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看到候着的广平侍卫和马车,萧冷只吩咐了一个侍卫去给沈洛回话一句,孟公子罪的厉害了,怕扰了世子同沈相的雅兴,就先行回府了。
然后,便带着何梦锦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吱呀吱呀的声响里,何梦锦一直一言不发,她有些颓然的坐着,最初的震惊过去了,此时想着刚才所见的那一幕,再联系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那刻骨的恨意与酸涩,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命运的可笑。
因为仗着两个哥哥以及娘亲爹爹的宠溺,她素来顽劣,早在六七岁时候,就已经是京都很多人都知晓的刁蛮任性惹事闹事的相府小千金,在还是太子的李泽昭初见她时候,都说起她的顽劣胡闹的名声。
其实,她也只是贪玩,至于任性还算不上,更别说顽劣,要说京都任性顽劣的第一人,要属先皇的掌上明珠,平阳公主李嫣然。
京都贵妇家眷们在一起交流的机会很多,爹爹虽然经常跟她说要避开那位娇纵的公主,小心惹了麻烦上身,但真正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事后也总是见着那位公主都绕着道走的,是因为另一件事。
那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嫣然同先皇置气,想方设法的逃出了皇宫,急的先皇全京都的搜寻,却又不能声张是公主不见了,只吩咐了爹爹冒用她何家顽劣千金的名头找。
后来的事情,是何梦锦在爹爹的书房屏风后听说的,李嫣然自然是很容易就找到了,她本意也就是为了要看到她父皇为了她劳师动众,看着所有人心急如焚,但是,在接她回去的时候,出了岔子,据说是沿路的一个乞儿不小心污了她的鞋子,当时正值得意时候,而且作为金娇玉贵傲然了得的公主,李嫣然自然不会放过那个让她不舒心的小乞丐,当下命人砍了那双污了她鞋子的手。
是真真切切的砍了!当何梦锦听到这一消息时候,吓的一声惊呼就冲破了喉头。
当时,也顾不得被正在与属下议事的爹爹责罚,何梦锦当即从屏风后冲了出去,跑去询问那小乞丐最后如何。
爹爹当时也不在场,属下们汇报来消息是说被人抱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何梦锦心疼那个孩子,还央求爹爹派人去寻找,她想着,本就是孤苦无依的乞儿,又被人剁去双手,该如何生存下去,不知道当时的李嫣然是如何的心肠能下那般毒辣的命令。
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找到那个乞儿,只探查出了些关于他的一些零星的消息。
据说,他被周围的人唤做离儿。
据说,他还有个哥哥。
据说,他们原本是出身商贾之家,父母早亡,家道中落,不得已流落乞讨。
据说,他们,姓沈。
当时那些毫无用处的零星碎语,在时隔十多年后,如同一道道催命的鬼符,在何梦锦脑海里一一浮现。
☆、第一百零二章 栽赃
夜色漫漫,月光满满,但何梦锦此刻的那颗心,却犹如坠入了无底深渊。
没有风,没有光亮,没有温度。
为着一个误会,竟造成今日这般局面,老天对她何其残忍,对沈洛,对离儿又是何其残忍。
如果有朝一日,沈洛发现,自己疯狂报复的对象竟然是他妻子的亲妹妹,想起何家那无辜冤死的几百条人命,想起本该同他结发的她,心里会会有那么一点点愧疚?
想到此,何梦锦竟然失控笑了起来,她抬起右手,覆在眼上,马车一路响着沉闷的吱呀声,她那显得凄凉的笑声也被淹没在一声声似是叹息的车轮声里。
心头似是凝成了一团团浓的化不开的阴郁,越笑,那苦闷便是越要加深一分,笑到最后,竟流出了眼泪来,浸着她蒙着眼睛的手掌自脸颊滑下。
这时候,肩头一暖,何梦锦失控的情绪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她将指缝放宽了些许,才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到,一旁的萧冷抬手,轻轻的放到她的肩上。
何梦锦知道,他的手掌本身带着几分凉意,此时那肩头上传来的温暖很真实,应该是他在用内力暖了手,再借此来传递给她温暖。
很奇怪的感觉,分明寒意刺骨的是心,但此时肩头上传来的温暖,却莫名的让她一颗碎成冰渣子的心,渐渐有了温度。
见到何梦锦终于停止了笑停止了哭泣,萧冷以他难得的温柔语气道:“有我呢。”
他的声音本是同他整个人的气场一般冰冷,冰冷里还带着几分生人勿进熟人勿扰的肃杀,但此时听来,这般冷冰冰的声色里竟然也能浸染出似水的温柔,让人完全没了抵抗力。
何梦锦顿了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那颗能跳动的心率。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将尚在眼角的泪意逼回,又狠狠的揉了一把,才放下了覆在眼睛上的手,抬眸对萧冷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今天晚上这么失态?”
“嗯。”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萧冷垂眸,抬手摸了摸脸上的半张银质面具,缓缓道:“刚才在密室,你不是也有机会摘下我的面具吗?最终你选择尊重我的意愿,不勉强别人,我又怎么会勉强你。如果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我若问了,你或则是要编个借口搪塞过去,或则是为了不破坏了我们之前的交情而说出实情,无论哪一种,不是出自你的意愿。都是我所不希望的。”
没想到他能将她分析的那么透彻,也没想刚刚在密室时候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居然也没逃过他的心思,何梦锦心头除了震惊之外,还多了几分感激。
虽然自己的身份以及重生的事情不能随便提及,但关于今晚的事情,她却是无妨对萧冷说的。想了想,结合自己曾经捏造的何家二少爷有恩于自己的事情,何梦锦道:“前丞相。何鸿文,你知道吗?”
萧冷神色未变,只做了一个倾听的姿态,点了点头。
“他的为人,为官。相信你也有所了解的,只是没想到最终。何家却是落到那样的下场,何家的二公子,何荣轩曾经有恩于我,这个仇,我必须要报!”
“我也是直到今天晚上才发现,如今的沈相,为何当初要做那个对何家操刀的侩子手。”
何梦锦清了清嗓子,将今晚关于沈洛离儿的事情缓缓道来,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几分恨意,看着萧冷一层不变的清冷眸子,何梦锦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可笑?他这般疯狂的报复,却结果是找错了对象?”
何梦锦又苦涩的笑了两声,继续道:“退一万步来讲,纵然那个蛇蝎心肠命人砍断离儿双手的女孩子是丞相的千金,那他的恨意他的报复也该是冲着那女子来,又何苦要为难何家,要陷害何相,要知道何相一生为官清廉,何家满门世代忠烈最后居然落得通敌叛国的骂名凄惨收场,那上百条人命都不抵他那心头的恨意!”
想到此,何梦锦就气的浑身发抖,以前,想不通沈洛的所作所为她恨沈洛,如今明白了他的原由,她更恨沈洛。
萧冷很平静的听何梦锦说完,再等得她情绪平复了许多之后,才道:“这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最难去恨的,也是人心。”
何梦锦了然,她点了点头,她不要再纠结于仇恨里,不再纠结于沈洛的用心,不再纠结这一切原由里,那样的话,她会活的很累,此时的她,只需要按着自己拟定的人生方向前行,要让那些欠了何家的,通通都付出代价,她清晰的记得,除了沈洛,还有带兵执行命令的大将军刘武,还有下达命令的当今皇上李泽昭,她不能被这一时的刺激所打倒,她还要找到二哥!
想通了许多,何梦锦的心也轻松了不少,今晚上,被这一惊一吓的折腾,此时才觉得累极了,在马车刚一停稳,她就下了马车自顾回了房,也不梳洗也不宽衣,一倒头就蒙着被子睡下了。
在何梦锦刚睡下不久,就有茗记的信使到了驿馆,但见夜已深了,而且她今晚回来的神色不对,通报的侍女也便没有前来打搅,只等着她明日恢复了精神再召唤。
何梦锦这一睡,睡的很沉,直到屋外响起一阵子惊呼还有纷乱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兵刃摩擦,才让她从昏天黑地的睡眠中警醒。
什么情况?
一惊醒,何梦锦跳也似得从床上蹦起来,胡乱用簪子束了下凌乱的发就直接奔出房门,甫一出门,就被迎面来的一人撞个正着。
何梦锦认得,是自绥州来的信使,专门负责她用李萧然联络的,名字何梦锦不记得,但为人还算稳妥。
见何梦锦出来,那信使也不多说,行了一礼,直接地上了信函,何梦锦匆忙接过来却也来不及打开来看,因为刚刚睡梦中听到的兵刃脚步 惊叫声并不是梦,而是清清楚楚的自前方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
隔壁院子,那是靖王使节,再往前,是昌邑王世子李穆杰所住的院落。
此时,天色尚早,东方将将露出一点鱼肚白,这么一大清早的能出什么事情有这么大的动静?
何梦锦紧绷一颗心加紧了几步朝院子外走去,刚走出院门,就见一侍卫慌慌张张一跌一撞的跑了过来,见到何梦锦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当头就跪下了,“孟公子!”
这人何梦锦倒还是认识的,是随同广平世子贺兰浩一同前往京都的随从,也即是贺兰浩的亲卫,此时怎的如此失态?
何梦锦压抑住一颗有些焦急的心,镇定道:“何事?”
“孟公子,你快去救救世子殿下吧!出事了!昨夜世子同沈相把酒言欢,喝醉了,我们护送着他回来,有所有的侍从都可以作证,分明是安顿好在世子房间的,怎的今日一早起来,侍女发现世子不见了人影,我们尚未去寻找,便是由昌邑使臣的院落传来了消息,指正是我们世子昨夜醉酒走错了院落,杀了昌邑世子!”
什么!
何梦锦身形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道:“你是说昌邑世子,死了?”
“是的!”
随从的话音未落,何梦锦已经身形一闪,直奔昌邑使臣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