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晕染,将少年的每一个细小的神色都描绘得巧妙绝伦。
最后一笔画下去,她成了他心口永不磨灭的烙印。
临月照影,唯一一幅并不出自皇九子之手,却被冠以皇九子之名的画卷。
然而如今,软声笑语,去了,都去了。
伸手一握,往事从指尖讥笑着淌泄而去,留不住。
兰陵怨看着面前男子痴痴地愣了一会儿,旋即又挂上了苦涩的笑意。含着回忆的清甜与心死的释然,所以,明明是一个很悦目的笑容,却美得,令人心碎……
“全都过去了,从此以后,让我代替阿姊,好好来保护你。”
娓娓低诉的话语打破了寂静,带着些从未示人的深情。
事实上,从见到龙吟月的第一面起,这个强烈的念头,就再不曾消弭过。
兰陵怨不由得伸手抬起面前人儿的下巴,望着那双总是令自己驻足凝望的眼眸。
忽然入怀的纤弱身体本能地反抗了一下,然而臂间的忽然用力提醒了他此时是谁在拉着自己……于是,他放弃了挣扎,目光变回令人心酸的空洞。
没有受到预想中的反抗,反而让兰陵怨的心境又阴沉了几分。她顿了顿,随即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又开口。
“慕容恨如此做的话,你也不会反抗吗?”
话一出口,兰陵怨立即发觉自己刚刚的问题,是多么愚蠢。
明显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忽而一僵,女子心中的怒气,再难平复。
最最不想得到的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一把抱起怀中单薄的人儿转身丢到榻上,兰陵怨立刻欺了上来。
眼见着她开始为自己宽衣解带,龙吟月终于猛醒过来,开始拼命地挣扎。
烛火摇曳,映出纠缠的人影。
原本就有些宽松的衣衫,纠缠扯打中,渐渐松散。
“你疯了么?!”
一直以来淡漠的眸子,第一次在这个人面前展露出如此多的情绪。
“我是疯了,你也疯了,这才好。”
呼吸渐渐沉重,就连兰陵怨也开始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愤怒还是渴望。明知道她的眼里根本没有她,可她此时却已经不在乎。只要他肯接受,她就会用最诚挚的心去守护他。
可她却看着他越走越远,宁可对那个人投怀送抱,都不肯……
“哧”地一声响,眼见衣衫尽褪,雪白香肌暴露于空气之中。入目的景象,却让已经疯狂的兰陵怨不能置信地呆住,满胸的怒火瞬即烟消云散。
原本该如白玉一般无瑕的身体,却全是纵横交错的黑色疤痕。那重重叠叠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故意用药烙成的。
兰陵怨如遭雷劈地愣住,因为她明白,这样的伤痕会是因何而来。即便用上再好的药膏也无法消除这刺目的印痕,他将终身背负着它们。
心底里最不愿被人触及的秘密,在这一刻,毫无遮拦地展现在这个与心底深藏的那个人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眼底。龙吟月慢慢垂下眸,似乎连那浓密如同墨蝶的长睫,此刻也挂了淡淡类如自嘲的笑意。
心碎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哭泣?悲伤?痛苦?不,是微笑……那种完全绝望的笑意。
“这下,你可满意了?”
凉薄的话语,绝望的笑颜。他曾经是名动四方的南朝皇子,是令无数女子魂牵梦萦的绝世佳人。然而如今他国破家亡,亲人离散,孤苦无依,却还被她以心爱之人的下落为要挟,送到这暗无天日的离殇宫受尽屈辱。那无数重叠密布的黑色字迹似在狰狞地嘲笑着她,究竟是谁让这洁白如玉的仙子变成了今日的伤痕累累?
慕容恨……不……是她自己……亲手。
只因心底那求而不得的心魔。
兰陵怨慢慢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后退。而后转身,忽然大笑,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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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解救 。。。
寒冬的夜里,难得没有呼啸的北风。四周安静异常,乔莎躺在榻上,却无法安眠。
这样严重的伤势,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因疼痛而叫嚣着。兰陵怨留住了她的性命,却没有再进一步给她的伤口做医治。仿佛只有这样生生地看着“慕容恨”因疼痛而死,才能消解她心头之恨。
真是个女魔头!
乔莎从不是个会轻易服输的人,即便自己的身上发生了如此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倔强地从不肯让自己畏惧彷徨。
只是今日……似乎流了太多血……
强撑着看着龙吟月带走了冬墨,才开始忍痛为自己已然再次裂开的伤口做处理。待到将自己收拾妥当,已是满头冷汗。
乔莎不由得苦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得如此狼狈的样子。不知慕容恨生前到底惹过多少风流债,又结下了多少仇家,才让她这个半路接手这个身体和身份的倒霉鬼被迫每天面对各种或疏离,或畏惧,或痴迷,或幽怨的眼神。如今,甚至还险些被仇家用剑刺成筛子。
放到我们那个时代,你这种人,就叫做奇葩。
乔莎在心中无奈地控诉。
可心中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回应。
乔莎静静地等了许久,有些失望。
她还清楚地记得,两天前的那个夜晚,当冰冷的利刃刺入她的身体之时,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什么……
是那个女子,慕容恨,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那一刻,乔莎清晰地感到,她的存在。并不是幻象或者记忆,而是那个鲜活的慕容恨。
乔莎原本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个清楚,可她却只听眼前的女子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别以为如今占了我的身体,她就永远是你的。总有一日,我会将这一切连本带利取回。”
那一句话,与其说是慕容恨的警告,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挣扎。
从那之后,所有慕容恨留下的记忆,还有身体中对于某些人的执念,再没有莫名其妙出现在过乔莎的脑海里。仿佛那个叫做“慕容恨”的女子已经包裹起属于她的所有记忆,沉睡在这具身体中的某一处。
又仿佛,那个慕容恨,已经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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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到后半夜,月光开始昏暗下来。松枝暗黑色的身躯投到简陋的屋墙上,留下一幢幢不安的剪影。一阵不易察觉的寒风拂过,伴随着几道遇袭人影的迅速跌落。尸体拍击在雪中,声音沉闷。
从一片朦胧中瞬间清醒过来,乔莎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又有新的仇家来索“慕容恨”的性命……不过无论是福是祸对如今的她都是要一样面对,因为——她现在连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道纤细挺拔的身影轻轻推开那破败的房门,无声潜入。
轻轻掩好门,男子天狼星一般明亮的眸子迅速在屋内扫了个来回,便敏锐地将目光锁定在那安静的榻上。昏暗的视线中,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单薄的身影久久驻足,冷峻的目光渐渐柔化,落在黑暗中更显得漆黑明亮仿佛碎裂的星辰。
是她吧……
追影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他看到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眉眼,只是有些虚弱。
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心中却依旧隐隐期待着,期待着那双沉睡中的眼眸会静静睁开,而后,他可以看到里面熟悉的灵魂。
属于宫主的,灵魂。
连呼吸都小心之至,生怕心中拼命隐忍的火焰会把点点希望烧灼成灰。
即便他明白,那样的事情,怎可轻易发生……
身体还活着……这就可以了……
追影在心中劝慰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会过多久,仿佛时间都已凝固,结成胶着的网。而屋子里的那个人始终没有移动,似乎低头凝视那张安详的睡脸便已满足。
如果可以,他私心地希望时间可以干脆停留在这一刻。
可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他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他必须马上带那个人离开。
“宫主……”
很轻的声音,像一声低叹。
如夜的男子静静凝视着床榻上熟悉的身影,眼神却没有焦距。
乔莎始终假寐着静观其变,直到听到这一声轻唤,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下去。
她已听出来者是谁,所以无力承受面前男子对于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眷恋。
心中悄然地,甚至生出了一种负罪感。不知什么时候胸口开始气血郁结,心中开始有个声音大喊着要破坏这种气氛,于是乔莎只得有些恶作剧地清咳一声,慢慢睁开眼。
之后,她看到那原本明亮柔和的眸子一僵,即刻变得晦暗,甚至,生出点点绝望似的了然。
“抱歉,叫你失望了。”
乔莎侧过头,坦然对上追影的视线。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隐瞒什么。在她九死一生之后,便已在心中打定主意——不再小心翼翼活在慕容恨原本的世界里。
面对乔莎毫无隐藏的坦白,追影反而不知该如何招架。顿了数秒,忽而惨然一笑。
“你倒真是有胆量承认。”
没有人能够体会追影面对乔莎时的心情,面对心爱之人的身体被另一个灵魂占据剥离,明明是一样的眉目,却又分明是另一个陌生的人。不会再露出他所熟悉的神情,不会说出原先里经常会说的话。甚至,完全把自己当做一个需要时刻小心防备着的陌生人……
那样的苦楚,如同心被生生撕成两半。
于是他才会选择离开。
因为她并非宫主,这一点他早已察觉。
相传上古曾有秘术,可在人的生死一瞬强行将他人的灵魂灌入自己即将抽离的身体,以此保留住肉身的存续。慕容恨少年时候对离殇宫中事物情致缺缺,却最喜研读这些被世人看作离经叛道的隐术。追影自小跟在慕容恨身边,难免不耳濡目染了些去。
“倘若有一日我被人害死,定要试一试这秘术是否真的有效。到时候,你可要帮忙好好护住我的身体哦。”
如今看着面前的人儿,追影知道,昔日宫主口中天马行空的笑谈,已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