鼻子:“你你你当了汉奸,你当了汉奸!”咱大爷气得浑身发抖,牙齿不住打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咱大爷刷地拽开了自己的棉袄,露出了两把盒子枪。咱大爷咬牙切齿地吼道,“老子今天毙了你。”
咱三大娘从里屋里奔了出来,咱三大娘见咱大爷动了枪,一把抱住了咱大爷的胳膊,喊道:“凤英大爷,她大爷,你别,你别!这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