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炉-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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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贾平凹-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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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做活的人,得到安慰,更加尽心做活,这是木生火,家里一团和气,家自然就齐了。五行扩充起来无处不是,土位人要如如不动,金位人要会圆情,譬如说,哥哥吩咐做一件事,父亲又叫做另外的事,都要立刻答应,然后酌量哪件事该先做,若是父亲叫做的事应先做,就要对哥哥说明原委再去做。情就圆了。水位人要能兜不是,对于家中杂物,柴米油盐以及人来人往都要留意,若是出了错,水位人就要兜过去说是怨我呢。木位人主能立,若是家里有不做的活计,木位人就该说怨我呢。火位人要明理,平素到亲友家去,不是为人情,是为了寻理,和亲友研究办事的道,求明白了,讲给家人听。家里人有不明理的,火位人就应该说怨我呢。这是人人应有的家道五行。善人正讲得起劲,开石说:喝水!善人说:哦,你要喝水?开石说:你去喝水,你嘴角堆了两疙瘩白沫。善人说:我不喝。开石说:那你说完了没,我腿断了让你来捏骨的,你倒嘟嘟嘟地说个不停!善人说:我这是给你说病呀。开石说:我只是断了腿,生什么病?善人说:断腿是断腿,可断腿是有原因的。开石说:你是说我活该,活该断的?!善人就不言语了,看着门,门把外边的世界框成了个长方块,空洞洞的,门框左边出现了一个鸡头,再是鸡身子,鸡尾巴,鸡无声地往过走,走到门框右边不见了。过一会,门框右边又现一个鸡头,再是鸡身子,鸡尾巴,无声地往左边走。鸡突然扑棱棱飞开,没有了,秃子金的一双脚踩进来,草鞋的前耳子刽断了一条。 
  秃子金一回来,就又去支书儿子的另一间屋去,后来支书儿子端了一盆稀米汤,还有一碟酸菜,放在桌子上了,对善人说:吃饭。善人也没推辞,盛了一碗吃起来,说:都吃么。但支书的儿子没吃,秃子金和开石也没吃。善人说:你们怎么不吃呢?说完才想起来,人家关系近,还有好菜饭呢。不要耽误人家的饭,赶快又吃了一碗,便去镇上旅社去睡。 
  一路上,善人越想越招笑,想起了一句话:有福之人头大,无福之人大头,他们让我吃了饭,还把我赶出来,显得没义气,是大头还是头大呢? 
  开石伤腿的事第二天村人全知道了,等他运回村,婆拿了三颗鸡蛋去看望,让狗尿苔去,狗尿苔不愿意去。等婆走了,却想:哼,你兄弟不让我拔土豆苗也不至于能断腿的。也去了开石家,要看开石的笑话。面鱼儿家的院里涌了好多人,有善人,也有支书,善人还提着中药袋,说中药抓了,服上五服,断骨可以恢复得快些,但洛镇中药铺没有甲虎,得自己寻。狗尿苔一去就见着锁子,说:我知道你要来的。狗尿苔说:你知道我要来?锁子说:你是来嘲笑我们家哩。狗尿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听见善人在院里说没有甲虎,就扭头问:啥是甲虎?现在到哪儿寻甲虎!善人说:就是簸箕虫,一副药里得五个簸箕虫。狗尿苔说:簸箕虫就是簸箕虫么,咋叫那么好的名字,甲虎?!支书就说:寻簸箕虫的任务就交给你狗尿苔啦! 
  簸箕虫在潮湿的地方才能寻到,狗尿苔说这容易得很,他家里就有。因为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时候他尿床正凶,每天晚上喝米汤,本来能喝三碗的,喝得肚子像个鼓,可婆只准他喝两碗,而且,一夜要叫他起来尿三次。但婆每每是第一次叫他的时候他已经尿下了。在梦里,尿憋着,总是没有能尿的地方,不是这儿有人,就是那儿有人,好容易找个避背处,他还说:这下可以尿了。结果就尿在炕上了。婆在趁着窗子上的月光纳鞋底,推他起来时发现褥子已湿了,就骂他尿泡系子断了,她一个鞋底才纳了十行就尿了!点了灯让他把湿垫子抽掉再换一个干垫子,一点灯,发现炕下的地面上簸箕虫乱跑,吓得他喊叫,跳下炕要用脚踩,却又一个也没见了。 
  现在,狗尿苔就在家里寻找簸箕虫,但没有,把水桶挪开,又钻到案板下,仍然没有。揭了窖盖到地窖里,地窖里放着红薯和土豆,发现了一只簸箕虫,但还是钻进了红薯堆里,累得他把红薯一个一个移开,终于逮住,也仅仅就这一只簸箕虫。他到邻居家去寻,铁栓家的地窖里发现了两只。到了水皮家,水皮不在,地窖里竟然没有,却发现那儿放着一个缸,缸里有半缸小米,他说:呀,你家还有小米?水皮妈说:哪儿有小米,你眼花了,那是小米糠。他说:明明是小米,我还认不得小米吗?水皮妈脸都变了,说,那可是从我们嘴里一颗一颗省下来的,你可别乱说出去! 
  狗尿苔能不说吗?每天饭时,人都端着饭碗菜碟在巷口吃饭,老碗里盛的是稀米汤,这个说我吃云呀!是天上的云影落在碗里,一吹,汤皱了云也皱了。那个说,我捞鸟呀!是树上的鸟影子在碗里,但鸟在拉屎,没有下颗蛋来。水皮妈也端着老碗,可她总不拿菜碟,到这个人的菜碟前夹一筷子,说:我尝尝你的菜,嗯,浆水老了么。到另一个人的菜碟里夹一筷子,说:你是萝卜丝呀!咸得能打死卖盐的了!只要她一来,迷糊就把菜碟的菜往米汤里一搅,不看她,也不应和她的话,低了头,嘴一直埋在碗里。水皮妈可怜兮兮地老装穷,地窖里却藏着半缸小米,狗尿苔要揭露她,最起码大家再不让她尝菜吃。 
  狗尿苔到了长宽家的地窖里寻簸箕虫,长宽也是不在家,戴花在院子里的捶布石上捶浆过的衣裳,她说:寻簸箕虫干啥?狗尿苔说:开石的腿断了你不知道?中药里要有药引子。戴花说:他家咋接二连三出事?怎么就用簸箕虫做药引子?狗尿苔说:你把簸箕虫一劈两半,放一夜,它就又长合了。吃啥补啥。戴花说:你人小鬼大,还知道这些!收拾了衣裳,领狗尿苔下地窖,还说:你应该吃竹竿! 
  戴花家的地窖里只有红薯萝卜,比狗尿苔家多的是三个大南瓜和一筐椒叶。狗尿苔告诉了水皮家窖里有小米,戴花说:人家会过日子。狗尿苔就没话再说了。在她家的地窖里逮了五只簸箕虫,狗尿苔高兴地说:是不是你知道开石腿要断呀就早早养着了?戴花说:那你老不长个头儿是不是逃避戴四类分子帽子?狗尿苔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他的个头小,觉得她说的好,也就自这次后才意识到个头小的好处,并为自己个头小而不自卑了。狗尿苔说:嫂子你真好!戴花说:哪儿好?狗尿苔说:你长得好!戴花笑了,说:哟,你还会说这话?狗尿苔说:你就是长得好,你侧过身子。戴花竟然就侧了身子,狗尿苔拿着煤油灯,说:鼻子多高!但就在举灯的时候,狗尿苔发现了洞壁上另一只簸箕虫,身子一晃,灯却掉下去,光灭了,油倒了,地窖里黑咕隆咚。狗尿苔哎哟哎哟叫着,伸手在地上摸,摸到一手煤油。戴花说:没事,没事。拉了狗尿苔往窖竖井里去,窑口有些光亮,但仍看不清竖井壁上的脚窝子,无法上去。戴花说:我撑你!不容分说,就把狗尿苔往上撑,还说:你还重得很!狗尿苔重,她双手举不起,只能抱住了,然后使劲往上撑,她的胸脯鼓鼓的,软软和和,狗尿苔吓得缩身子。戴花说:你抓窖沿呀,抓呀!狗尿苔抓住窖沿出了窖,戴花随后也爬上来,狗尿苔突然脸红,不敢再看戴花,说:我真笨,把煤油给你倒了。戴花说:倒了的都是多余的。簸箕虫装好了吗?狗尿苔说:在怀里装着。戴花说:开石是公伤,有工分,支书让你找药引子,你要给支书说,也得给你记工分哩。狗尿苔说:记不记都行。戴花说:啥话?你不争取,蚕婆年纪大了,咋养活你? 
  狗尿苔在午饭前将二十一只簸箕虫并没直接给开石,而想着要交给支书,才走到支书家,支书却提了个砂锅往面鱼儿家去,支书说:你把簸箕虫拿这儿干啥?狗尿苔支吾着,他希望支书能表扬他,但支书没表扬,只和蔼地笑了一下。和蔼的微笑让狗尿苔知道支书仍是喜欢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支书一块去面鱼儿家。在巷里,水皮妈和谁致了气,脸吊着往过走,猛地看见支书了,脸就松泛开了,说:哎呀,支书,你胖啦!支书说:这几天胃老吐酸水,还能胖。水皮妈说:真的胖了,一胖就富态了!你这是干啥去呀?支书说:给开石送药罐。水皮妈说:哎呀,还要你亲自送?支书说:得关心么。水皮妈说:好,好,一送,你这胃病也就好了。支书说:噢,这药罐不能送的,还得开石媳妇来取,一急,倒忘了!水皮妈说:那你让狗尿苔拿上,权当开石媳妇来取的。狗尿苔说:那让我得病呀?水皮妈说:你替支书得个病又咋啦?!狗尿苔恨水皮妈,但还是把药罐从支书手里拿过来扣在了自己头上,像戴了个钢盔,说:咒一咒,十年旺。 
  到了开石家,面鱼儿在院子里洗了一只鳖。古炉村人一般不吃鳖,只有人病了才熬汤喝,这就像坐月子的妇女要煮猪蹄汤下奶一样。狗尿苔说了句药罐我替你拿的,就帮着生火熬中药。支书向面鱼儿问了问开石的伤情,蹴过来一边看着狗尿苔熬药一边吃烟,他教导着熬中药不要用硬柴,要用麦草,文火慢慢地熬。药草都是干的,文火熬才能把药性散出来。狗尿苔一一照办了,支书说:咱村里霸槽呀,麻子黑呀,狗日的就没个辅导性,狗尿苔服教哩。面鱼儿说:狗尿苔乖,是可教子女么。狗尿苔喜欢听这话,他脸上笑笑的,拿了小板凳给支书,说:坐呀爷!支书用筷子搅着药罐里的药,要看看都是些什么成分,狗尿苔也认得其中的黄连和芦根,他就说:怪呀,芦根是甜的,黄连是苦的,都是从地里长的,咋就不一样,这甜是从哪儿来的,苦又是从哪儿来的?说过了,狗尿苔又想到了为什么地上有开红花的又有开白花的,为什么都是豆子,颜色有黑的有黄的?面鱼儿说:土里啥都有的,这就像古炉村的人有贫下中农,也有四类分子么。面鱼儿说完,看见狗尿苔一下子瓷起来,忙说:啊不对不对,我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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