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想起还没给人家钱。
可是,她身上根本连一个大钱也没有啊!
若说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就是——
她探手扯下了脖子上的金链子,看到旁边地上坐着个捣药的石臼,就把链子的一端丢进去,抡起石杵胡乱砸了几下。之后,伸手从石臼里摸出几块碎金子,掂了掂分量,冲到老者面前,塞进他的手心里,更无一话地闪身出了药铺子,爬上马背一溜烟去了。
每一息都关乎一个人的生死,她可不敢稍有耽搁。这小镇看似宁静,说明澹台清寂的势力尚未抵达这里。因此,她必须同时间赛跑,赶在敌人前面将舞枫救醒。不然,这一趟担惊受怕算是白忙活了。
近朔日的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鱼非鱼打从牢房里出来,就没弄清楚东南西北,这会儿更是糊涂,但凭着身下的良马,凭着模糊的记忆沿着方才来的路狂奔。两世为人,她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低狼狈。不经事不知道,以往自己的日子是多么的优游富足!哪里算是吃过苦的!自小到大,父母姊妹宠爱着,从衣食住行,全部都不需要她操心,她只需要安心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虚构美丽的世界就好。过来这边,从开始创业,一路也是顺风顺水的。凭借着几本小说,攒下了一笔资本金,接着留住了堇色这棵摇钱树和冬月这个忠心不二的长工,她真正地过上了地主婆的幸福生活。知道她的双重身份,堇色和冬月哪个不尽力替她遮掩?唯恐她落人口实惹来官司。
都说biao子无情,可“彩云间”的踏云等花娘,几时作弄过她?谁不把她当成孩子一般地哄着、逗着?都知道她就是“鱼美人”,可是谁不是心里有数,嘴上没缝儿?
她命里带着贵人呢,注定一世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现在,却为了舞枫而辛苦、害怕,这于理不符。她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的,反过来说,舞枫一定会没事的。只要他没事了,她就不必受煎熬了……
一口气跑回道观,看着纹丝未动的真人像,她手扶着门边,原地喘息了一会儿。然后过去把了把舞枫的脉,确定还有一口气在,当下不敢怠慢,开始着手准备医治所需的东西。
她从火堆里抽了一根火把,找到厨下,从一堆破烂中捡到了一个缺了一半的陶钵并一只尚可为用的破碗。心想灰尘太厚,需要清洗一下。厨下倒是有一口水缸,可惜已经破裂得只能走风。
鱼非鱼一跺脚,只好持着火把前前后后找了一遍。原本打算能有个鱼池水塘什么的,将就舀水能用就成。不想竟给她发现了一口水井,井上架着辘轳。转了几下,居然摇上来一只生满青苔的水淋淋的木桶。
鱼非鱼喜出望外,精神为之大振,当时就生出干劲了。撸起袖子,将木桶放下去,重新汲了半桶水,将破碗破钵里外洗干净了,一并丢进水桶里。又颠颠地跑到中殿,拿了舞枫的剑,断开了井绳,铆足了劲儿将水桶提进中殿。
到处都有石头,她随地拣了几块码成一个简陋的灶台,将装了清水的陶钵坐上去,水里加入药材。灶下加了柴火,开始熬药。
不大工夫,水就沸腾了。哪咕噜咕噜的声响一如鱼非鱼跳跃的神经,诉说着信心和希望。
“舞枫,你会没事的。有我在,你绝对死不了的……”
火光映照着她花花搭搭的小脸,那眼睛亮过星子,那神情坚似城墙,那泪水清胜珍珠……
给昏迷的人喂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鱼非鱼直接拔了他的玉簪,撬开了他的牙齿,将汤药一点点地灌了下去。
喂完了内服的,接下来就是清创的。
她脱下了自己的一件中衣,拿宝剑削成条状。而后,解开他的上衣,用布条蘸着药汁清洗他的伤口。清洗了前面,又将他上半身抬起来,用自己的半边肩膀自后支撑着,将背后的破洞也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接着,把外敷的草药按在伤口上,用布条固定了,摸索着把前面的伤口也按上草药,将布条绕过他胸前,包住两个洞后,在腋下打成结,另取一根布条,进行二次包扎。最后,替他穿好衣服,系好带子。
做完这一切时,她已经精疲力尽了,手脚一个劲儿地打抖,扛在肩上的那颗头颅有如千斤之重,压得她骨头都要断掉。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还是不多啊。虽说“好话说三遍,猪狗不屑见”,然,李阐提还是要说,亲们,收藏吧,或者有炸弹什么的轰炸一下吧,激励一下,李阐提会努力加更的!
☆、56长夜
她很想把他放回到草地上去的,可是她却已经没有了力气,不敢保证会不会半途撒手,摔裂他的伤口。
“该怎么办才好呢?……”不是情人间的喁喁私语,有的只是无奈、彷徨、委屈又疲惫。那眼泪如同二月的桃花汛,浩浩汤汤一发不可收拾。
无语问苍天,老天这是要干什么?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该何去何从?谁又是她的归宿依靠?行迈靡靡,中心摇摇,过往的都是路人,谁会停下来给她些许温暖的安慰?
说什么生来活得潇洒称意?为什么身陷困境却无人援手?救得了舞枫能怎样?救不得他又怎样?她还是她,孑然一身,茕茕独立。她的苦楚,她的心声,谁明白?谁体谅?……
她这个身子还是个孩子呢,八十斤都还不到呢,却要伺候这么一个大块头!扳不动,也要扳;扯不动,也要扯。她欠他什么了?要这么虐待她?……
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了,也罢了。倘若能够苟延残喘下来,必须得跟他要辛苦费。也不用多,一百两黄金就够了。她不是贪得无厌的,这一百两加上戎歌的五十两,再加上君安的五百两白银,再加上之前她自己赚的白两黄金,够她骄奢淫逸一辈子了。……
罢了,看在钱的份儿上,再苦再累也认了。……
苦尽甘来。所以说,所有的不开心都是开心的肇始。放开了眼光,也就没什么好怨尤的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增益其所不能……
这一夜,鱼非鱼彻夜未眠。守着舞枫,看着火堆,听着外头的风声,警惕着、防备着、担忧着,心力交瘁之下,她看上去有些痴呆和恍惚。
可是,给舞枫内服的药却是按照时辰一次都没有落下。
子时前后,舞枫发热了,呼吸急促,鼻翼翕张,气灼唇焦,声如牛吼。
这一切都在鱼非鱼的预料之中。她解开了自己的发髻,从中取出一只罗汉肚的精致白瓷小瓶。
这里头装的正是她在平芜城救助戎歌时所用的退烧消炎良药——青蒿素。是她费了很大的物力、财力和精力,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失败后终于提纯出来的数量稀少的救命良药。到目前为止,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就只有堇色和冬月两个人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和神效。
她提取出来的青蒿素,她分作了两份,一份送给了堇色,一份则由自己随身携带着。也曾为藏匿于何处才安全伤过脑筋,后来,便想到了藏在发髻里。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及其稳妥。自从离开平芜城,她的人身就失去了自由,动辄给人摸摸索索,非礼轻薄。可是,这发髻却始终被忽视了。
她从陶钵里倒了一点开水出来,静等着凉透。接着,拔下舞枫腰间的小刀,在火上烧了,用干净的布条揩去上面的黑色草金。转身翻过舞枫的右臂,在腕子上划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先擦去用出来的鲜血,紧接着,拔下小瓷瓶的木塞子,用刀尖挑了少许白色粉末,均匀地撒到那条小口子上。稍等了一会儿,见那伤口依然停止了出血,而伤口周围并为出现红肿现象,由此便断定,他的身体对这种药物并无抵触。
她暗中松了口气。这才取了适量粉末溶于凉开水中,照旧撬开他牙关,将药水灌了下去。
不得不说,青蒿素对这边的人的功效大得惊人、也快得惊人。鱼非鱼可没忘记,在那边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滥用抗生素而产生了耐药性。她记得当时新闻里曾经介绍过这样一件事:一名未满周岁的婴儿,因为感冒急需注射抗生素,结果,一连试了八种,都不起作用。
换种说法就是,如果当时医学界就只有那八种抗生素,那么,那孩子势必会因为无药可医而送命。
幸好,幸好那孩子最终得到了拯救。后来经过详细询问才知道,造成孩子耐药性的原因是,当初孩子母亲在怀孕期间,摄入的食物中含有过多的激素。这些激素后来进入到孩子的体内,才直接导致了孩子出生后的这一怪异特性。
八种啊!想想就糁得慌。倘若不是科学家们不停歇地研发新型的药物,那些已经对原有的抗生素类型产生了免疫力的病人,岂不是只有听天由命、坐等死亡?
这也是她不肯放出药方的原因所在。她带来了青蒿素,可能已经属于逆天行事了,若再让其流行开来,万一后期产生了耐药性而又没有改进型的作替代,那该如何是好?救人,反倒成了杀人,她死了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盖上木塞,将小瓶重新包进发髻里。然后,往火堆里丢了根木头。
暂时的,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在太阳升起之前,舞枫的病症应该会有所变化。她要捱的,就是这一段黎明之前的最黑暗的时刻。
……
随着一身大汗的析出,舞枫的意识悠悠醒转。胸口的痛楚令他头目森然。伸手摸了摸,发现已经给处理过了。不是那种草草了事的处理,而是看上去十分专业化。
他当然知道那一箭的厉害,能够大难不死,全赖这一身伤口的有效医治。
微微侧目,看到了一个不盈一握的细草般的背影。一只小手正拿着一根一端焦黑的木棍百无聊赖地拨拉着火堆。简陋的灶台,咕嘟嘟冒着热气的浓郁的草药味儿,像是一股热流注入他的心里。
他微微地笑了,深深地凝视着那个背影。稀薄的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