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说完,就被到了门口的昌邑王李洛听个正着,他一掀衣摆,大步流星的跨进了屋子,呵斥道:“大胆小儿,居然敢在此胡闹!”
何梦锦抬眼,正见着走进来的李洛,分明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模子看的出来年轻时候长相不会太寒碜,但那一脸的风霜雕琢的痕迹很是明显,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年的操劳所致还是这几日为那心肝儿子奔波累的,何梦锦觉得后者可能性很大。
这时候,已经有大夫背着药箱随着李洛进来,何梦锦半眯着眼睛,似是强忍着剧痛的回答李洛:“王爷,我倒是希望这一回是我放肆,但好歹我是广平使臣,王爷怎可用这下三滥的招数害我性命。”后面三个字,何梦锦尤其加重了语气。
说着,早先准备好含在口底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正喷了躲闪不及的李洛一脚。
何梦锦不需抬头,也可以想象的到老狐狸那双格外精明的狐狸眼睛,此时定然是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烧死她,不过既然已经装了,她就要继续装下去,这样想着,她身子状似无力,往贺兰珏身前软软的靠了过去,不经意间撇到李洛隐忍着怒气与疑惑的眼神时候,何梦锦心头不无得瑟,语气却是虚弱的道:“但我劝王爷最好将今日在场的人全部封口,不然此事若是传扬了出去,定然会被天下人耻笑,你说呢,王爷?”
随着李洛一道进来的,还有一大帮昌邑臣子,属下,何梦锦这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又是嘲讽了李洛一把。
什么事情都没做,只不过是想给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个下马威,却不料突然冒出来的毒药,把自己陷的不仁不义外加下三滥,李洛如何不气,他是再想杀眼前这个言辞犀利语气咄咄逼人的少年,也不能当着这众人的面,让天下人取笑,更何况,这下毒,根本就不是他下的!李洛心头的火气犹如千万只蚂蚁在锅底上烧,面色上却还不得不做出大度来处理,他抬手一挥,对着身后的大夫道:“给他瞧瞧,不要是被他人下毒,或者根本就没中毒,反倒冤枉到我昌邑的地盘上来了!”
说着,几个大夫悉数蹲到何梦锦身前,轮流替何梦锦号脉,何梦锦也大方,抬手,让他们随便瞧。
做戏做全套,有司徒静那刁蛮丫头给的稀奇古怪的药,她何愁骗不过天下间的大夫,早在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就悄悄服了让脉象探起来紊乱甚至虚弱的药,所以不怕他们查。
几个人对着她的脉象一阵子摇头晃脑,有人起身去查看那被她打翻了的茶盏,以及桌面上还未干的茶水,取出银针一探,在全场数十双眼睛盯着下,银针非常不负众望的变成了黑色。
何梦锦半倒在贺兰珏身上,听着四下响起的倒抽气声音,她嘴角浮现一抹讥讽的笑意:“王爷,敢作敢当都不行吗?反正此时大厅内都是你的人,就是你把我主仆二人杀人灭口,也不会传出零星半点风声”
话音刚落,何梦锦清晰的看见包括李洛在内的几十人眼睛齐齐一亮,随即何梦锦继续道:“可是,如今要杀我容易,但这风声,王爷确定不会走漏吗?”
再次喷了口鲜血,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李洛很轻巧的避了开。
何梦锦道:“王爷也应该知道,我这一行来昌邑,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只怕是我前脚刚踏入您昌邑王府的大厅,就有探子们将消息传到了京都,传到了江陵,广平……”
“所以,如果您做好要破釜沉舟同广平撕破脸皮,让皇上以及诸位藩王乘虚而入的准备的话,那么,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她这一席话,将躬身站在李洛身后的一帮谋臣眼底流露出来的那些光亮一瞬间就给浇灭了。
李洛心头也在暗自想,没想到,这个半路上杀出来广平的少年,居然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他几步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呵斥那些大夫:“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王救治好他,莫要说是我昌邑失了体面。”
于此,何梦锦心下一松,她就想到老狐狸并没有外界开起来秣马厉兵当真是要同广平交战,那些囤积的兵马,不过是做做样子,如果他瞅着时机,说不准就借题发挥的当真去攻打广平。
但前提是,他的宝贝儿子相安无事,如今李穆杰下落不明,他的行动无形中就要受些牵制,而且,以他老狐狸狡猾的性子,也会给自己留后路,不会一时气愤杀了她。
他不杀她,便是给了她谈判的筹码。
听了李洛的训斥,大夫们齐齐跪倒:“王爷恕罪,请恕小的们无能,这位公子如今,已然是毒入肺腑,脉象减弱,我等实在是……实在是……”
“滚!”
李洛长袖一拂,将桌子上何梦锦打翻的茶盏扫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房间清脆的响起,吓的大夫们齐齐打了个哆嗦,仓皇的退下。
他们这样等于是给这个出使的少年判了死刑,即便是出于各种目的不能杀了这少年,如今他已经命在旦夕,回天乏术,李洛脑子飞速运转,该要如何处理眼前这麻烦,该要如何洗清在他府上被下毒的嫌疑,却见这少年抬头,对着他优雅一笑,他嘴角还带着点点的血迹,这一笑,却越发显得这个人绝色妖冶。
李洛心头一惊,他活这一世,阅人无数,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风姿的少年,此时心头盘算着下一步棋的同时,不免为这绝世少年生出两分惋惜。
何梦锦笑着,迎着李洛的目光,抬手一撑贺兰珏的手臂,站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狂妄
“王爷,”她起身,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含笑看着李洛:“看来,王爷还是很关心孟锦的生死的,再此,孟锦先谢过了。”
说着,何梦锦身子微倾,行了一礼,礼数上做的周全,但在场的人都看的很清楚,这少年的眉宇间,却无半点谢意。
“你!”李洛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梦锦,眼前的少年长身玉立,虽身量过于纤细瘦弱,但一身傲然的气场,哪一点看起来有中毒生命垂危的迹象?李洛不有怒从心底起:“你没有中毒!你居然敢骗本王,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吗!”
何梦锦惶恐的退后一步,很是不解的道:“王爷,您指使下人下了毒不够,现在还要污蔑孟锦吗?”
李洛被噎的老脸泛红,眼看就要爆发,却听何梦锦如春风化雨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内响起:“刚才当着这所有人的面,几位大夫也验过了,您这茶水有毒,而小民也中了毒,此时,之所以能安然站在这里向您讨一个公道,也是拜我祖上传下来的一味可解百毒的灵药,刚才发现自己中毒想着我孟家已经是后继无人,这灵药再是珍贵都是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所以才服用了,却不曾想,王爷此时倒还要污蔑我假装中毒?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最后一句,何梦锦说的尤其凄厉,仿若当真是被人栽赃了莫大的冤屈,听的在场的有几个官甚至被自己口水呛住,咳个不停。
李洛脸色已经由红色转成青色,他咬牙道:“信口胡诌,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能解百毒的灵药?”
“哪里会没有?小民刚刚不是最好的例子吗?”
何梦锦浅笑着,弯腰拾起一块碎瓷片道:“有人要给孟锦下毒,这就是证据。那些大夫,以及这屋子王爷所有的属下都是证人,而王爷,你现在说我假装中毒,可有证据?”
听她这么一说,稍微一个明眼人也能瞧得出来,这少年是在反客为主讹上王爷了,可是她这一番说辞,不但说的言辞恳切,而且在理又偏生让人找不到错。
当真是忒无赖!
此时。众人的心头无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再看那个有着几分无赖的少年,含笑优雅的站在堂下。一身的光华因她脸上那淡淡的笑意而越发璀璨,比玉树琼花更多了几分惊艳,即便是有些小无赖,也不因此而失了半分风度,众人才想起这连日来关于这个少年的传闻。虽然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广平甚至京都家喻户晓,敢击鼓鸣冤状告当朝王爷,敢当街拦马怒斥信陵小侯爷,还敢同如今朝堂权势如日中天的沈相叫板并让后者留下一袭风流的名声……
这些,都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而这少年居然做了,不但做了,而且还做的这般漂亮。让人如何不惊讶。
而此时,这少年,就这般站在他们面前,之前或许对传闻抱着几分怀疑,认为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见着本人,乍见觉得不过是有些狂妄有些无赖的毛头小子。此时再看,在座的众人又恍然觉得,传闻也许,都是真的。
没有人看到何梦锦眼底浮现的笑意。
他李洛要晾晾她杀她的威风与傲气,她就反过来污蔑你下毒,想欺负她?没门!
此时不是掩饰才华的时候,她就是要做的锋芒毕露,在气势上要先生夺人,不能弱了,否则,这一场出使便要由谈判变成负荆请罪落了下风。
李洛已经气到不行,脸色已经由青色变为铁青,他冷笑一声:“我昌邑不懂待客之道,那你们广平呢?这就是你身为广平使臣前来赔罪的态度?”
此话不提还好,一提起,何梦锦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她收敛了两分随意,正色道:“是的,孟锦是身负皇命前来办正事的,至于那些毒啊污蔑什么的,孟锦命大,既然性命无碍,便也不敢当真同王爷计较,”
她这般说法,让人听了,感觉当真是这少年大度,不同广平王计较,实际上,又是无形中将那下毒的罪名往李洛的头上戴了,李洛又不是傻子,当即反应过来,还未开口,却听何梦锦继续道:“王爷说的对,我身为广平使臣,是有使命在身,代表广平,但是,有一点王爷却是说错了,孟锦此来,并非是赔罪。”
“什么!”
“好狂妄的少年!”
“还真是少年得志,不知道天高地厚,欺负我昌邑兵马不够广平强吗?”
李洛尚未发话,屋内同他一道进来的属下们听了何梦锦的话已经如同一滴沸水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