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我放下碗筷打着饱嗝看着惊呆的老爸老妈说:“吃饭不说话,五分钟搞定,这是规矩。”
饭后甜点是压被子。从前我总以为起chuang后叠被子是件类似于脱裤子放屁的蠢事,至于把被子叠成方块那就更像是放完屁后再擦,可部队偏爱这一套,还把它作为衡量军人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之一,因此班长对每一个“新兵蛋子”的被子质量要求相当严格。之所以一团棉絮能做成一块板砖,其过程是无比艰辛的,首先你得花上几个月时间把棉花压紧,通常我们中午就是脱了鞋跪在被子上拿个小板凳在上面来回推来回压,直到晚上睡觉时被子盖着像门板一样就算到了火候。由于那时我总是压着压着就一头栽在上面睡着了,所以后来内务卫生检查的时候,别人的被子总能像服了伟哥一样坚挺而我却依旧软塌塌,非得在里面满满当当地塞上木版纸壳字典之类的才能岌岌可危地立起来,说白了,整就一豆腐渣工程。陈光说:一看你被子,就知道内务卫生的流动红旗离我们有多遥远。我说:没事班长,我争取帮咱们拿到军事训练的流动红旗。
下午的训练以体能为主,热身活动是长跑,通常是每周一三五五公里,二四六七公里,周日再开个小灶:武装七公里越野。这是一个能让你感觉到灵魂出窍的科目。有的兄弟体质较弱,跑完之后一脸惶恐地告诉陈光他尿血了,陈光漫不经心地说:尿血正常啊,多跑几趟就好了,听得我每次小便都哆嗦。
我无比勤奋地练习着长跑,渴望有一天能像阿甘横穿美国一样从西安跑回长沙。
最痛苦最郁闷最提心吊胆的就是晚上,因为紧急集合的哨声会在你刚闭上眼进入梦乡的时候响起。由于睡不踏实,几次之后我们都不同程度地患上了神经衰弱症,最可怜的是小朱,连续三次上大厕都赶上了趟儿,被队长训得跟孙子似的。从此拉屎成了小朱最大的障碍,至今还落下便秘的后遗症。
我感觉自己像被关在奥斯维辛的犹太人一样,惶恐而疲惫地等待着危机四伏的下一秒。不知是哪个前辈在厕所的小木门上留下一句话:生活就像强bao,既然不能反抗,就默默享受吧。一个月后,这场旷日持久的强bao终于告停。我们站在血色的“八一”旗下,用褪去了学生稚气和社会流气的的嗓音歇斯底里地吼着入伍誓词。当陈光为我们戴上心仪已久的红肩章,宣布我们已经告别“新兵蛋子”的生活时,大伙儿都很没出息地哭了。
新训结束后,大四的班长们都回队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活,奇怪的是从那时开始,他们纷纷卸下狰狞的面具,恢复了原本和善的面目。而我们,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谢师宴”上,陈光问我恨不恨他,我说现在不恨了。他笑着看我,问以前为什么恨。我说还记得吗?有一次吃完饭,我去掏兜里的面纸准备擦嘴,就那么一下,两秒钟,我被你撞到,你硬说我插兜,我说我没有,你说我不老实,狡辩,罚我在太阳底下站了俩小时军姿。“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做的梦现在还记得:我们互换了角色,我训你,把你训得跟孙子似的”陈光哈哈大笑,说他们新训那会儿,他也做过同样的梦。
大四的班长们走后,我们又重新分班。很幸运的是我和小朱又分到了一起——一排三班。由于之前连续遭遇rou躏,加之因紧急集合导致便秘,小朱的气色大不如从前,当我再次问他想吃什么时,他的回答只有俩字:“巴豆”。
新班级的班长是从部队考进来的,也就是说当我们还在高二的课堂里“右手螺旋定则”时,他刚好在青海戈壁滩上享受“奥斯维新”的待遇。所以叫他“老马”一是对这位提前两年把青春献给国防的老同志的尊称,二是着实因为他比我们大了一条代沟还多,用老马的话说:搁农村,娃都能打酱油了。
老马卷着铺盖进班的时候,看见chuang上坐了个人,眉头紧锁,两眼无神,额上的皱纹像黄土高坡一样千沟万壑,那张脸上似乎写尽了中华五千年沧桑和苦难。老马双手递上一支烟毕恭毕敬的问道:“同志,您哪个部队过来的?是不是XXX团啊”(XXX团是全军有名的艰苦单位,传说待在那里的人特显老,看上去能比实际年龄大十岁)那哥们赶紧起立敬了个礼:“班长,我是从甘肃*中考过来的”,“噢”老马松了口气,问道:“你今年二十几啦?”“班长,我今年11月满十八岁,”他害怕别人不信,掏出学员证来给大家一亮。老马的脸顿时拧成一个suo大的问号,看他那副样子还是不放心,又很三八地问家里还好不。“挺好的,谢谢班长关心。”老马一听就舒坦了,“那就好,年纪青青的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象谁欠你钱似的。来,笑一个”,于是他听话地冲大伙儿一笑,这不笑还好,一笑,脸上除了鼻子是展的,别的地方都是皱的。班里有人惊叹:靠,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倾国倾城了。老马说:服了服了,你姓邱,以后就叫你邱爷吧。
几天之后,大伙儿就熟络了,睡在我上铺的小朱正式改名为猪头;对铺的沙皮是天津人,一听他的吆喝就能让你想起狗不理包子,天津大麻花;脚那头的小B入住三班的第一个晚上便在雪白的chuang单上留下一幅“台湾地图”,这家伙即使午休,你也能看见毛毯盖在他身上被那东东撑得像顶帐篷的壮观画面;四眼是分数够了清华投档线被提前录取过来的,一进宿舍就抱着电话用吴侬软语和他那上海的女友煲粥;还有耗子是总部某某领导的孙子,据说是坐着三菱由校长亲自送来的,平常一副牛逼轰轰的神气,大伙对他颇有微词。
军校生活就如王朔的小说名《看上去很美》,每天步伐整齐军歌嘹亮干什么都气势恢宏整齐划一,其间的郁闷只有浸其中的人才知道:每天起chuang、出操、上课、吃饭、训练、自习从04年9月进校到08年7月毕业,每一天的几点几分该干什么似乎从来就没有过变动。诸如穿什么衣服去哪儿上课啥时候吃饭下一步该干啥等等这些问题从来就不是你考虑的范畴,甚至连晚上洗脚都有人提醒,而你要做的就只有俩字“服从”。难怪雷锋叔叔说要发扬螺丝钉精神,进了部队设身处地才知道,每一个人其实就是部队这台大机器上的小螺丝钉,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举一动并不由自己支配:走队列的时候我总是在第三列第四名,上课的时候我总是在梯形教室最左边的第五排,睡觉的时候我总是在东边靠窗的下铺我循规蹈矩安分守己地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觉得自己就像头驴子,终日关在磨房套上笼头围着沉重的石磨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心里却惦记着拉磨前可以和小母驴撒蹄子乱跑的幸福时光。
第1卷 第三根 破罐子破踢
在吴莎丽杳无音信后半年,文理分科就开始了。抱着对自己负责的态度,我认真进行了分析比较:语数英三门除了语文偶尔及格之外,另外两门一般是加起来刚够及格。政史地物化生除了生物的生理卫生部分还一点外其他都是一样的出众。
我像一条马上要上桌的鱼,自己可以选择被水煮还是被清蒸,我深切体会到虽然不管是进文科班还是进理科班都是给倒数第二的同学奠定信心,但这毕竟关乎一个学生的尊严和权利,于是,当着满怀忐忑笑靥如花的班主任卢SIR的面,我郑重其事地在志愿栏上用隶书工整的写下“理科”。(别人都是一个“理”字或“文”字,由此可以看出我的生活态度有多么积极)卢SIR脸色煞白几近昏厥,因为这意味着我和他的缘分仍将继续,他评高职的希望依旧渺茫,拿奖金的数目依旧为负,他的失眠、脱发、肾虚、性生活不协调等症状还会加剧。“牧云,文理分科是人生大事,你看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他一改往日骂我时的激昂和高亢,变得期期艾艾、欲说还休。他撸了一把自我进班后与日俱减渐成濒危之势的头发,目光里全是祈求,我笑道:“我再考虑考虑。”于是拿着橡皮擦走向刚填好的志愿表。卢SIR激动地几乎要亲我一口。“擦不掉”,我回过头来看着他,他赶紧说:“沾点口水,沾点口水。”这老头用口水从不吝啬,上课的时候前排几个人的脸上总是潮潮的,头发跟打过啫喱一样。我沾了点口水擦了擦,然后递给卢SIR。卢SIR满心欢喜地接过志愿表,如同接过一张中了奖的彩票一般。突然他的笑容凝固了,表上的“科”是擦掉了,但“理”依旧赫然在目。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我足足半分钟,然后愤愤地扭头走了。
虽然老头一直视我为肿瘤,欲除而后快,但要涮他我还真于心不忍。毕竟这一年半,他因为我的存在动不动就被校长、教务主任、年级组长甚至门卫等大小鬼骂得跟孙子似的,都快当爷爷的人了,也挺不容易。其实我刚才确实是要改志愿去文科班危害人类的。可一不小心看到肖雨涵报的是理科,便坚定了要为推动人类自然科学进步而奋斗的信念。
在别人看来,我和肖雨涵就像太极的两半,象征着黑白两个世界。她坐在前排最靠讲台的那个位置,我坐在后面放扫把拖布垃圾篓的角落里;她认真听课把笔记本写得满满的,我从早自习睡到放学,涎水湿透了课本都不换个姿势。我和她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除了每次考完试班主任卢SIR的点评:“这次考试,我们班肖雨涵依旧是全校第一,那个冯牧云,还是倒数第一”这时候,我们往往很默契相视一笑,她平阂坦然;她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我死猪不怕开水烫。
“哎,介绍个女生给你认识,刚转过来的美术生,贼风情,”老K一脸兴奋跑进宿舍。“没兴趣,”我躺在床上枕着胳膊盯着上铺的床板发呆。“装什么装啊?难不成你小子闷骚着玩暗恋?”
“滚!”我冲他白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