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如何?
命运会在前方折戟沉沙么?
次日侵晨,当鱼非鱼醒过来时,发现堇色已经离开了。望着身下的被子,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说不上是欣慰还是伤感或是忧虑,她情难自禁地落了几滴眼泪。
但在君安幸灾乐祸地看过来时,她迅速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恶劣地骂了一句:“小人得志!”
可想而知,君安又恼怒了,嘴唇哆嗦着,不知是暗中在磨牙呢,还是在骂脏话。
金丑等人业已习惯了这二人的争斗,只看了一眼,见没有升级的迹象,颇有些失望地掉转了视线,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经过数日的奔波,一个叫楚十二的处女患上了风寒。君安怕她传染到其他人,就想把她隔离开来。可是,又不想为她一个单独腾出一辆马车。
“过来跟我作伴吧。”鱼非鱼忽然悠悠地说道,“反正我已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不在乎这些事儿。”
君安哼了一声:“身为医者,会在乎这种事?”
反正就是不承认她替他解了围。
“你那夸奖丢去喂狗吧。倒是有银子的话,乖乖呈上来才是正理。”鱼非鱼似笑非笑。
“要钱不要命的蠢货。”君安低低地啐了一口。
“一肚子狗屎的家伙。”鱼非鱼毫不客气地还击。
“小心路滑,注意保持队形。”金丑适时的插入截断了那两个人的火拼。
楚十二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还不至于意识涣散。看着鱼非鱼的净白小脸和深沉莫测的眸子,虚弱地道:“谢谢姑娘……”
“我什么也没做。替你抓药的是君总管,不想要你死的是即将要面对的贵人。”鱼非鱼淡淡地说道。
☆、31 都城
楚十二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有些悻悻然。心下想知道她为什么成了犯人,可是隔墙有耳又不敢问。拥着被子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车厢里的沉闷,问道:“妹妹认得字啊……”
鱼非鱼睁开眼,眸色迷蒙。楚十二顿时觉得眼睛一亮:眼前这小姑娘长的不稀奇,却生了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更像是邀请,叫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亲昵。这有点像、有点像女间里的妓女,不言不语却勾人魂魄,诱人堕落。
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垂下眼睑:“妹妹是有知识的,不知道都城是个什么样子?”
鱼非鱼定定地望着她,三看两看不由得就生出感慨了:人家去都城是满怀了希望的。她却是送命去的。不怕不比货,就怕货比货。人比人,气死人哇!
不过,同她生气也没有什么意思,没有利害关系嘛!
想这楚十二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花样少女,对未来自然充满期待。这原本没有错。但是,如果她横加阻挠或打击,那就是恶人的行径了。
没有谁可以剥夺别人追求幸福的权利。
想了一想,缓缓念出一段美文来:“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娱耳目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答沓离支,罗乎后宫,列乎北园。……”
楚十二听得怔怔的,虽然似懂非懂,但其神往之色却如假包换。
“放心吧,你生的这么好看,一定会得到宠爱的。”鱼非鱼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姬凤音,同样的是个孩子,对于不可知的未来同样充满希望。
都比她强。她甚至连未来都不会有了。
她被追击的事儿七公主是见过的,她会不会仗义出手呢?毕竟身份高贵,就算是说句话,也该有些分量吧?
唉,也不能指望她了。孩子嘛,都是善变的。说不准这会儿已经忘了她呢。
又是几日征程,终于,远远地看到都城的雄伟壮丽的城墙了。
金丑等人至此算是松了口气。处女们则一扫沿途的疲惫颓靡,兴奋地扒着车厢的门窗贪心地汲取着都城的气息、打探着都城的风物。
鱼非鱼也爬出了被窝,借机察看都城的景象。
都城之中的道路分为“经、纬、环、野”四种。九经九纬成棋盘形,围城为环,出城为野。经涂、纬涂宽九轨,环涂宽七轨,野涂宽五轨。一轨约合一米六。而郊外的道路又分为:路、道、涂、畛、径五个等级,根据其功能规定各有不同的宽度。
至于道路的养护,则是司空的职责之一。朝廷颁布的《仪制令》中,为此有专门的规定: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名侯馆,侯馆有积。
为保持道理的畅通无阻,朝廷设有严格的禁令,规定:不准任意破坏路面,不准侵占道路用地,不准乱伐行道树。
车马道两旁便是人行道,铺以青石,平整光洁。每三丈植有行道树一株。说起这行道树,鱼非鱼一行此时所走的道路两旁,栽植的都是红白梅花,树高数丈,显见的有些年头了。寒风之中,暗香浮动,勾魂摄魄。只是时令不到,梅花尚未盛开,但就散落于黛瓦粉壁间的星星点点,却另有一番桀骜孤绝的气韵。
都城中的人,与平芜城的人很不同。许是天子脚下,规矩多多、避讳多多,一个个地看着有些淡漠和疏离。却不憨不拙,那眼神亮得仿佛一把把新开刃的刀子。
都是些一脸安详心中嘹亮的聪明人啊!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都这模样,老练深沉,不管有没有真的内涵,就这副生人勿近、高深莫测的表情绝对能够镇住初踏宝地的外来户。
果然,那几车子的处女很快地就自动消了音,扮起了淑女。她们留心打量着外面的人,暗中模仿他们的言行举止,只盼自己能够尽早地融入这片繁庶中。
道路越走越宽,路旁的行人却越来越少。一种无形的威严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马蹄踏踏的清脆声,如不大不小的石子,一下下叩在处女们的心上。此时,金丑下令随众一律噤口。
胆小的处女有些受不了这份压抑,开始抓着同伴的手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一天两更了,各位看官,这样可好?
☆、32 初逢
忽然,车马停了下来。
金丑等人甩镫离鞍下了马,相继单膝跪倒在地上,发出整齐划一的惊天动地的一声:“属下恭迎阁老!”
阁老?那不就是——
鱼非鱼心思一动,直接就撩开了车帘,毫不客气地看过去。
跪了一地的人烘托出了那只仙鹤,一辆豪华阔绰的象辂。
所谓象辂,以圆盖镶有四块圆版象牙而名。双轮、长辕带亭车。双轮为贯轴,每轮有辐十六,外侧均加护泥板。平车座,辂亭居于其中,为方亭圆顶。亭正面及左右两侧开门,并饰棂槅,内置一带脚踏宝座。辂前置踏梯以供上下。象辂主色为红色。幨帷为三层红缎,有四根红缎系带绑在车轸上。宝座四周环以朱栏,辂前有三辕,后树有大赤旗十二面,各绣有金凤。象辂驾以马,中间四匹,两边各三匹,共十匹。
鱼非鱼不敢置信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象辂啊,皇帝的标准呢。可是,金丑等人明明喊的是“阁老”啊。这是僭越吧?皇帝不会不知道吧?是不是太嚣张了啊?或者,这根本就是皇帝的恩赐?不过,这恩宠也太浩荡了。“桂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值得皇帝这般器重?
她可是知道,火凤国的制度有多封建。就说这交通吧,也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其中有个“骑乘权”,不是所有人都享有同样的车马、舆轿的权利。在本朝,商贾不许乘车;贱民、工商不准骑马;士庶不准坐轿子;能坐轿的只有生病期间的丞相,丞相以下的,只允许骑马。
而对于官员的依从,也有严格的规定。一品官仪从是七骑,二三品官仪从为五骑,四五品官仪从为三骑,六品官仪从为一骑。庶民绝对没有使用仪从的资格,即使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至于行路的秩序,则有“贱避贵,少避老,轻避重,去避来”的规定。看眼下,满大街的人全都跪下了,可想而知,象辂里的人是多么的尊贵荣宠。
鱼非鱼这一刻的脑子转了少说也有十八个弯。既然是身份高贵,说话必然是金科玉律。一直以为自己此行必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但是,眼前这个人的权利倾天,谁敢说不是一把双刃剑?谁敢说她面对的就只是那要命的锋刃?有句话说的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这里,她将帘子掀得更高了,越过层层匍匐的人群,她的目光直直地甚至是充满热切地对上了那红色的帷幕。
两根白玉般的长指挑起了红色帷幕的一边。
鱼非鱼的心“蹭”地跳到了嗓子眼里。她现下既渴望看到象辂里的人,却又担心听到什么盛怒的话。倘若,阁老大人喜怒无常刚愎自用,自己这么犯颜直视,会不会连审都不审,直接喊左右宰了她?
这就是赌博吧?而且还是一菜鸟级别的赌徒,输赢完全没有算计,全凭着热血一腔。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呢?就为了把生命献祭给这个位高权重的人?没道理啊,没意义啊!
深吸了一口气,正想鼓捣出一点声响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忽然,鼻端飘来一阵细弱的香气。似乎是桂花的香气,。
只是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桂花?
疑惑地抽抽鼻子,试着辨别香气的来源。结果,香源不曾确定,却被那香气搅动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肃穆的气氛中,突然杀出一声不和谐的号叫,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六月飞雪冬雷震震:“天杀的,这是什么狗屁八月桂花香?呃!——”
万众瞩目下,一个小小的人影趴在车辕上,冲着厚德载物的大地呕心沥血。
不知有多少人在看到这一幕时握紧了嘴巴、睁大了双目,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人,活腻歪了!
“金丑。”象辂里传出来的声音如凤鸣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