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水坑口虽然繁华不再,但通过二十多年的改造已初具规模,大多数业主以出租房屋为业。
彭昆租居的地方是一栋三层楼的一楼,一室一厅,室内住人,厅里堆放杂物。
陈余祥到达后,在彭宅周围查看一番,确认只有一道前门,才小声问何南:〃彭昆这小子有什么喜好?〃南叔不解其意,如实回道:〃这号烂仔还能有啥爱好,除了赌就是喜欢女人。〃
陈余祥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敲门高叫:〃喂,阿昆,附近新来了红牌阿姑,靓得很呀,快出来啊!〃里头悉悉索索很久才有人回话:〃昆哥不在,你到别处找他吧。〃
陈余祥道:〃你是阿枫吧,我们在一起玩过骰子的,阿昆去了那里,告诉我?〃里头不耐烦的声音:〃他去哪里我不知道,你明天来找他吧。〃
除余样本是信口瞎猜,没想正是苏小枫,又道:〃阿枫,我有要紧事找你,能不能放我进来?〃苏小枫警惕的口气:〃你是谁?我怎么听不出声音来?〃陈余祥:〃你八成是认识的女人太多把老朋友给忘了,我不告诉你,偏要你猜。〃
这一招吊足了苏小枫的胃口,他哪里还肯去猜,立马就开了门。
陈百威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记勾拳打得苏小枫眼冒金花,不等他回过神来,脖子亦已被手肘锁住。
一旁的苏小飞看清是何南领来的人,急着要逃,却被阿威堵住。
见没了逃的地方,扑通跪在地上求饶:〃南叔,饶了我,这事都是阿昆干的!〃陈余祥软硬兼施:〃别害怕,我们只是救人,交出阿珠、文贵就没你们的事。〃
阿枫、阿飞双双被按在地上,何南一进来就急着寻找香珠,房内不见人,这时厅堂的鱼筐堆里有人在〃嗯嗯〃哼着,翻出来却是捆成一团、嘴里塞了毛巾的文贵。
陈百威质问阿飞:〃快说,香珠在哪里?!〃这时文贵嘴里的毛巾已经扯去,接过话说道:〃香珠被彭昆带走了。〃
阿飞忙道:〃我知道昆哥在哪里,可是我一说他会告密!〃陈余祥把苏小枫的手向上反剪,阿飞手指苏小枫:〃好,我偏要让你说出来!〃苏小枫痛得尖叫:〃我说,我说。〃
原来彭昆准备用香珠、文贵换取陈余祥、陈百威。
回到租房,想起南叔知道他的住处地,便把文贵交给苏氏兄弟,自己香珠带到同乡梁再堂家藏匿。
陈余祥问清楚梁再堂的住址将苏氏兄弟捆个结实,嘴里塞了毛巾装进鱼筐里,临行不忘记警告道:〃好好呆着,如果找不到香珠,回来再收拾你们!〃何南、文贵,阿祥、阿威离开彭昆的租房寻到一处独立的院子。
据苏小枫说,这就是梁再堂家。
梁再堂是广州顺德人,世代靠种植荔枝、香蕉为生,早年他的祖宗来到水坑口做水果生意,借着这块风月宝地很快发达起来,到了他这一辈便改行做赌局。
1903年一场大火,他的房子幸免于难,在这里算是殷实人家,到了塘西风月盛起之时,他又在石塘咀开了一间〃旺发〃赌馆,生意也非常火红。
本来全家应迁居塘西,但梁再堂和所有旧辈广州人一样迷信守旧,认为梁家之所以财源滚滚,全得益于水坑口这块风水室地。
一年四季地在塘西与水坑口两地跑动。
梁再堂六十有二,虽家财万贯,却仍有一样遗憾:年轻时风流成性,落得个不育之病,但他又不服气,非要自己的亲骨肉不可,曾有几房姨太太为得家财在外借种而孕,都被他发觉后赶出家门。
有好几个八字先生都说他命中有儿,要到六十岁后才〃铁树开花〃。
到现在,他仍抱定自己终将有子的信念,一边吃药,一边拜佛。
彭昆和他本是八杆子也没打着的远房亲戚,顺藤摸瓜投到梁再堂门下,先在赌馆〃旺发〃谋得一个看门的差事,但又不好好干,三日打鱼、两日晒网,梁再堂是位精明的生意人,当然不愿白养人,将他辞退了。
彭昆是位很能缠的家伙,明明被梁再堂炒了鱿鱼,却在外头吹嘘说是他表叔见他年青、社会经验不足,让他去〃摸爬滚打〃,再予以重任。
几年过去了,人们仍不见梁再堂重用彭昆,渐渐发现他们之间并无太深关系,自然不那么〃尊重〃了。
彭昆本好事,天天与人争地盘、抢主顾,开口就骂娘,闭嘴就动手,他力气不大,十次有十一次吃亏,他就以梁再堂侄儿自居骗得苏小枫、苏小飞为伍,三人狼狈为奸,欺行霸市。
尝到了甜头,彭昆又用同样的方式欺骗其他广州籍的同乡,说表叔梁再堂委托他筹办〃同乡会〃,居然也纠集了三、五十个人。
恰在此时,塘西地区又增加了几间赌馆,对梁再堂的〃旺发〃构成了威胁,彭昆在他面前一番吹嘘,说手下有五、六十人,随时可拉出来打架,一次有人来〃旺发〃纠缠,彭昆果然叫了一帮人将对方的气势压了下去。
从此梁再堂不再小觑彭昆,准许他自由出入梁府。
彭昆更加神气,提出让梁再堂出任同乡会会长,梁再堂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一口答应,并慷慨地用梁府作为〃会总部〃。
陈余祥一行来到梁府,此时彭昆正在厅里对梁再堂及同乡鼓舌摇唇,说这是东莞人蓄谋已久的大阴谋,其用意不是针对他彭昆,而是向整个广州的在港同胞挑战,广州人想要不让人欺侮,这次一定要齐心协力打出威风来,否则日后任何一个小地方的人都敢蔑视广州同胞。
彭昆的话很具鼓动性,连梁再堂都认为这一次不能轻易让步,广州同乡会连东莞仔都怕,往后有人来〃旺发〃撒野怎么办?说到此处,外面的狼狗汪汪大叫,接着门铃响起,梁再堂起身:〃大家静一静,我出去看看。〃
按门铃的是陈余祥和阿威,他们站在铁门外,四周是铁栅栏,栏内是梁府深院大宅,仅从外观气派,就可看出这户人家的富有。
大狼狗足有小牛大,脖子上挂着一串铃铛,跃起吠叫摇得叮响。
按了一阵,仍无动静,陈余祥忍不住叫道:〃这里是梁再堂先生家吗?〃传来了脚步声:〃我就是,谁找我?〃门口处,探出一位六十岁上下年纪的男人头,他身着印花黑绸马褂,圆脸,不大的眼睛下吊着很大的眼袋,没有胡子,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角色。
陈余祥放心了,知道苏氏兄弟没有说谎,于是心平气和对老人说:〃没什么,我的一位表妹被人押在贵府,我来接她回家去。〃
梁再堂喝住狼狗,对陈余祥说:〃你等一等,有人和你说,这事与我无关。〃
梁再堂进去不久,突然大门内灯光四射,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四合天井,一伙持刀执杖的人在天井中一字儿排开。
彭昆抱着胸:〃先通报姓名,好认识一下。〃
〃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陈余祥就是我,身边这位是我的族弟陈百威。〃
彭昆道:〃陈余祥,我等你多时了,香珠在我手里,不过不能白让你带走!〃陈余祥道:〃爽快点,有什么条件请讲!〃彭昆:〃好,我就不客气了,我的条件不太苛刻,只要两位留在这里就放人!〃陈余祥:〃此话当真?!〃彭昆:〃大爷我从不食言!〃陈余祥转对何南:〃南叔、贵叔,你俩领香珠回去,我和阿威就留在这里。〃
南叔:〃祥仔,他们很凶的,你〃陈余祥:〃不怕,麻烦是我们惹的,不能连累你们。〃
转身对彭昆:〃开门吧!〃彭昆道:〃不行!你得把身上的凶器全部卸下,我没那么笨!〃陈余祥把菜刀从铁栅栏扔了进去,陈百威也解下了砍刀。〃
怎么样,现在行了吧?放心,你们那么多人,我们就两个。〃
有人过来开门,陈百威小声提醒:〃祥哥,小心有变。〃
陈余祥点头,大门开了,彭昆喝道:〃别进来,举起双手,搜了身再说!〃阿祥、阿威两人此刻救香珠心切,果然举起双手,任人搜身。
搜毕,在天井隔开距离对峙。
彭昆没想到两位如此大胆,刚才他已经策划好了,待两位进来趁机关了大门,乱棍劈打,抽去腿筋,让他们永远站不起来!至于香珠,肯定是不会放的,这辈子玩的女人无数,却从未开过苞,凭感觉香珠是绝对的黄花处女各位手中执棍,看彭昆的眼色行事,陈余祥从细微的变化里闻出了一股火药味,原打算只要救出香珠,自己吃点皮肉苦平息此事算了,现在看来这想法是错误的,对方的念头很难猜测陈余祥双手抱拳:〃各位兄弟,东莞、广州相去不远,且同饮珠江水,来到这米字旗翻卷的殖民地就是同乡。
昨天上午是我两兄弟出手太重,现在赔个不是,昆哥若是还不肯依,我和威仔愿意以皮肉抵债,只求不要为难香珠姑娘。〃
彭昆一声奸笑:〃好,弟兄们,上,把这两个东莞仔的的腿筋抽出来!〃陈余祥见彭昆已动杀机,正要动手,旁边陈百威早冲过去锁住彭昆的喉咙喝道:〃谁敢乱动,我扼死他!〃陈余祥叫声:〃好样的〃,同时也挟持了梁再堂。
彭昆万没料到两位还有这一招,用发颤的声音叫道:〃弟、弟兄们千万莫乱乱来陈先生,有话好说。〃
陈百威道:〃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快把香珠放出来!〃彭昆道:〃快,快放香珠!〃很快,香珠被人带了出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陈余祥:〃阿祥〃〃你爹在外头等你,不要管我。
南叔,你们走,这边有我。〃
何南接走了香珠。
陈余祥对梁再堂说:〃梁先生,委屈你了,我得等他们离开了水坑口才能放你。〃
彭昆以为陈余祥虚怯,叫道:〃姓陈的,还不放我,当心饶不了你!〃陈百威加了一下臂力,彭昆痛得呲牙咧嘴。
陈余祥息事宁人道:〃阿威,不要这样,我们替南叔想想。〃
梁再堂附和道:〃是呀,不要为难阿昆。
阿南有老婆孩子,还有房产,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彭昆又嚣张了:〃姓陈的,今天你整我,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你会栽到我的手里,除非你们不想在香港呆下去!〃陈百威偏是不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