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穿白衬衫,而是穿起了花衬衫,县城的人没见过的喇叭裤、牛仔裤都是他带头穿出来的。他的头发微微烫了点卷,脖子上挂起了指头粗的金项链。他给人递烟都是红塔山和云烟,本省生产的香烟他看都不看。而且他还是县城里最早买摩托车的人当中的一个。他到厂里去,看见厂里面上班的人已经不多了,因为厂里根本就没有活可干了。而且,不用说普通工人,就连厂里的头头都难得看见影子,可是他的师傅黄老头还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工作服,认认真真在那儿擦拭着已经锈蚀得快要开不动的机器。见到周杰,他瞪着两只老眼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周杰叫他一声:师傅!师傅很激动地说,哎呀,你是周杰吧?多少日子你也没来上班,你上哪儿去了呀?看你穿成这个样子,不成了女娃子的打扮了吗!他把两只沾满油污的手伸出来要握周杰的手,周杰这次倒是没有回避和躲闪,他也握住师傅的手,问师傅过得怎么样,师母还好吗?师傅便说,什么好不好,胆子大的、有点本事的都出去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走不动的、没本事的在这儿守这个烂摊子啦。车间里还有几个人看见周杰和师傅那么亲切的样子,就说,想不到周杰回来还真变得有些人样了呢!
政界乾坤 第十六章(2)
晚上,周杰带着很厚重的一份礼物去师傅家,师傅更是感动得泪水涟涟,说,周杰啊,师傅真是老了,适应不了这个世道的变化了。正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现在这个世界是你们的呀。
周杰一边安慰师傅,一边向他了解厂里的情况:厂里还剩下些什么人,机器设备怎么样了,有多少能凑合用的,厂里领导都是些什么样的性格,能耐和官场背景怎么样等等。他问的问题有些师傅能答上来,有些则回答不了。不管怎么样,周杰走的时候显得很高兴,对师傅师母说,我周杰不管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管今后发什么样的财,都不会忘记你们的。
他这个话把老两口高兴得不得了,说,周杰呀,你出去这么些日子,厂里的人都说你参加搞什么官倒去了,也有说你不是参加官倒,而是与人合伙做投机倒把生意,甚至还有个别的说你在外面搞诈骗,说得我们将信将疑。师傅又说,毕竟你是我的徒弟,他们这样说你我也觉得脸上没有光彩。可想不到你竟这么讲仁义,这样的人现在真的是找不到了哟。
那个时候的社会变化真的很快。就在周杰回来没多久的时间,一种在全国各地搞得热热闹闹的改革国有企业经营管理方式的做法——个人承包制,竟然在一向封闭保守的东阳县也开始推行了,县农机厂是首先实行这一做法的企业之一。
个人承包企业,对以前企业厂长由上级任命的习惯做法是一种冲击。县里规定,原先的企业厂长固然可以竞争承包,而其他人也可以参加竞争,只要能达到县里规定完成的上缴利润的指标就行。农机厂的厂长原先是政工干部出身,人老实、胆子小,关键是搞企业根本没有数,所以主动向县委要求调离农机厂,腾出这个位子让别人来承包。参加承包竞争的一共有六、七个人,一个是厂里一直分管业务的副厂长,在企业里习惯叫做“生产厂长”,两个车间主任,一个县政府工业管理办公室的干部,另有两个外单位的报名参加竞争,在县委讨论承包人资格时被否决了。最后一个就是周杰。周杰的资格问题在讨论时也有人提出质疑,说他离开厂子那么久,按照过去的规章可以自动除名。但有一位领导出来替他维护,说那个规章是过去的规章,现在改革时代,早应该把那些过时了的规章制度抛弃。不管怎么说,周杰原先是厂里的职工,自己没有辞职,本人又没犯什么错误,厂里也没有开除他,他的资格应该给予承认。这样一来,周杰也就成为竞争参与者之一。
竞争的结果令厂里厂外的人大跌眼镜,那些原先大小是个干部的竞争者纷纷落败,周杰力克群雄,成为农机厂首任承包人、法人代表。周杰胜利的主要原因就是他提出的承包方案与县委内定的指标最为接近,而且他口才也好,答辩时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虽然理论色彩比县工管办那位干部差些,但表达却更生动,一些新鲜名词用得也还准确。当然,在周杰取得成功后,那些“失败的英雄”中有人在背后散布说,周杰竞争的手段不正当,他采取小恩小惠的方法在职工中拉票;他暗中“窃取”厂里的有关情报;他“买通”了县承包工作实施领导小组的成员;甚至有人事先向他透露了县委拟定的承包规则这些传言,人人都知道含有嫉妒的成分,但也有人相信其中多少有一些真实性。
周杰承包农机厂的第一年,采取了一些措施,改变了以前的管理方式。通过提前退休、回家待岗、精简科室等方法裁减了一部分人员——当然,黄师傅年纪虽然大了,却不在退休人员之列。最主要的是,他拓展了厂里的业务,农机厂不再以维修农机为主,甚至彻底将这项业务抛弃,而是改为替外面加工制作一些设备零件和日用品。他选用了一大批人专门到外面接类似这样的业务。虽说以农机厂的设备和技术,制作出来的东西大都很粗糙,严格来说算不上合格品,但周杰却总有办法能卖得出去。因此,厂子的气象红红火火,一时成为县里改革的典型。就连《河阳日报》也在头版刊登了一条通讯,标题是:《年轻人敢挑重担,承包制一搞就灵》。
政界乾坤 第十六章(3)
不过到了第二年,形势竟然发生了逆转。农机厂的生产不再红火,堆积了一些产品压在仓库卖不出去,那些常年在外面跑销售的人大多都不见了,周杰也突然向县里提出辞职。没到承包期限就提前辞职,本来不符合承包合同,但县里面却接受了他的辞呈。周杰离开后,县里派人去核查农机厂的帐目,发现农机厂所剩下的资产总额除了一个空厂房几乎为零,就连这所厂房和里面的设备也用来向银行进行贷款抵押,从理论上讲已经不属于厂里的财产了。农机厂的流动资金贷款一共有200多万,这笔钱农机厂根本还不起,因为厂子本身已陷入破产的境况;而银行要将农机厂的抵押财产进行处理,县里又不同意,说除非银行把厂子里原有的工人给安置好才可以对厂里的财产进行处置,银行没办法,只好暂时把贷款搁置起来。
周杰离开农机厂,同时也再一次离开了东阳县。中间,他因受有关农机厂贷款问题的调查咨询,曾经回来过一次。他给县里的答复是,农机厂之所以承包不下去,主要是受“三角债”的影响。他向县里提供了一本帐目,上面记载了农机厂与外面的债务关系,其中有厂子欠外面的,但主要是外面欠厂里的,帐目上记载共有好几百万。“三角债”在当时是一个比较严重的全国性问题,连国务院总理都为这个问题感到头痛。县里除了责怪周杰几句,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农机厂承包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周杰这次又去了哪儿,还是没有人知道。有的说他在外面开了一家厂,生产的产品和他原先承包农机厂是一样的。也有的说他现在不倒产品倒批文了,他和省里甚至北京一些高干子弟都混得很有些熟悉。也有人说他又操起了老本行,在外面搞诈骗,不过现在不比当年,诈骗犯是越来越不好当了。有一个人甚至绘声绘色说看见他在街头行骗被公安人员逮了个正着这样一些传言简直给周杰这个人披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又过了几年,股份制开始成为中、小型国有企业改革的主要方式,东阳县剩余的几家县办企业也在酝酿着走这条路。就在这个时候,周杰又出人意外地回到了县城,这次,他是开着私家轿车回来的。和上次行为不同的是,回到县里后,他直接找到县领导,谈了自己想参与县属企业股份制改造的打算。当时东阳县的县长是翟燕青,县委分工股份制改造的工作由他负责,他正愁东阳县缺少参股的对象,周杰一来,可正是时候。这次股份制改造把县食品厂、罐头厂、粮油加工厂等几个小企业的资产捆绑一处,组成东阳食品有限责任公司,周杰任公司董事长,周杰的个人股份占了51%。但是有人说周杰实际投入的资金并没有那么多,他的股份有相当一部分是由所谓“技术股”组成的,而这个“技术股”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技术,而是他担保市场销售渠道,而销售渠道不好明确写入协议条款中,就把它改换一个名称,叫做“技术股”。
东阳食品有限责任公司虽然不再像农机厂承包初期那样闹腾得声名雀起,但总算一直维持了下来。周杰自己对人说,在外面闯荡了这么久,也想“落叶归根”,不想再在外面漂荡了。
这次东阳县成立冷冻集团,找谁来担任总经理的问题让县领导很费了一番脑筋。东阳县不能说没有人才,但搞企业,从事市场经营的人才却寥若晨星。县委常委们、还有县政府那边的领导曾经提出过几个人选,但由于不能统一意见,都没有通过。最后,县委书记翟燕青胸有成竹地拿出自己的意见,提名让周杰来担任这个总经理。有的领导觉得周杰这个人神鬼莫测,弄不好会捅出漏子,但又不敢直说,就说他已经是食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又叫过来当这个集团的总经理,于体制上恐怕不太合适。但翟燕青说,你们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人,这个家又不能没有人来当。我的观念是,不管什么条条框框,要敢于打破常规,敢于探索,敢于实践。任人唯贤嘛!要不冷冻集团就在东阳食品有限责任公司的基础上组建。县里作价把食品公司的财产买过来,一起并入集团,要不就还是实行股份制。但冷冻集团不比原先几个小厂,这回县里投入的比重远远高于以前了,那就县里做大股东。食品公司的财产大概不会到冷冻集团的10%,周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