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线在蜂蜜里走一道就是了。……操守好……但愿洞房的时候别跟木雕似的。……有什么趣儿!……”
后头听说离氏的七弦琴天下无双,不由得更是酸倒了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想要无双谈何容易?能让流鱼出听六马仰秣百鸟来朝么?吹牛!……”
后又听到谈论秦氏女的文辞,坊间流传有“一片秋心吟不得,高楼夜夜月孤明”,“梦非芳草路,春若指间沙”,“秋霭初浓桐叶少,轻寒乍染落花多”……
任鱼非鱼再不甘,至此也不得不叹服那女子的文采出众。她倒是也会不少诗词歌赋,可惜都不是原创。人家秦氏女可都是原汁原味不带剽窃的。
况且,人家写的还真是好。这样的女子,只怕舞枫会很喜欢的。
想到这一层,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偏偏给红线这个黑心家伙看了个分明:“怎么了,没话了?你原来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鱼非鱼的眼皮子跳了几下,桌子下的手狠狠地在她大腿上拧了一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红线吃痛,一个抽搐带动桌子,差点没翻个个儿。碗里的茶水泼洒出来,滴滴答答流下桌面。
“本事不济还不让人说,简直不讲理!”
“你懂个屁!我就不讲理怎么了?有种你咬我啊!我正式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你被禁口了,七日内不许你说一个字儿!让我听到了,直接丢你做一天营妓!”
对于她的威胁,红线的答复是一声轻蔑的冷哼:“不丢你就是王八!”
“成,我明白了。丫你这么爱顶风犯上,敢情真的想当营妓去。既然这样,这顺水的人情我还真的不能不做。”扑撒着胸口,嘴上毫不留情地摧残着。
“张口营妓闭口营妓的,女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不如死了的好。”红线恼意上来,也就懒得顾忌她的伪装,“下流、无良!真是女人中的害群之马!”
“那可不!能把快乐建筑在你的痛苦之上,乃是我的志向之一。一日不斗得你俯首称臣五体投地我就一日不得安心。”
“谁看上你,谁眼瞎喽!”
该死的,居然连她男人都敢骂!
“瞎猫撞上死耗子,终归还是有所收获。总比你这样的强,睁大眼都瞧不上的家伙,真是女人的悲哀。”
“尖酸刻薄,有什么好!”
“我的好,只有男人才知道,也只有喜欢我的才知道。你要是看我好,我还怕怕呢!对,说的就是你,别看我,看男人。人家像你这么大的早就孩子一堆了。光说你脾气坏,八成都是憋的。这阴阳交汇自有它的深刻道理。你呀,绝对是阴盛阳衰导致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扭曲、变异。瞧瞧,肤色黯淡、面容刻板、眼神幽怨,十成十的怨妇模样。怎么,你爹娘真是后养的?不肯破费劳神所以才会迟迟不给你找婆家找夫婿?要真是这样儿,你说一声啊,好歹我也是你的主人,这种事完全可以替你做主的。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多见,两条腿的男人却是满大街都是。你就甭装淑女了,想要什么样的,尽管畅所欲言,就算是用抢的,咱也会替你划拉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时不我待,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做人要有责任感,哪能为了一己私心耽误孩子长大?往大处说,要是人人跟你这样儿晚婚晚育,人口得不到发展,国家势必会日薄西山垂垂老矣。一个苍老虚弱的国家又怎能抵挡住外侮的侵犯?届时,国祚不保、国本动摇,可不都是矜持犹豫造的孽!……”
不愧是平芜城小有名气的讲唱大师,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儿也能给说的西瓜大。配上她的眉目传神、语调起伏、手舞足蹈,不知不觉中便吸引了大批的听众。待到一席话毕,四下里已经是叫好声起,如雷贯耳。
“承让、承让了!”装模作样地抱拳巡礼,姿态潇洒,颇是自得。
红线此时竟也不急了,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慢腾腾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早在小郎要了奴的那一刻,奴就是小郎的人了。莫说郎君想要把奴打发出去,便是要了奴的命,奴也没有二话的。”
“咕唧——”鱼非鱼含在口中的茶水喷泉状涌了出来,眼睛也有脱窗之嫌。
“难道不是么?”红线居然还冲她幽怨地睇了一眼。
鱼非鱼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若不是太阳当空照,说不定她早逃之夭夭了。
大白天的,不可能见鬼啊!!
“家务事、家务事,非礼勿听,各位散了吧散了吧……”仓皇地跟观众拱手作别,心想真是倒霉,又给大雁啄了一口。
“红线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当街扒光你?”对女人而言,这算是最重的惩罚了吧?
“哼!”红线不屑地扭转了脸。
“哼!”到底没讨到便宜的鱼非鱼也别转了脸。
这一调头,倒叫她瞬间转怒为喜了。
街道的对面,有个卖字画的小摊子。摊主是个年轻的青衫男子,十分落寞地跽坐于一张小案后。面前摊着一本书,却是半日都不曾翻过一页。他既是拉不下脸来招徕生意,这满大街的人来人往也鲜有为他驻足观望的。
这是一个贫寒之士,贫寒到不得不混迹在这受人歧视的市井中靠出卖文采而生活的地步。那象征文雅高尚的青衫,一旦沾染了世俗的尘埃,不知还能否洗得干净?
鱼非鱼感到喝下去的热茶慢慢地沁出凉意来。若问她什么情况下最落魄?回答是:英雄末路、知音无觅、一天星月看多时,最是不胜清怨却飞来。
她能看得出来,那书生的字画都颇有些造诣。尤其是那画,迥异于时下盛行的风格。画风虽然仍以细腻为主导,画的内容却突破了自魏晋以来的以神仙故事为素材的创作格式,而是以世俗人情味描摹对象。而正是这看似很寻常的画作,与这个时代而言却是极其稀罕的新生事物。
也难怪川流不息的人群总是无人肯正眼相待。大抵新生的东西,都免不了会有这样的冷遇与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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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先生
搁下茶碗,鱼非鱼直直地来到对面。那书生原本都在打瞌睡了,感觉到有人靠近,忽然一个激灵醒过来,麻利地自席子上起身,意思是要行礼,可一看对方不过是个齐胸高的半大孩子,顿时地就显现出失望和沮丧了。
“这些都是你的墨宝?”鱼非鱼指着那几张风俗画,问,“青石是你的号?”
“某姓谢,单名础,自号青石。”书生眼睛一亮,欣欣然有了生气,“你、你认得字?”
鱼非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跟着问:“你为什么要画这种题材?买的人多么?”
谢础满面羞愧地摇摇头。
“明知不和与俗,为什么还要画?”敢于创新的人,都是英雄。保不准什么时候,这谢础就会在青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但愿不会是以生命为代价。
一谈起专业,谢础立马就有了激情,面色红润,腰板挺直,满大街的人倒都成了空气一般。
“今天下画风,延续的依然是前朝风格。但是小可不才,却另有自己的一番感触。或许不够完备,或许会行不通,但是,不试一试,怎知结果如何?”
鱼非鱼顺口叫了声“好”。
谢础受到鼓舞,士气大振。后退至一幅《醉酒图》前,手指画作问:“这位小兄弟,依你看,这画如何?”
《醉酒图》是纯写实手法,描摹出酒肆内外几名酒客醉后的神态与动作。以丹砂涂面,渲染出酒意深浅;以衣袂飘摇、小童吃力的身形、表情,暗示着所搀扶的酒客的醉酒程度。最有趣的是一人赤膊跣足坐在一丛杂花下,旁边落着一只鞋子,正折了花往头上插戴,那醉态可掬,令人莞尔。
“很有趣!栩栩如生,如临其境。假使百年千年后,风俗人物更替,单凭这幅画儿,就可以管中窥豹摸到今时今日的心跳。”
谢础的眼珠子似乎要蹦出来了。
“其实我一直认为,绘画的目的就是明劝诫、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通过这真实的描写收到教育的效果。不知道小哥以为呢?”
那谢础突然身体肃立,双手抱圆,深俯身、前推手,上举齐额,朝她行了一个非常正式的天揖礼。
鱼非鱼吓了一大跳。要知道,这揖礼是有讲究的,尤其是这天揖,一般只用在祭礼、冠礼这样正式的礼仪场合中,而且是对尊长才行的礼。
所以,谢础这一揖下去,不但惊煞了鱼非鱼,更惊呆了无数的路人。
“呃,谢那个……大哥,你、你折杀我了……”鱼非鱼笑得干巴巴的。因为她能看出来,谢础绝不是在开玩笑。
“不!项橐七岁为孔子师,先生刚才一番见解,精辟高妙,谢础拜服!这‘先生’二字,你当之无愧!”谢础严肃的目光里隐隐含着水光。
“不不不,完全是因为你画的好。你看,不管是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可圈可点的: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还有这经营、位置;转移、模写。简直是无一不精彩。我跟你说,刚刚隔着一条街,隔着人海汹涌,我一眼就给你的大作吸引住了!我虽然不擅丹青,可是这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是你画的真心好,而我的话也真心的不是虚情假意。……”
“气韵……骨法……经营……”谢础似是痴了,念念有词地,群星闪烁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来两行热泪。
“先生……知音哪!今日之后,谢某死也瞑目了!”那身子像是苞米杆子,再次倒伏下去。
鱼非鱼忙不迭地托住他的手臂,正要谦虚两句,耳边忽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不胜寂寞的幽叹。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为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黍离,太黍离了,太屈原了!”是谁?
刚刚才有过一面之争的幂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静静地“看着”她和