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健康,只是口味暂时适合何小兵而已,生活同样如此。
何小兵想起海子的诗: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或许从这样的生活中,能获得新的意义。
何小兵开始买菜做饭了。菜贩一看他就不像经常买菜的,在他身上多挣了几毛钱,何小兵知道他们不是在秤上捣了鬼,就是提高了菜价,为这点钱犯不上跟他们废话,拎着菜回家了。
电梯里,一个长发少年,一脸对什么都不屑的表情,戴着耳机,音量之大,让何小兵听着都觉得闹,不光音量大,听着音乐也噪,鼓的镲片声和吉他声掺杂在一起。
少年盯着电梯的门,目不斜视,一手拎着一份炒饼,装在塑料袋里——这样能省一个餐盒的钱——塑料袋里有一层雾气,看得出炒饼是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另一只手攥着一双一次性筷子。
何小兵看着这个少年,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少年觉察到何小兵在看他,用余光恶狠狠地瞟了何小兵一眼,电梯门开了,他出去了。
何小兵恍惚觉得,刚才下电梯的那个少年,就像过去的自己下了车,而现在的他还要继续坐车往前走。
回到家,何小兵蒸饭洗菜切菜炒菜一通忙,给自己做了四菜一汤,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看着这些从自己手时鼓捣出来的菜,何小兵来了胃口,风卷残云。
吃完饭,洗了碗,何小兵收拾好厨房,去扔了垃圾,敞着的门,和一个中年女人相遇。她看了一眼拎着垃圾袋的何小兵,又看了一眼敞着的门,问道:“你是新搬来的吧?”
“您怎么知道的?”何小兵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问。
大妈说:〃你做饭,以前那住户,没听屋里出过做饭的动静,光放些鬼哭狼嚎的歌 了。”
何小兵隐隐觉得,生活在发生变化,但这处变化好还是不好,他拿不准。突然想去教他吉他的那个老头家坐坐,或许会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启发,于是打了电话,老头儿正好在家,说你来吧。
何小兵开车到了老头儿家,自从上回买完琴,就没再来过。老头儿家没什么变化,只是何小兵拖鞋的时候,发现鞋柜里多了几双女鞋。
何小兵坐下,有些陌生,希望老头儿能问他点儿什么,聊开了就不拘束了,但老头儿并不问何小兵最近的情况,似乎对他的事儿很了解。桌上摆着洗好的水果和茶具,老头儿正准备泡茶。
“想吃什么水果就自己拿。”老头儿拿出茶叶,烧上水说。
何小兵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卧室传出一些动静,像是有人。
“您家有人啊?”何小兵问。
“对,你认识。”老头儿拿出一把紫砂壶说。
何小兵以为是某个玩儿乐队的,正好在老头儿家做客,但从卧室出来的人让何小兵大吃一惊,是顾莉莉,穿着居家的衣服。
“你先坐着,我把衣服叠好,屋里收拾一下再过来。”顾莉莉笑着对何小兵说完,又进了卧室。
何小兵半天没缓过神儿来,不知道顾莉莉是什么时候和老头儿凑到一块儿的,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要来了,没有回避,显然并不觉得需要隐藏两人的关系 。
“喝茶吧。”老头儿倒好一杯茶,递到何小兵面前。
何小兵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滋味醇厚,口有余香,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到茶上。以前何小兵没特意喝过茶,不觉得茶怎么好喝,这次不知道是渴了还是因为老头儿的茶好,竟然想喝第二杯。
老头儿又给何小兵倒了一杯,只喝酒,不得不喝,因为空虚。一喝上酒,就会忘记空虚,麻醉自己,醉了比清醒着舒服,一清醒就会痛苦。现在喝完茶,人精神了,何小兵觉得也很舒服,他把这种感受对老头儿说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后来就不喜欢喝酒了,因为有事儿可干了,需要保持清醒,不用再麻醉自己。”老头儿又给何小兵倒上茶。
“我现在比以前更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了。”何小兵说。
因为你想要的,都得到了,甭管到手后的是否满意。”显然老头儿从顾莉莉那儿得知了何小兵的近况。
“原来我是有劲儿使不出,现在我是能使出劲儿了,但突然发现,是否值得我这样做,如果不值得,那我这劲儿該往什么地方使?”何小兵喝了一口茶说,“不瞒你说,我都半年多了,天天在家待着,什么事儿也没干。”
“你看我的这两把壶,哪把好点儿?”老头儿又拿出一把紫砂壶问。
何小兵端详了一下,也不懂,就凭着直覍指着刚才沏茶的那把壶说:〃这把吧,看着舒服点儿,不那么愣。”
“这把壶看着比较润,我养了五年了。”老头儿拿起何小兵看着舒服的那把壶,用手摸了两下,放下,又拿起另一把,放进茶叶说,“这把壶是新的,上个月刚买的。”
何小兵接过这把新壶看了看,又拿起那把老壶感受了一下。
老头给新壶里倒进开水:“这些壶,如果不用茶水泡它、不擦它,没经历过时间,它就不会变润。人也一样,需要生活的浸泡,要不然总跟这把新壶似的,看着夹生,火气大,躁,不静。”
何小兵拿起那么老壶看着,虽然它已经有了茶垢,不那么新亮,看着却很丰富,而那把新壶,看着就有点儿浮。
老头儿又给何小兵倒了一杯新壶泡出来的茶,何小兵尝了一口。
“这茶怎么样?”老头儿问。
“也挺好喝的,味儿好像没刚才那个纯。〃何小兵说。
“其实茶是一样的,在不同的壶里泡出来的味儿就不一样。”老头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一口说,“同样一件事儿摆在这儿,你和我的态度,处理方式也会不一样。”
“那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何小兵问。
“都是对的,也都不对。”老头儿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那到底有没有一个标准,或者是真理,只要照着去做就没错,现在我始终找不准方向。”何小兵说。
“你剥过葱吧,对生活真相发现的过程,就像剥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一层一层往下剥,最后手里剩下的就是真相,也就是你要找的标准和真理。”
葱都剥完了,最后手里什么都没有了?〃
“对,什么都没有了,这就是真相,真相就是无。〃老头给壶里续上开水说,“地上的地堆葱皮儿,都是假象。”
何小兵有点儿蒙。
“不要总想着生活的意义,生活的意义并不存在,过好每一天的日子,这就是真正的生活。”老头儿把干果盘往何小兵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别光喝茶,茶喝多了也容易醉,什么东西多了都不好。”
这时候顾莉莉从屋里出来了,已经换成准备出门的衣服,在老头儿身边坐下,对何小兵说:“你不老问我男朋友是谁吗,现在知道了吧!”
何小兵笑了笑,点点说。
“我们打算下个月领证了,你要是没事儿,过来一吃个饭吧!”顾莉莉端起头儿的茶杯喝了一口说。
“行。”何小兵答应得很干脆。
“你和夏雨果现在还有联系吗?”顾莉莉问。
“联系不上。”何小兵说。
“想想办法。”顾莉莉说,“夏雨果挺适合你的。”
“你怎么知道?”何小兵说,“你了解我吗?”
“了解一个人,不是从他自身那里了解的。每一个人在面对外人的时候,都要隐藏一些不想被外人所知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才是真正能让人了解他的东西。在外人面前,他会把这些掩饰,但是在一个人面前,他会毫不保留地呈现,就是在他的爱人面前。”顾莉莉说着,看了老头一眼,笑着问,“是吧?”
老头儿一笑,胡噜了顾莉莉几下。
顾莉莉接着跟何小兵说:“一个人只有能适应他的这一方面,才有可能成为他的爱人,而这个人本身,也得有这样,才能适应他。所以,要分析一下人,只有看清和他相濡以沫的那个人,才有可能得出正确答案。”
“如果他的那个人也把那一点隐藏起来了呢?”何小兵不太服气。
“不可能。这一点对于他是个事儿,但对于他的那个人不是个事儿,他的那个人需要的是自己的另一方面不想为人所知的东西。”顾莉莉确信地说,“夏雨果是一个孩子气的人,所以,你们能在一起,也是因为你是一个孩子气的人,长不大,尽管你表现的自己有想法,但本质上,你是一个不愿长大的人,渴望童真的人。”
何小兵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老头儿在一旁会心地笑。
“没事儿,你可以不承认。”顾莉莉笑吟吟地说,“你多坐会儿,我得去画廊了。”
“我开车送你一趟吧?”何小兵说。
“不用,你坐你的吧!”顾莉莉拿上包,跟两人告了别,离开屋。
“刚才她说的可能还真对。”顾莉莉走后何小兵不得不承认,“真话有时候真够狠的啊!”
“她是没跟你见外,才这么说。”老头儿说,“现在越来越难听到真话了,让一个人讲真话,很难。”
〃为什么么?”
“一个人,只有对世界无所求的时候,才能彻彻底底地说真话,否则,他无法完全表述自己的真实想法,免不了瞻前顾后,怕因自己的真实伤害到谁,从而失去自已想要的东西。”老头儿说,“这个问题的根本不在于人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敢说真话,关键在于某些人会因为真话所伤,从面要让指出这些真实的人付出代价。”
何小兵说:“我覍得您说的是真话,至少跟我说的这些是真话。”
“我说不说真话又能怎么样。”老头又笑了笑,“茶凉了,喝茶。”
何小兵喝了口茶,给嘴里塞了点东西说:〃有时候我觉得有些人特傻,不理解他们那么活着有什么劲!”
“你凭什么说人家傻,人家乐意,这就是他们生活的意义——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人傻,我们可以觉得,但是用不着说人家,人家自己不觉得傻就行,就像也有人认为你和我傻,他们怎么认为都行,只要咱们自己不觉得傻就行。”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