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才的那个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人,真的是她么?
三十六策,真真的惊心动魄、山崩地裂。他相信,车骑、骠骑二位将军今晚恐怕是难以入梦了。
岂止是他们两个,身为主将的他,何尝不是心潮澎湃、感慨良多!
一个女子,尚未及笄,出身平平,能够知书识字已是稀罕,然而更稀罕的是,她竟然懂得那么高深、精妙的学问!
还真像是她说的那样: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澹台清寂大概尚未发现她的这项才能吧?否则,岂会轻易地撇托了她?遇到她,是他的造化,是上苍对他的厚爱,也是天阙的福分。谁说女子不如男?要她做个小小的校书,实在是大材小用、明珠投暗了!
就凭着今日的那“三十六策”,无论是哪个有志男儿得到了她,将来平定天下、一统江山之后,那懿德流芳、光华传世的帝后之位,她、受之无愧、当之无愧。
无怪乎她总不肯依从他。姬妾的名分之与她,可不是莫大的嘲讽么!嘲讽他有眼无珠、怀璧无知。她小小的身体里的那颗大大的心,一定还在谋划着一个人的生活吧?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实现那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无为无不为的至高境界……
依着她的性子,怎么会傻得跟一帮苍白的女人争宠夺爱?又怎么会甘心将大好的年华囚禁于高墙华堂之中?又岂会服气做那世俗礼仪的奴婢?……
我该怎么做呢,丫头?
一直都把她当成附属品的,然而今晚之后,一切都将有所改变。他不能也不敢再小瞧了她。她是万万不能落到别个手中的,无论如何,这辈子、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
☆、76打情
半夜时分,鱼非鱼按惯例又起夜了。撩开被子,光着脚丫子、迷迷糊糊地就往某个方向蹁跹。走了几步,伸出脚踢蹬了两下,没有碰到料想中的东西,不由得“咦”了一声,勉强挣开了一只眼。
光线很暗,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拎着已经解开了的裤腰,歪着头,近乎痴呆地愣怔着。
一缕温细的青草气息拂面而来,一只暖暖的大手牵住了她的手臂。有个喑哑醇厚如晨钟暮鼓一般的声音浮荡在耳后:“要净手么?”
“哦。”晕晕乎乎地答应着,机械地跟着手臂上的引力往前走。那眼睛,又合上了。
“好了。”那沉沉的声音有着催眠一般的力量。她很满意,满意自己的迷糊没有被扰乱。
细细簌簌地褪下裤子,坐溺桶的同时仍旧前仰后合地打着盹儿。直到肩上忽然给轻轻拍了一下。
鱼非鱼恍然惊觉,茫然抬头,看着眼前的那张脸,一点点地寻回了意识:“舞枫?”
那张英挺俊美的脸始终含着霁月晨光般的笑意,道:“回榻上睡,好么?”
迷糊时候的她,有着孩子般的天真纯朴,叫人不由得心肠软化。
“好。”点了下头,乖乖地拎着裤子跟着他走。屁股挨到略显僵硬的被褥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是——你的房间?”
慢慢地掉头打量周遭,好奇驱散了部分睡意:“我怎么睡在这里了?你呢?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好久了?”
岔开手,使劲地揉搓了两下脸,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歉歉地冲他笑了一笑:“不好意思,斯文扫地了……”
舞枫的大手滑过她的脸庞。他不喜欢她的这种态度和语气,温文有礼,却也拉开了跟他的距离。就像方才那样就好,粗野、直白,毫无避讳。
“现在还是平旦时分,再睡一会儿吧。”其实心里有个冲动,想要拥着她同榻共枕。
鱼非鱼摇摇头,道:“算了,睡多了反而更迷糊。你怎么还不睡?晚上还要处理公事么?”
“出去这么久,有些奏章要处理。”
“唉,做个有担当的上位者真不容易,连睡个安稳觉都是奢侈。”一边惋惜着,一边拾掇了衣裳,然后扯着他的袖子往榻上拉。
“熬夜对身体不好,事情也没有做完的一天。你可千万不要学孔明先生,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结果活生生地把自己累死了。”
他微笑,为着她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关切之意。
他没有推辞,就势在榻边坐了下来。
她绕到身后,双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拿住穴位,由浅入深地揉捏着:“感觉怎么样?有点舒服吧?你看你多有眼光啊,请了个校书,还获赠了一名保健医工,却只需要付一份月俸。谁说你舞枫太子只会打仗?我看,这从商的天分也不低呢!”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那舒缓的节奏唤醒了他体内蛰伏着的千万睡魔,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当然是夸你。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呢,我敢得罪你?”背后的人吃吃笑着,那声音如同花泛春波,勾魂摄魄。
“可是,我不想做你的‘父母’。”他含笑道。
“可是,只有父母才是永远都不会抛弃自己的人,不是么?”
他笑而不语。
她忽然有所醒悟:“是了,对于皇家而言,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不能背叛、不能防范的。难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喜欢说‘孤’、‘寡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对皇家没有好感觉。”这话是肯定的,类似的话,她好像说过不止一次两次。
“我拒绝谈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你怕?”
“我怕什么?后宫干政么?外戚擅权么?母鸡司晨么?好像我还不够那资格呢。”这种貌似拈酸吃醋的话,却给她说的义正词严。
大手覆上小手,口气是肯定而固执的:“你当然有。”
如果说之前的那句“你是我的女人”只是非常状态下的一句承诺,那么,今日之后,“她是他的女人”将会是他的目的与使命。
感觉到那只小手又有躲避的意思了,他越发地抓紧了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把她带入怀里。一条臂膀为她圈出一处舒适安宁的港湾,一只手则一根根地把玩着她婴儿般柔软的手指。
“你这个样子,倒真像是个会看孩子的。”鱼非鱼低声囔囔着,瞅着他下巴上新生的青色胡渣,“既是太子,又是阵前大将军,还兼着保姆之职,你老子不是青春鼎盛颇有治国安邦之才么?怎么,应付不来啊?这么不吝啬地操劳你!”
“怎么,心疼了?放心,你夫君没那么差劲的。”以前说“夫君”,多的是责任感,这会儿说出同样的话,心底却柔软得好像春草初萌。人心,果然多变。
怀里的人嗤笑了一声:“心疼?轮不到我吧?对于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已婚男子而言,他人的关切或许是一种负担呢。”
她想打开他的心防,希望他能够呈现出一个完整的自己,希望他不会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吃醋。
可是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关于他之前的生活,关于他生命里的女人和孩子。
他只是抱紧了她,轻轻地摇晃着,不知是想摇睡了哪一个。
气氛有些冷。这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被单独留在山洞时的情景。
“战场在哪儿?我想去看看。”过了一会儿,她提出请求。
“没什么好看的,会影响你的食欲。”对于她的这个要求,他完全不感到惊奇。如果可以,大概她连地狱都想去逛一逛。
“不吃饭,正好当是瘦身了。……”心里明白他对她是纵容的,这不期然的撒娇就变得自然而然了。
“再瘦,熬汤都没有油花了。”他板起脸的样子非但不可怕,反倒是勾起了更强烈的虐待欲。
“真的不让去?你要知道,我不是弱质女流,见血就晕。”
“真名士嘛,风流人物嘛,早知道了。没人小瞧你。”
“知道就好。”想了一想,她问,“你们不是跟景明挺友好的么?还买卖军火。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还不是父皇的旨意?”要换在以前,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就算是母后,也没有资格参与国事政事的探讨,遑论他的众姬妾们。
可是面对着她,他却掩不住倾诉的欲望。而实际上,他并没有忘记她的身份:女子、小人。除此之外,在他的潜意识里,她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知己。
“父皇他脾气有点大,正像你所说的,正值壮年,血气方刚。”
刚说到这儿,就听鱼非鱼“噗”地笑了:“哈哈……景明是个面汤人儿,你父皇则是条煮不烂的牛键子,这一软一硬,一强一弱,对比鲜明,这两人若是搞龙阳,必定销魂啊!……”
“你呀……”就不能指望她的小脑袋是纯净的。他宠溺地揉揉她的脸,丝毫不以为忤。
“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你老子发脾气时是个什么样子呢!”她清清嗓子,装腔作势道,“景明老儿不成才不成器,真是气煞孤也!是时候给他点颜色瞧瞧了!——如何,可有气魄?”
舞枫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这话如果让父皇听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厥过去?这口气,简直是神似啊!
“笑什么?!”她恼羞成怒地拿一根手指戳着他坚硬的胸膛,连声发泄着不满,“不许笑,不许笑了!舞枫你听到没?再笑、再笑我就强了你!”
“求之不得……只是你成么?”他朝下睨她,样子嚣张至极。
“我不会留着、攒着,等着秋后算帐?你不知道行走江湖最该防范的就是那些约定俗成中象征着柔弱、渺小的人物么?比方说女人,比方说孩子?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不会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说着,小手朝着他腋下挠去。
“不要胡闹!”
惶急的斥责暴露了他怕痒的实质。于是乎,小手抓挠得更加欢畅了:腋下、腰胁、耳后……最后,扒掉了他的靴子,可劲儿的抠着他脚心。
“说,我厉害不厉害?”倒骑在他的腰上,她抱紧了他的小腿边挠着脚底板边威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