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冯雪峰不大讲上海的事情。
林夫人:我旁观看有宗派,他们(指林默涵)不明白周扬阴得很。
林:我觉得周扬只用人不关心人,运动一来,就把所有的人都推出来。他总是保护自己,我有这个印象。1964年文化部整风,周扬把责任全推到文化部,顶不住就把别人揪出来。最后江青还是说是假整风。那次周扬在文化部礼堂做报告,点了许多人的名。我心里不舒服,很不以为然,心里想:实际上文化部还不是听中宣部的,怎么是他们的责任呢?不能把自己摆开,主要责任应该中宣部负责。
李:江青后来也参与文艺界的事情。
林:江青插进来了。主要是参与调查1963年的春节晚会。当时有个军队作家向中央写信,批评文艺界的这次联欢会格调不高。上面就让调查。
李:具体是谁让调查春节晚会的?
林:可能是少奇批示要调查。少奇还批评邓拓收藏文物字画是玩物丧志。我们调查后整理出简报,简报还没有正式送中央,江青就要看,我只好把草稿送上去。她直接拿去给主席看.主席就做了批示。那时周扬在苏州养病,打长途给我,让再写个报告上去,我说来不及了。随后“文革”就开始了。
李:听说“文革”后期周扬专案的宽松和周扬、夏衍的释放,与你有关。
林夫人:1975年林默涵被送到江西丰城,大约是6月1日到。他给主席写信,大意是说希望留在党内。这封信通过江渭清转到主席手中,主席看了后,做了批示要求处理周扬一案。这封信和批示后来放在关于“四人帮”的中央文件附件中,可以查到。有了这封信,周扬、夏衍才出狱。
李:今天先谈这些,过些日子再请你们谈谈。
1994年3月12日
李:“文革”后你们第一次见到周扬是什么场合?
林夫人:他(林默涵)“文革”后第一次见到周扬,是在何其芳的追悼会上。在这之前,“文革”还没有结束时,周扬从秦城监狱出来后曾经请人吃饭,被江青知道了,表示不满。所以,反击右倾翻案风时听说要对周扬不利。当时,我们又回到江西丰城。1977年何其芳去世后,请林默涵和我到北京参加追悼会,这才见到周扬。12月,出版局正式调他(林默涵)回北京,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参加《鲁迅全集》的注释工作。然后才到文化部当副部长,当时部长是黄镇。
李:能否讲讲你和周扬“文革”后发生分歧的情况?
林:我们开始有矛盾是在1979年理论务虚会前后。1979年在周扬家里争论,我是站在黄镇一边的。矛盾主要在如何评价17年文艺的问题上。具体内容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三中全会和务虚会议后,我们有了分歧。后来他提出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我是不赞成的。分歧越来越大。周扬器重贺敬之,他们不要四项基本原则。争吵之后,我和他的来往就少了。
李:在丁玲问题上你和周扬是不是也有分歧?
林:在平反时,丁玲要求完全按照1943年组织给她的历史做出的结论。我和刘白羽都同意,张光年、贺敬之不同意。苏灵扬就骂我是背叛了周扬。那时他们还攻击黄镇和蒋南翔。
李:我还想请你谈谈胡乔木和周扬之间的关系和不同。
林:乔木是个学者,比较关心人。他要求人严格,讲什么事情总是有更深一些。50年代住在一起,乔木很关心我。我的第一篇批胡风的文章,他还帮忙修改过。他的图书室里藏书多,我常常去借书,查资料。乔木和周扬的关系是客客气气,不是特别亲切。他们在上海就认识的。周扬在我面前称赞过乔木,说一个知识分子能像乔木那样对党的贡献大的人很少。40年代,大家知道毛主席最喜欢的四个知识分子是胡乔木、陈伯达、艾思奇。周扬。艾思奇老老实实,陈伯达最狡猾,嫉妒乔木。乔木也老实。他给人的印象是真实的。吴祖光的事情换了别人,不会那么做。他不是假的。没有官僚气,不追求官。他是很晚才当上中央委员的。
李:有不少人讲胡乔木胆子很小,你认为呢?
林:不是胆子小,是谨慎。领导之间的事情从不传话。服从组织原则。是一个很正直的人。领导人中间没有碰到像他这样的人。还是拿我的事情为例。建国初期,当时邵荃麟是国家文委下面的计划委员会主任,他调我去,说要我担任副主任,因为要组织有专长的文人来当委员。邵荃麟看重我。当时,刚开国,很多人想担任高位。我同意了。提名那天,胡乔木找我谈话,说你不要当副主任,这个副主任还要请许多有名人士,廖沫沙很快就要来。他说廖沫沙是老资格党员。你当副主任不合适,就当普通委员吧。其实他要不反对我就当上了。后来廖沫沙没有来文委,到北京市担任宣传部部长,而我也没有当副主任。我看他这个人还是有原则的。
李:他后来调你到中宣部是不是觉得过意不去,做一个补偿?
林:恐怕不能这么看。乔木后来调我到中宣部。他很照顾干部,安排我参加工会代表团到苏联访问。他有组织能力。批评胡风他同意,但搞那么厉害,他也没有想到。
李:你身体不好,这次就不多谈了,希望等你身体好些之后,再请你详细谈谈。谢谢。
(根据谈话记录整理,未经本人审定)
与李之琏谈周扬
时间:1993年8月3日
李之琏——原中顾委委员
辉:我听说你和周扬矛盾不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初接触周扬是什么时候?
李:在延安时,我在中央党校学习,那时与周扬没有什么直接接触。有过一次。公木和我在八路军军政学院,到延安来出席七大,后来会议延期,我们就留在了延安。公术组织了文艺团体。整风时说他有问题,被弄到鲁艺,我去那里提供材料,见到过周扬。
辉:你怎样评价周扬?
李:我对人的评价,只重视自己的接触,不听别人的说法。
辉:我想知道的就是你个人真实的意见。
李:他这个人,对不提他意见的人,对吹捧了的人,相信得不得了。对那些对他有尖锐意见的人,不服从他的人,就想办法整,是不留情的。
辉:你能否举个例子。讲讲你自己也行。
李:别人的事情你可以去了解,我只谈我自己的事情和感受。我是1954年12月到中宣部,先任副秘书长、机关党委书记,一年后任秘书长。我去后几个月,就开始批丁玲。我最初对丁玲不太了解,只有简单的印象。知道她是有名的作家,在延安写过著名的作品。她在延安时是《解放日报》文艺版的主编,我投稿,发表过我的一篇作品。年底文艺版召开新作者座谈会,她说过欣赏我的作品。不过,我们没有别的交道,以后没有接触。我只是觉得她不是根据人际关系选择作品。
辉:你到中宣部之前,丁玲担任文艺处处长。
李:你在中宣部参加丁玲案子的办理。看到作协他们送来的给中央的报告,我不理解周扬他们为什么要整她。读他们整理的丁玲反党材料和历史材料,觉得没有实质性内容。在参加中宣部党组会议上,我就发表了我的看法。而且我还认为,按照党章,开除丁玲、陈企霞的党籍,中宣部党组没有这个权限,只能建议。关于丁玲叛变一事,作协的报告没有特别的证据,查国民党的档案,没有查出证据,他们就说丁玲自己承认是自首。可是丁玲说她自己从来也没有承认过,这就不能作为证据。尽管如此,丁玲还是作为政治错误处理,这完全就是根据周扬的意见办的,而且由他签字上报中央。
挂:有的人认为周扬当时整丁玲是有宗派背景。你认为呢?
李:我不是文艺界的人,对其中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但从中宣部当时处理丁玲的程序和方式来说,我觉得不正常。1957年鸣放时,丁玲提出自己的问题,质问是谁整他。周扬没法答复,中宣部的几次会议开过后,只好停下来。在6月6日的会议上,陆定一和周扬的态度都有所改变,承认在丁玲问题上的错误。一个多月后,重新开会,这时的政治调子变了,开始反右了,就把丁玲、陈企霞要求平反的要求说成是向党进攻。周扬把已经送给中央的报告又要回来,重新起草,加进新的内容,说丁玲是叛徒,跑出来是敌人派回来的,肯定1955年的批判是正确的。与此同时,还要我和副部长张际春检讨。
辉:听说丁玲的问题还上交到中央讨论过。
李:是的。中央书记处开会讨论丁玲的问题,没有让张际春去,中宣部是陆定一带我去。他汇报中宣部关于丁玲有两种不同意见,一种是赞成中央批的意见,一种是以张际春和李之琏为代表的意见,反对中央的决定。他没有说在整个讨论中,他和周扬都曾有过变化,认为1955年做法有错。会议是邓小平主持,他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只是说:意见不一致,你们去讨论。
辉:这就是说,对丁玲的处理,中宣部还是起最关键的作用。
李:可以这么说,而且周扬个人的态度起决定性作用。我们从中央书记处回来后重新开会,这时就根据反右精神要我表态。他们还说有新的材料证明丁玲反党。我在大会上表态后,以后的批判就没有要我参加。
辉:在反右运动中你为此遇到过什么麻烦呢?
李:到1958年又追究我的问题,是周扬亲自抓的,批评我在丁玲问题上有不同意见。他找我谈话,我做检讨,没有通过。后来在大会上把我和另外三个人打成李之琏反党集团。开始是决定打五个人,其中有一个检讨做得好,周扬很满意,就没有包括进去。在一次会议上,那个人说:原以为丁玲与周扬是宗派问题,现在看来,周扬同志完全是对的。周扬听他的发言后,马上站起来,非常高兴地说:“我就赞成这个态度。”有人揭发我说,有人问我丁玲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