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匹马转过方向,马的一侧碰倒了一座圣母马利亚的塑像,倒在地上摔成了几段,马的蹄子踩踏在圣母马利亚祈祷的手上,把塑像碾得粉碎。一幅精美绝伦的挂毯被逃窜的人群从挂架上扯拉下来,被人脚和马蹄踩踏成一团。成千上万幅精心编织的旷世杰作被毁于顷刻之间。一只展柜翻倒在地,一顶金白两色的主教冠从破碎的玻璃柜里被甩出,又在混乱中被人踢到一边。一件同样珍贵的教袍像魔毯一般从半空中飞过,又被无数只脚踩踏成一团。
特斯左躲右闪避开冲来撞去的马匹,她张望着走廊的那边,在中间的是那第四个骑马的人,再往里又是一些四处窜逃,想逃进其他展室躲避的人群。她极力寻找着自己的母亲和女儿。她们究竟在哪儿?她们没事吧?她想从人群中找到她们,但仍然不见她们的踪影。
特斯听见有人在厉声喊叫,她转身看见警察终于挤过人群跑进了馆内。他们手里举着枪,高声喊叫着从两边逼近一个骑马的人,那个骑马的人从披风底下拔出一把模样可怕的短枪。特斯本能地扑倒在地,双手抱住头,但仍然看到了那个人从马背上打出了一排子弹,用短枪对着大厅两边扫射。一大群人被打倒在地,那些警察也在顷刻之间被击中倒地,他们身边的展柜被打得散了架,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鲜血洒在狼藉的地上。
特斯仍然趴伏在地上,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尽管内心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快逃命,但她仍然一动不动,眼睛瞥见另外两个骑马的人此时也像他们那冷酷的同伙一样,在用自动短枪扫射人群。子弹打在馆内墙体上蹦跳弹落,情景恐怖至极。有一匹马突然后退仰立站起,骑在马背上的人双手握着短枪,向上打出一满梭子弹,把天花板上的石膏花纹装饰打得粉碎,碎渣散落在趴伏在地、尖叫不止的人群头上。
特斯从她藏身的展柜后边冒险偷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形,思忖着逃命的路线。她看见右边三只展柜外有间展室的门开着,她壮起胆,向前窜出,想逃进那间展室里。
她刚跑到第二只展柜那儿就发现那第四个骑马的人正在策马向她这边跑来。她急忙躲闪开,一边望见那个骑马的人正拉着马的缰绳,在还未被撞倒的一排排展柜通道空地上穿行,他的神情似乎表明他根本不关心自己的三个同伙所造成的混乱场面。
那个骑士在离她不到六英尺远的地方突然收住马的缰绳,她几乎可以感觉到那匹马从鼻腔里呼出的热气。特斯贴近地面趴着,双手紧紧抱住展柜的边角,拼命祷告心跳声不要暴露了自己。她抬眼望去,发现那个骑士的身影倒映在自己身边展柜的玻璃上,他穿着护身盔甲,肩上系着白色披风,显得威风凛凛,正在俯身察看一只展柜里的展品。
就是那件当克莱夫·埃德蒙森走到她身后时,她正在观看的展品。
特斯屏住气息,看着那个骑士拔出刀来,高高举起,用力砍向展柜。展柜散开了,玻璃被砸碎散落在她四周。那个骑士把刀插回刀鞘,从马鞍上俯身从展柜内拿起那只奇怪的小箱子,那只上面有按钮、齿轮和杠杆的奇怪装置。他把箱子举在手中,静静注视着。
特斯连气也不敢出。尽管保命是本能和天性,但她仍然遏制不住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由自主地从展柜边角处探出一点点,恰好用一只眼睛向外张望。
那个骑士凝视着手中举着的那只箱子,神情显得十分虔诚,自言自语地低声念着什么。
“真理指向自由——”
特斯呆呆地望着那个骑士,被眼前这一似乎极具神秘色彩的宗教仪式迷住了。这时,附近又传来了一连串射击枪声,把她和那个骑士从梦幻中惊醒了。
那个骑士拉着缰绳转过来,在那么一瞬间,他那头盔面罩下露出的目光与特斯的目光相遇了。特斯赶紧趴在地上,悬着的心似乎骤然停止了跳动,整个身体似乎突然僵硬得无法动弹。那个骑士骑着马向她这边过来,迎面向着她——
那匹马从她身边扫过,同时她听见马背上的人向另外三个骑士高声喊着,“快走!”
特斯抬头看见那个最先开枪的大个子骑士正在驱赶一小群人,把他们逼到了大旋转梯的角落边。她看见人群中有纽约的大主教,还有市长和他的妻子。那些骑士中的头儿朝他点了点头,大个子骑士策马挤进惊恐万状的人堆,伸手抓住一个拼命挣扎的女士,把她提到马背上。他用枪抵住那个女士的太阳穴,她惊吓得张大嘴,不敢再叫喊出声了。
特斯眼睁睁看着他们骑着马向馆门跑去,她是无能为力,心里又恨又怕。她发现那个为首的骑士,也是他们一伙中唯一手中没有持枪的人,没像另外三个同伙那样在马鞍的前面挂有抢掠展品的袋子。那些骑士已经策马跑过了馆里的走廊,特斯站起身,急切地在满地破残的展柜间四处寻找她的母亲和她那年幼的女儿。
那几个骑士骑在马上冲出了博物馆大门,门外依然被电视摄像灯光照得通明。有人受到惊吓后在哭泣,也有受伤的人在呻吟,但此时突然静了下来,随即人群中又有喊声传出,有男人的嗓音,主要是警察的叫喊声,不时传来断言片语:“别开枪!”“人质”“不要开枪!”
此时,那四个骑士已经跃马从石阶上跑到了街道上,挟持人质的那个骑士殿后,保护着他的同伙。他们的动作果断快捷,却又不显得仓促忙乱,似乎对于由远渐近、响彻夜空的警笛声不屑一顾。转眼之间,他们消失在了中央公园那暮霭深重的夜幕之中。
《最后的圣殿骑士》 第四章
在博物馆的台阶上,肖恩·赖利小心翼翼地站在黄黑双色犯罪现场警戒线外。他用手梳理着他那褐色的短发,俯身察看着地上用粉笔勾出的无头尸体的位置轮廓。他的目光顺着台阶往下,那儿滴淌着一道血迹,延伸到一只篮球般大小的白色圆圈处,那正是头颅滚落的地方。
尼克·阿帕罗走到他身后,从后边探头望了望。他长着圆圆的脸,有点秃顶,要比三十八岁的赖利年长十岁。他一般体重、中等身材、普通相貌,是那种人们即使面对面与他说话,也不会对他的模样留下多少印象的人。对于一个特工来说,这种品质真是难能可贵,也是他在与赖利共事的这些年来成功地磨练出来的。像赖利一样,他也穿了件宽大的深蓝色风衣,背后有硕大的白色FBI字样,风衣里是他自己的深色上衣。此时,他看着眼前的惨相,嘴角牵扭着。
“验尸官倒是不用花什么力气就能确定他的死因的,”他说着。
赖利点点头。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头颅掉落处标出的圆圈,那儿向下流淌的一摊血此时变成了暗红色。这是为什么呀,他思忖道,难道开枪打死或用刀刺杀某人还不够,非得要砍下他的头?他依稀记得在这世界上的某些地方,正式的行刑就是斩首。那些地方也曾是恐怖分子的滋生地,他们跑出来闹得这个国家不得安宁,警戒等级不断提高,为了搞清他们的行踪,他可以说是白天黑夜全都耗上了。
他转身问阿帕罗。“市长夫人的情况怎样?”他知道市长夫人被劫持为人质后,被歹徒连同那四匹马一起扔在了公园里。
“她受惊不小,”阿帕罗答道。“丢了颜面,比屁股上的疼痛还难受。”
“马上要选举了,倒是成了好事。要是白白浪费了这皮肉之苦,倒是可惜了。”赖利四下环顾,似乎还是难以想像自己所立之处在不久前刚发生的惨剧。“路障检查有什么收获吗?”
在周围半径为十个街区的范围内和进出曼哈顿的所有桥梁和隧道口都被设置了路障,以便检查来往的车辆。
“一无所获。这些家伙都是行家老手。他们不会干等着坐出租车开溜的。”
赖利点点头。是行家。策划得很好。
真是棒极了。
好像那种业余的小打小闹往往成不了什么气候。其实也只需上几次飞行课程,或是弄一辆卡车装满化学炸药,再加上一个自杀袭击者,那种精神不正常的家伙——而这一切都是不难搞到手的。
他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劫后惨相,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愤怒。那种疯狂的滥杀无辜,那种事先毫无征兆的暴行,总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今晚的犯罪现场却有点怪——甚至让他感到颇为茫然。他身在现场,却有种奇怪的隔阂感。他和他的同事们这些年来也接触过不少奇异和重大的犯罪案子,可眼前这桩案子实在是太离奇了,让人难以理解。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马戏演出大篷外逛荡,被场外一些花哨的小表演迷住了,反而没去观赏精彩的大戏。这种场外的小把戏会让人分神,他也为之觉得烦恼,却还是对它颇有好感。
作为分局负责国内反恐组的头,他一接到报警电话就猜想到此次袭击是属于自己管辖范畴内的事了。他并不在意这次又要动上一番脑筋,去协调大批联邦调查局特工和警方人员的配合工作,还有分析师、实验室技术员、心理学家、摄影师及其他各方各面的一大堆事。这些事也是他一直愿意接手干的。
他总是觉得自己能干出些名堂来的。
不,是要把这些名堂干出来。他会做到的。
他是在圣母马利亚法学院读书的岁月里逐渐悟到这一道理的。赖利感到这世上真有许多事是不合情理的——他十岁时,他父亲即去世了,这一令他痛心的事实证实了他的想法——他想要有所作为,改变这种状态,即使不是为他自己,至少也能让别人从中受益。他在撰写一篇涉及种族犯罪案的论文期间,参加了一个在泰雷霍特区举行的白种人优越主义者的聚会,这种想法就再也难以被抹去了。这次聚会对赖利震动极大。他感到自己亲眼目睹了罪恶的骚动,觉得要想与之斗争,就迫切地需要好好了解它。
他最初的计划未能如愿以偿。他凭着一腔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