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俭将钱财析为两份,一份给了母亲,一份给了妹妹。
这个俊挺清逸,有胆有识,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
颤手接过,无语凝噎,心,一丝丝抽疼。
高俭轻轻一叹,温言劝抚:
“家里的事,我会尽量安顿妥当的;今后,你们要好好保重。”
说到后来,纵是如此男儿,眉眼间也不禁有些黯淡了。
长孙轻轻靠近,柔柔开口:“舅舅,何必如此。祸福相依,否极泰来,如此乱世,不会缺少机会的。”
长孙微仰起头,清亮的眼中还残留着泪滴,语调轻暖但坚定。
一语惊醒梦中人。
高俭缓缓抬头,凝视着甥女灵澈慧透的明眸,久久,一丝惊喜的笑痕泛上唇角。
吾家有女初长成,色若花,啼若凤。
雏凤清啼,百鸟来朝。
注:吾家有女初长成。用在这儿意境合,请不要管白居易有没有生出来吧^^
第二章
龙凤配(上)
他真的白衣白马而来,阳光下,灿若天神。
“我喜欢白色。”
俊雅的少年眉目含笑,清拔蕴藉。
“你又不是突厥人。”
长孙笑了,灵动秀致,浅浅漾开,花香蜜甜。
“何妨?我喜欢白色。”
少年修眉剔扬,挑起一抹明傲。
多年后的长孙忆起那日的耀亮少年,仍忍不住喟然长叹。
世民爱圆美飘逸的字,爱浸淫在笔墨香里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世民爱漂亮秀美的诗文,爱风雅隽澹的围棋;世民钟爱白色,纯不点尘的白,众色归一的白。
“白是起点,也是终点,彩色斑斓是过程。
白是明睿的,它不闪不避,不鄙不弃,不自拘于方寸,不惧纯洁被玷染,敞开胸怀,直面真实,笑看静悟,容纳、调和、融化一切色彩——
吸收了红的瑰丽,绿的生机,蓝的宽广,黄的娇嫩,黑的深沉,紫的高贵,青的端雅,橙的温暖
剔除了红的喧闹,绿的粗野,蓝的忧郁,黄的任性,黑的阴暗,紫的乖张,青的呆板,橙的幼稚
最后,收拢归一,纯粹为最圣洁的白。
白,是万色之王。”
少年白衣熠熠,眉眼疏狂,意气风发。转眸望着长孙,黝黑深邃,笑意浅傲。
“我要融化整合这个杂色驳乱的世界,洗炼成我纯白的王国。”
“你心胸开阔,气宇高远,肯定会成大器的。”
长孙柔柔笑着,抚过少年清隽的眉眼,欢喜满足。
还有一句话搁在长孙心里说不出口:
这样一个儒雅风流,聪敏豁达,诗书共鸣,笑语吟吟,心意相通的男儿,会是个好夫君的。
痴痴望着出色的少年,此生的良人,意乱情迷。
“你是我的知心人。”少年轻轻叹息,“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才安稳妥当。”
含笑眷望,眸子如星晶亮,如火炽热,如酒浓烈。
“别等了,嫁给我吧。”
“你急什么!”
长孙娇嗔一声,飞红了脸。
长孙第一次听说李世民,是从万分疼宠她的伯父长孙炽的口中。
长孙炽对这个灵慧聪颖的小侄女的婚事上了心。
寻寻觅觅后,长孙炽对长孙晟说,李家二公子可以考虑。
“李夫人也是个奇女子呢,”长孙炽笑着说。
“李夫人窦氏是周武帝的甥女,当年,周武帝不喜皇后。年幼的窦氏密谏周武帝:皇舅娶突厥女子为后,本就是因为国家尚不安定,需要安抚联合突厥人。还请皇舅以苍生为念,多多抚慰皇后。这样,突厥就会帮我们,江南、关东就不敢作乱了。”
“弟弟,”长孙炽看着长孙晟郑重的说,“这样明慧的女子,必定有睿智清奇的儿子,正好配我的小侄女,弟弟可不能错过啊。”
长孙晟默默点头,怡然微笑。
可是,父亲还未来得及安排心爱的小女儿的婚事,就撒手西去了。
辗转来到舅舅高俭家,高俭听闻此事后,也上了心。
哥哥无忌也很是高兴,李世民正是无忌的莫逆之交。
于是,有意无意的,无忌就常将他那一帮朋友往家里领。
那是怎样一群风华正茂、激扬文字的绝世才俊啊。许多年后,长孙想起,仍不禁心潮起伏、怅泪满襟。
谨严慎密的房玄龄和举重若轻的杜如晦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个衣冠楚楚,一个倜傥放达,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是过命的好兄弟,好搭档,互补无隙,默契无间,人赞之为“房谋杜断”。
出身名门的颜师古清狂自矜,曾傲对杨素:割鸡焉用牛刀!从容练达,杨素改观。薛道衡悦其才,亲昵情厚。
文坛领袖薛道衡国士无双,宠辱不惊,铮铮铁骨,横眉冷对隋炀帝,唯大英雄才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哥哥无忌,洞察世事,一针见血,准确精当;通悟文史,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谋略独到,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舅舅高俭,温雅如玉,诗书风流,薛道衡、崔祖浚与之结为忘年友,敏惠量高,器局不凡。
然而,怎样的光辉也遮掩不了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啊。众人环绕,恰似群星托月,益发衬得他卓尔俊逸,璨姿烁彩,清华噙亮,疑似谪子。
转眸时不意间眼神交碰,热热激荡开,化为唇边柔柔一笑,彼此的身影绵绵纠缠上眼底心中。
长孙感谢上苍,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了最好的他。
豆蔻少女,如芙蓉初绽花娇艳,暗香清溢韵淡远,亭亭玉立,风姿明秀,情怀如诗。
后来的事,自然如行云流水。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在舅舅高俭的操持下,一件件顺顺当当的下来了。
请期时,十分看重李世民的高俭又有些舍不得甥女了,犹豫着说女孩儿还小,过两年吧。
李渊笑了起来。
和乐融融。
李世民拜访高家更勤了,高俭和无忌也愈发欢迎娇客登门。
隋唐女子本就落落大方,长孙也更常参加哥哥的聚会了。
天文地理,时政诗画,无所不谈。
于眼波盈盈流转间,在话语悠悠余韵中,两颗年轻的心脉搏共鸣,相视而笑,相知愈深。
宾主尽欢,这时,无忌就会笑着请妹妹陪世民去赏赏花,散散步,观摩一幅刚寻得的王羲之的真迹
世民是个热情率真的人,他会亲密的告诉长孙,某某诗画风流值得一交;某某眼界高远可共大事;某某妄为状元探花,才情涵养尚不如她
长孙含笑听着,点评一二,笑语晏晏,相谈甚欢。
生命常常狂欢于乍得的惊喜,恸哭于骤失的悲愤,惘然于错肩的追悔,却往往忘了静心想想生命行至今的支撑。
其实并没有失去,生命早凭着本能在不知不觉间已自自然然的牢牢握住。
最珍贵的一直都在,只是没觉察,因为早已平常如呼吸,虽然也根本如呼吸。
惊风飘白日,韵华转眼逝,人事变迁无痕,回眸难识旧貌,惟有与长孙无所不谈的习惯李世民从未变过,一如当日。
那天,观花拂柳,春风习习,意态慵闲,谈笑开心,李世民坚称白色为万色之最。长孙抿唇笑答,白色,最挑剔不过的颜色了,你要能把一身白穿好了,我就赞同白色为尊。
说着笑瞥了一眼锦衣玉带的李世民。
一言为定。李世民乌眸清亮,光华熠熠。
没想到今日,他真的白衣白马而来,日芒金辉绣白衣,俊秀挺拔,璀璨辉煌,尊贵如太阳神。
掳获了少女心。
“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
一个娇俏的小丫头瞅准长孙世民交谈告一段落起步前行的时机伶伶俐俐的开了口。
“那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李世民含笑告别,依依不舍。
“我送你。”
长孙温情脉脉的柔声答慰。
送别世民,沿着曲折迤逦的长廊来到了舅舅的书房。
舅舅的书房依然如故,册册青卷置于红木桌架上,华贵雅致。
只是眼前的舅舅似乎不如往日般清隽高逸,凝重肃穆的站在窗台前。
“舅舅。”
长孙压下疑惑轻轻叫了声。
“坐。”
舅舅闻言转身,坐了下来,神情端肃。
“舅舅,有什么事吗?”
长孙又试探着轻问了句。
“孩子,”高俭低唤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微一叹,旋即定了定神,抬眼已端容正声,“记住,你和无忌是长孙家的子孙,不是高家的子孙,高家的荣辱祸福与你们无关。”
炯炯亮眸逼视着长孙,要她应承。
长孙静静抬眸,平和明灿。
“舅舅,发生什么事了?”
语调柔缓也凝重。
“你和世民的婚事拖得太久了,是我这做舅舅的错,我去和世民家商量商量,择日办了吧。”
高俭温和的抚了抚长孙的发,继续说着。
“舅舅,出了什么大事了?”
长孙抬头,坚持着问,语声依然沉稳,清眸已泛泪光,晶莹剔透。
“孩子,”高俭闭了闭眼,慢慢叙说,“你有了归宿,舅舅也就放心了;无忌已成人,可以自立门户了。舅舅的事,可大可小,全凭天意。舅舅这样做,也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不,我要和舅舅在一起,我们都陪着舅舅,永远在一起!”
长孙哭了出来,死死抓着舅舅不放手,一时间前尘今日所有的委屈和压抑一齐迸发了,号啕大哭。
“傻孩子,”高俭也微微哽咽了,“舅舅不会看错的,你和无忌都是能成大器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毁了自己。”
高俭凝了凝神,扳过长孙的肩,肃声道:“孩子,记住,无谓的牺牲挽回不了任何人事。临大难宜静,处大事宜简。一定不能乱了分寸,要学会透析乱局,审时度势,争取最大的利益,甚至火中取栗,反败为胜。”
高俭直视着长孙乌亮的灵眸,金石之声中透出浓浓暖意:“孩子,记住,牢牢记住,这会佑你一生。”
长孙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