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断喝,让四个丫头纷纷双膝跪地,汪紫宸心中骇然,一个念头猛地在脑中炸开,不会是……珠胎暗结?原本还报有侥幸,可见她们将头几近垂到了地面,再不愿意信,也不能骗自己了,夏霏真的……
手指紧抠桌沿,连精心蓄长的指甲断了都不自知,直到疼穿过浓重的忿恨传达给头脑时,汪紫宸才低头看,都已经渗了血,可那也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谁!是谁?”
无染中没有男人,而以夏霏的性格也容下了他人的不轨,能让丫头委曲求全的肯定与自己有关,如此说来,那个名字就很显而易见了,可汪紫宸多希望猜错了,想到只因自己的一时任性,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她只觉得天塌地陷。
汪紫宸需要大把的静寂来平息心潮的汹涌,所以没再言语,而丫头们一个个全低着头,根本没看到她此时脸上的痛惜与自责,还沉浸在先前的厉声质问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子被风嗖得又冷又麻几乎失了知觉,汪紫宸甚至自嘲地想:如果就此冰冻起来,心是不是就不用再疼了?
可现实依旧保持着妨人败家的本性,完全不给任何得过且过的机会……
春霖率先绷不住劲儿,哭嚎着,“姑娘……”看那意思边上的秋霭想拦,被春霖一甩胳膊挣脱了,“还不让说?难道想看她把自个儿挂房梁上?!”
听过这话,汪紫宸的头“轰”了一下,莫非……
“姑娘,夏霏性子直,转不过这个弯儿,求您骂也好打也罢,别让她继续做傻事……”
随后春霖哭诉了这些日子以来,被汪紫宸忽略了的事儿。
原来,早在三个月之前夏霏就发现了身体的变化,怕被朝夕相处、擅长医术的秋霭查觉,独自到城郊找了个稳婆引产,不想,也不知道是这孩子命不该绝,还是那婆子黑心地在药材上克扣,血都几近流干,那块肉就是狠狠依附不肯脱落。
开始时丫头们之间也注意到夏霏的脸色不好,但都没往心里去,只当为姑娘办差事操劳的,后来连汪紫宸都觉出夏霏成天不见人影,开口询问了,另三个丫头才将夏霏堵在房里打算盘问,秋霭只把人从头到脚看了遍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就逼她说出真相,这是昨天戌时发生的事儿。
同住的秋霭本就精警,又因为心里有事没睡踏实,夜里在听到一声“苍琅琅”利刃出鞘的轻响,立时清醒,冲到夏霏的跟前,正瞧见她把短剑架在脖子上……三个丫头没了辙,生怕姐妹有个好歹,这才惊动的汪紫宸。
春霖的话音才落,一直瘫软在地的夏霏猛爬两下,匍匐到汪紫宸脚前,泣不成声,“累您清誉,奴婢惟有一死,请您成全!”头一遍一遍磕,个个铿锵,直把汪紫宸所有的理智撞得分崩离析。
赎罪般也是双膝脆地,汪紫宸抖着手捧起夏霏不再秀妍、略显圆润的脸,眸中酸酸胀胀似是隔着一层水雾,近在咫尺都看不真灼,“为什么要死?遭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的你有什么错?难道你想……”汪紫宸哽咽了下,勉强压压涌上来的愧疚,“如果……不打算看我后半辈都沉浸在悔恨中就好好活着,和它一起……”手顺势滑到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小心贴服。
“姑娘……”夏霏瞪着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绞在她的身上。
不想再多解释,这种场面再持续下去汪紫宸怕自己会崩溃,于是就让春霖和秋霭先带夏霏去休息,都把自个儿折腾成这个样子了,怕是已经伤了元气,需要相当长时间的调理和绝对的静养,有了这两个丫头,汪紫宸才能安心。
待人都走了,佑大的屋子只留有主仆二人,汪紫宸叠膝倚着榻角,冬霁脆坐在五尺之外,就那么相对着,谁都没有话,直到暗色将最后一抹光线吞没,风也跟着添起了乱,刮得轩窗咣当咣当,汪紫宸这才从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望进冬霁一成不变的平静眸底,喃喃,“这笔帐要怎么还?!”
……
怎么还……汪紫宸通过一夜无眠有了初步的腹稿,于是在第二天清早,强忍着头重脚轻,坐到了二楼书房与沈严放一起用早饭,知道他一定会问昨天的事,也就没费神引导而是等他上勾。
果然,用罢饭,有丫头撤掉残席,沈严放装做不太经意地问:“今儿怎么没见你那四个丫头?”
汪紫宸半点没瞒,和盘托出,最后还以一句“你得替她讨回公道”结束。
前面的话沈严放听得眉毛连打几道皱,在听到需要他出头时,那堆做一团的眉竟一下耷拉过眼角……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管!他一直窝着邪火,就早憋着要揍我哩,这事儿我要是插手,成与不成的,打必是少不了,不管!”
汪紫宸实在没力气,要不早就揪他衣领吼了,他们沈家男人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儿,这家伙还好意思说不管?她耐着性子,好言相劝,“王爷唯一遭人诟病的就是不近女色,这回他成了家,不就离你的想法又近了一步吗?”
沈严放一愣,明显被说动了心,可似乎对沈延汇那双铁拳还颇为忌惮,再一次拒绝了,但相对委婉了些,“东方青!对!找东方青出面,那丫头不是他的干闺女吗?”
汪紫宸倒了杯茶准备润润嗓子,听他这逮着理的一说,差点手一抖把滚茶全泼他脸上,突然多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干老丈人,搁谁身上不得窜火?还能指望有啥美满结局吗?!
好话说尽,但沈严放仍是百般矫情地抵死不从,直把汪紫宸闹激了眼,她一拍案子,吼道:“你可想好了……找你是想息事宁人,并不是没办法!汪家十三虎再加上汪相,哪个挑出来平这事儿都小菜一碟,但想没有负面流言那是不可能。你能算计成沈延汇全托他的威名在外,等他也声名狼藉了,看还有谁能接那方玺印!”
……
沈严放终是屈服了,带着英雄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回了宫,看得汪紫宸一阵好笑,心说:这对叔侄真是奇特,别人挖空心思想得的宝位,他俩却你推我让……
正琢磨着,就听有丫头禀报说是戚芫到了,汪紫宸揉了揉脸,又连灌下几大口浓茶,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撮合她与东方青成亲这件事上,汪紫宸认为自己功不可没,赚钱只是捎带手,但戚芫似乎并不以为然,老觉得被坑了,这回自己有事相求,女土匪怕是会想尽办法刁难。
没一会儿,戚芫款款进屋,落坐,有小丫头上过果茶后,汪紫宸简单地把打算联手对付高家的事说了,戚芫果没出汪紫宸所料,吊着眼睛反问,“我为什么要掺合?”
那奸计得逞的样子让汪紫宸有股冲动想挠花她的脸,喘了半天粗气才消磨掉,强扯笑意,“这不是为了初十嘛,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孩子。”
“诶……这是什么话?前几天你刚教给的,让我什么事别太上心,忘了吗?”
虽早知道她肯定会搪塞,却是没想到连东方青视为命根子的初十都不甚管用了,汪紫宸不由又怨又恨,难道三两天的工夫女土匪就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百毒不侵了?不能……是人都有弱点,汪紫宸努力稳了稳散乱的思绪,脑子转得飞快,片刻,就有了主意。
软的不行那就试试硬的吧!
于是汪紫宸笑得比先前更为和婉,盯视向戚芫,问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新婚燕尔,没人愿意两地相思吧?”
“怎么说?”汪紫宸认为天衣无缝的善意在戚芫看来根本就是在假笑,所以立时就警觉起来。
“工部一年到头都有活干,不在京城这很正常。”
“哼……”戚芫一声喷笑,还以为什么呢……“他主管工部,不必事事亲历亲为的,这事儿唬不了我。”
“哦?”汪紫宸收回视线,正正反反欣赏着自己被剪得光秃秃的指甲,嘴上漫不经心地说:“我六哥供职工部多年,虽然在东方青之下只是个侍郎,但论资历是当仁不让的前辈,什么事他说上一句,半路出家的东方青能不听?”
“你……”戚芫咬着牙磨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蹦出句“算你狠”,承认妥协,不过忿忿转瞬即过,变脸一样就换了副能腻死的甜甜笑模样,看得汪紫宸起了一身的鸡皮粒子,暗道有诈。
果然,只见她笑曳如花,红唇微启,“铺子的事说完了,那咱们就来说说‘家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收网
戚芜这一掰叱就持续了三年,但仍没能分争清楚。从初十那儿论,东方青是长辈,戚芫嫁过去辈份自然也跟着涨了,可高家并不承认姑太太与东方青的关系,即便高老头认了汪紫宸也不可能会认,她现在对所谓的“长辈”可是深恶痛绝,连沈延汇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东方家的“贱内”了!
每每戚芫提这篇儿时,汪紫宸就拿初十当初承诺效劳说事,初十既是属下,那他的爹娘理应同为属下,见面没让戚芫行大礼已经是恩泽了。为这,两个女人不知道掐过多少回,每次都是唾沫四飞脸红脖子粗,观者无不震惊于她们的凶光毕露狠话放尽,可一转脸两人又能兵合一处将打一家,默契得令人发指,新鲜不?!
这其间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经沈严放“斡旋”,沈延汇以正妃之尊娶了夏霏,并且在不久之后就诞下一个不算白胖但绝对健康的男婴,从而为沈延汇走向大宝扫清了最后的障碍。
自从夏霖嫁了,汪紫宸就做主向姑姑讨了让春霖、秋霭、冬霁她们出宫的喻旨,不为别的,昔日朝夕相处的小伙伴如今贵为王妃,日后还很有可能问鼎中宫,把另三人抬得足够高,夏霏才能少遭点诟病。
汪紫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通了灵,竟一语成谶,夏霏的归宿果然不错,于是又开始有了别的期待,毕竟春霖她们都已经奔三张的年纪,不抓紧时间谈情说爱,怕都老了。
再有就是沈严放终于“如愿以偿”地自贬为“甫陵王”,正式交出了皇权,在无染的西面紧挨着修造王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