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惊惧得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他这个样子,鱼非鱼叹口气的同时不禁心生不忍。转过头去替那人掖了掖被子,说道:“时候不早了,都歇着去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冬月呆呆地走了出去,背影说不出的颓废。
“我也许太严厉了……”身子往后,疲惫地靠上堇色的腰身。隐约的腊梅花香给了脆弱的心灵以温暖的慰藉。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一向又唯我的话是从,这往后会不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变得畏首畏脚丧失自我啊?”
梅香合拢了她的肩,温和的话语如春水涓涓:“能做你的奴仆,是他的幸运。”
鱼非鱼呼了口气:是啊,他是奴仆,一辈子到死都抹不去这个印记。平等是这个世界最不需要的,就好象最早呼喊民主的那些人,注定了要付出流血牺牲的代价。
“真正该骂的其实是我。若不是我平时太随便,说话没个分寸,他哪能受到影响。……”
自责被染着草药香气的手掌轻轻捂住,安慰如春雨润物细无声:“童言无忌,你都还是个孩子呢,谈什么影响不影响。”
拉下他的手,她有些强词夺理:“八十岁的侄儿三岁的叔公,我再小,也是一家之主,这个谁能否认?你总是这样,以年岁取人。跟你说,我心态成熟着呢!不会比堇色你幼稚!”
☆、终身
去掉过来这边的五年,单算以前的年纪,她也比他大六七岁,可是在他面前却总是感觉矮小了好大一截。也曾深思过这个问题,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前世她家境好、有父母姐妹爱着宠着,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又是国内小有名气的作家,走到哪儿都有粉丝,做什么都会给认作是有道理的,因而养成了一个任性骄傲的性子,目无下尘,总感觉高人一等。其实,任性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不成熟、没有城府。
就她那个美好的家庭,叫她怎么可能生出更多的忧患意识?
到了这边才发现,一切跟前世差的太远。国民的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多岁。男女十二三岁就成亲的很普遍,也就是说,这个年龄相当于她那个世界的二三十岁。照这么计算,冬月的心智应该已超过了二十多岁,而时年十七八的堇色,则完全算是中年大叔了。
所以,感觉他比她大,倒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只是……
可怜的花儿一样的堇色啊,怎忍心看着你就这么慢慢地孤独老去呢?
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心里暗暗盘算着,有空得替他张罗一门好亲事。家境怎样且不说,光是这个脾气、相貌,可真得好生划拉划拉。平芜城太小,能叫得上名的所谓名门、绝色,也不过就那么回事,配不起倾国倾城的堇色。那就放开视野,在国内筛选。传说景明帝的七公主才貌双全,举世无匹,不知道比堇色怎么样呢?可惜出生太高贵,不可能嫁人,而只会招赘。做驸马大概不成,估计皇帝老儿已经内定好了。如果不和亲,必然要下嫁给朝中大臣家的儿郎。首当其冲的,应该是“桂阁”阁老的子孙吧?据说“桂阁”代代出美人。说“美人”一点不夸张,因为就算是男儿身,也是倾城倾国的相貌,叫人难辨雌雄。靠,真要长成那样儿,恐怕连老婆都找不到,除非那女人能有城墙般坚厚的脸皮和心理素质。
除了“桂阁”,那就是左右丞相家了,据说都有尚未婚配的儿孙。左相左成邈不是有个很有名的儿子么?据说很得皇帝的宠爱。说不定七公主会嫁给他呢。
除去朝中的,还有掌握兵权的几位,都有可能是景明帝需要笼络控制的。算下来,七公主可供选择的丈夫还不少呢。矬子里头尚且能拔出将军来,况且这些个有胆有识有才有貌的男人,怎么着挑不出一个顺眼顺心的。
但是,如果皇帝有心让她和亲呢?火凤国历史上和亲的公主可不止一位两位。就是这位七公主,她的姑母也就是景明帝的一个妹子,就嫁给了大鹰国当时的老皇帝,嫁过去不到三年,嘉禾老皇帝死掉了,她成了寡妇,却被继位的老皇帝的儿子承运帝纳入后宫。也不知道过得怎样,这些年来再没听说有关她的消息。而她的和亲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遏制大鹰扩张的作用,大鹰这些年一直是火凤国的最大的威胁。边境三天两头发生小规模战斗以及掠夺边民财物牲畜的事件。若是一段时间没什么混乱,大家反倒不习惯了,疑心大鹰是不是在谋划什么更大的动作?
七公主若是嫁给大鹰,只怕真的是掉进了火坑。那孩子的一辈子,差不多就瞎了。
不过也不一定。西边有个天阙国,景明帝也可以结盟天阙共同对抗大鹰。不过,这就有点难办了。历史上,火凤和天阙一直是死对头,有不共戴天之仇呢,这会儿忽然转向投诚,人家天阙国肯干么?
荒逸国就不用了,南方荒蛮,部落众多,信仰多多,一个不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可不?他们的蛊毒可是叫人头皮发麻。
咳,不是要给堇色安排终身么?干吗老围着七公主转悠?她再好,堇色也不能跟她。侯门一入深似海,倒不如留在她这里逍遥自在呢。……嗯,怎么想到自己身上了?还真是习惯了他的如影随形么?……鱼非鱼,你根本就是一花痴,凡是看对眼的都想染指霸占,无耻啊无耻。……
暗夜沉沉,一灯如豆。
踽踽行走在坎坷黄泉路上的人终于看到了尽头,雪白一片,宁静而空茫。空气中缭绕着烧纸的味道,很压抑,很是难闻。身子也像是架在炭火上,又疼又热,好不闷杀人。尤其是腋下,出了汗,湿嗒嗒的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暗中动了动手指,发现左手无碍,而右边的手臂却酥麻得不听指挥。心下不由得一紧:莫非,这拿剑的手报废了?
目光由空中刷地扫向右臂,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是个束发的小子,正抱着他右臂睡得欢畅呢。
暗中提气,发现居然空空如也。不禁大恨,猛地就把胳膊拽了出来。
那颗小脑袋“咕咚”一声磕在了床上,当下惊慌地弹起,一对雾蒙蒙的眼睛毫无焦距地望着他,言不由衷地问:“你醒了?”声音软糯,似乎沁着米酒的香甜。却原来是个假小子。
他微不可察地扯扯嘴角。
鱼非鱼眼尖,正好看个清楚,几乎立马就给他下了评语:自大,自傲。如果不是胸无点墨的无知之徒,一定是高高在上视万物如刍狗的贵族。她也没指望他感激涕零,但是一句感激的话应该还是要有的吧?他倒好,嗤之以鼻。
板起脸,在他大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声音很脆,手掌很疼。抽筋似的甩着火辣辣的小手,眼睛瞄到他冷凝的面容,似乎刚才挨打的并不是他,不禁越发地愤慨。
“我不管你是谁,如果能动,希望你赶快离开我这里。有心呢,回头你派人送我点儿谢礼。如果路上没命了,就算我倒霉。”
他哼了一声,耳边回绕着她跟人勒索钱财的话语,直是没脸没皮胡说八道,充分发挥了年龄小的优势。
“那些人可不简单呢,光是一双靴子大概也值个几两银子。你的身价怕不止几十两银子吧?我雪中送炭急公好义见义勇为拔刀相助救了你,为你提心吊胆寝食难安腰酸背痛,可谓劳心又劳力,确实是一声‘谢’字不足以概括全部。我是个实在人,一向不喜欢搞那些酸不拉唧没形没影的虚假客气,五十两黄金,我就当从没见过你,如何?”睨着他的水雾眼睛里跳跃着斑斑点点的惴惴和期许。
☆、交易
人果然是虚荣的代名词。
墨黑的眼睛盯着她,冷冷的像是淬了冰的利刃。
鱼非鱼直接把他划进了小气鬼的行列。那眼睛瞪得她心虚且冒火:真是没天理了,这欠钱的反倒成了大爷。她是喜欢钱,从古到今,不管是活人死人,哪个不需要钱生活?玩情调、扮高贵,也得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这家伙如此傲慢,真该丢到乞丐窝里历练历练。
“不能动吗?”鱼非鱼嫣然一笑,落在那人眼里便有了说不出的诡异和狡诈。眼睛一眨,一只温软的小手落在了脸上,轻佻地轻拍着,让他油然联想起互市上那些买主挑选牲口时的举动。
“或许,我应该把你交给那些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好过拖泥带水。最讨厌就是你们这种人,一个二个的,都跟先人似的。可惜我不是好孙儿。你要说拿不出这个钱,也好。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呢?鄙视?仇恨?还是压根就想杀人灭口?”掐架对骂她并不差的,单看心情好不好了。
“你害怕了。”他忽而说道。
鱼非鱼一愣,旋即一惊:“胡说!你出去打听打听,平芜城谁不认得我?谁不给我三分薄面?我怕?我怕名气太大,出门造成交通堵塞。”
净白如春日初绽的白玉兰花般的小脸有些许暗沉,可想而知,她脸红了。可是那对风流妩媚好像处于欢爱□中的蒙昧的眼睛却不依不饶坚定地瞪着他。一个孩子,却生了这样一幅诱人犯罪的面孔,不是好事啊。
举手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拽,就跟只猫儿似的趴伏在了胸前。
猫儿瞬间变作木雕,呼吸停了,心跳乱了,身体发散出的乳香却更加清晰了。
“我失了内力,你得帮我。”深吸了口气,手臂捆住她的腰身。
“屁!”身下的人竟然出口成脏,“我都要给你勒死了!”
这话只说出了一半的事实。顾及到他的伤口,她不敢实打实地趴上去,两只手又够不到床褥,只好撑在他的左臂上。这姿势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偏他又不肯松手。
“五十两黄金会给你。但你得帮我办点事。”这话一出,感觉手下的身子软和了很多,不觉好笑:敢情是个财迷。
“怎么丢的?你功夫很好吗?会不会飞檐走壁?能不能例无虚发?江湖中排行第几?有什么威震四方的名号没?”身下的人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